集香

最近学校放假，闲来无事，养了一盆水仙。

这水仙是朋友送的，她跟我住在同一幢楼上，许多时候都是你来我往，互通有无。她的粥做多了叫我去喝，我出发的时候就顺便拿上了家里的水果；我给她送去自家包的饺子，她就给我一块水仙的鳞茎。

我把这块茎入水浸泡，耐心等待。十多天过去了，水仙生根、发芽、长叶、抽穗，真是一天一个变化，最后，它终于在一天早晨绽开了花朵。水仙的花朵娇小，有里外两层，外层是一圈白色花瓣，里层却是一圈金黄，这里头的一圈微微聚拢，就像一个供放在神龛上的金色灯盏。“金盏银台”就是形容盛放的水仙。

水仙花不光形态美，细细一嗅，还有美妙的花香，水仙的香气很淡，不凑到跟前，是闻不到的，但是在那样淡的香气里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意。

女儿看到水仙花开了，也很高兴，常常抓着水仙的花枝往鼻子跟前拉。我心疼娇弱的花朵，常常阻止她。“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小孩子的心里或许没有猛虎作祟，但她毛手毛脚、不知轻重的举动，比起猛虎来，真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怕她弄坏了刚开的花。

有一天，在我忙着打扫的时候，女儿凑到我面前，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小的空瓶(那是她的玩具)，她神秘地说:“妈妈，我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只见她抬起手来，够到我的鼻子，然后轻轻松开压着瓶口的手指头——我竟然又闻到了熟悉的甜香！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不知道在哪一个转身的瞬间，她就送来令人目瞪口呆的惊喜。彼时，她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说:“这是水仙花的香气，是我收集的。”她还把我拉到水仙跟前，给我演示了具体的操作方法，只见她把瓶口小心翼翼地倒扣在水仙的“金盏”上，过两三秒，迅速移开，然后飞快地用拇指按住瓶口，水仙的香气就被关在里头了。

收集花香，我有多久没有碰到这么美好的词汇，这么美好的事？

我想起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同桌，是个调皮的男生，他也收集过气体。只是这气体跟花香有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有一次，我正在认真听课，他握着一个拳头，小声地说，要给我一样东西，我正疑惑的时候，那拳头在我面前徐徐松开，竟然是一阵屁臭！后来又有一次，他想要故技重演，我忍无可忍，一个胳膊肘捣过去，打掉了他的门牙——那正是换牙的时候。

我看过一部名为《香水》的电影，那里面的男主嗅觉特别灵敏，对气味有着惊人的天赋，他也收集香气，这香气说来有些变态，是少女的体香！为此他不惜成为杀手，一个残杀女性的恶魔！在行刑台上，他把用少女体香制成的香水洒向民众，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神魂颠倒。

有一年夏天，我去苏州，在拙政园附近的街边，有一些老太太卖花。她们把玉兰花放在一个秸秆编成的小笼子里，那笼子只有拇指那么点大。花香从小笼子里慢慢飘出来，也算是减缓了香气释放的速度。在我的家乡，人们喜欢栀子花，因为栀子的香气十分浓郁。我小的时候，妇女们都爱戴栀子花，别处不戴，只戴在衬衣最上面的那个纽扣眼儿里。桂花也有很好闻的香气，爱桂花的人，种桂树，赏桂花，闻花香，末了还要把桂花打下来做成一样美食——桂花蜜！这样，吃蜜的人每次掀开装蜜的罐子，就可以闻一次桂花香，但那样的香气里，又掺杂了蜂蜜的味道，并不纯正了。

不管怎样，要收集一些花香，还想要长久地保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非下一番功夫，费一些心思不可。当然，用工业的方式，通过机器来加工，那又另当别论了。

既然花香并不易得，那么就收集一点生活里小小的乐趣，收集一点人情的温暖和友谊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