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男时代

作者: 车诺比 | 来源:发表于2015-12-08 22:29 被阅读2762次
    2013年,我和毛毛、龙猫、唐先森喜结室友挤进同一间大学寝室,风尘仆仆地闯入各自的少男时代。

    文 | 车诺比

    唐先森闯入寝室的时候,我正对着剧本发愁。班级参加了学院舞台剧比赛,剧本创作的重任被班委含泪托付给了半吊子写手的我。刚有一点头绪的的时候,唐先森“哐啷”一脚踹门声便把它驱赶得无影无踪。这就好比钻木取火好不容易燃起,被禽兽转身一泡尿浇熄了。

    唐先森不是禽兽,是我的室友。

    自打唐先森一进寝室门,一股暴戾之气便随着他的汗脚丫子味散发出来。毛毛嗅到了失恋味道,默默地在“唐氏失恋统计表”上画了个正字。

    唐先森和学姐恋爱两年多了。学姐温润如玉,温在两臂之间,润在喉腹一线。唐先森的大学时光全在捧着这块美玉,放在掌心摩挲,深感其中温润。不过日子久了,美玉恃宠而骄,掌心也长茧了。据不完全统计,唐先森已“被分手”33次。

    我们洗耳恭听新的分手理由,唐先森愤愤地说,我送了她一杯柠檬汁。

    “……然后呢?”

    唐先森眨眨眼“生理期不能喝冷饮啊!我连她大姨妈提前几天都不知道,我怎么算爱她呢?”

    我们异口同声:“有理。”

    龙猫灵机一现:“我有一个方法,请诸位静听。”

    “但讲无妨。”

    “让她怀孕。”

    “污。”我撇撇嘴,重新埋头创作剧本。


    1.

    2013年,我和毛毛、龙猫、唐先森喜结室友挤进同一间大学寝室,风尘仆仆地闯入各自的少男时代。

    同龄人中有想声名远扬的,有想走上人生巅峰的,有想报效祖国的。在这如花的年纪,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想法,但我们四个庸俗青年没理想,没激情,像根狗尾巴草,青春在风中飘着。大致源于这种惺惺相惜,臭味相投的我们很快熟络起来。

    重庆的夏天很热,寝室没安装空调,每晚躺在凉席上,铁板烧似的辗转难眠。在湿热空气烘烤下,体外汗出如浆,心里火急火燎,荷尔蒙也狂风骤雨地涌了出来,幻化成寂寞难耐急欲交配的瞎哼哼。

    哼得最销魂的是龙猫。

    龙猫,我的一名室友,得名于他常裹着的龙猫睡衣。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一个胖子,而龙猫就是我的那个胖子。但又跟其他好吃懒做的胖子不同,他胸腔里永远搏动着一颗建设特色社会主义的中国心。他爱飞机,更爱大炮,对着花花绿绿的导弹军舰就能看一宿,恨不得胯下架个坦克把我们仨精神世界碾得稀碎,因为我们老是嘲笑他没处过对象。他倒从不在意,总是挥动双手像个傻逼似的说这是他的两个女朋友,服侍他的时候都能奏出一首歌来: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鬼知道为什么他经常蜷在床上发出一阵急促的狗喘。

    有天实在听不过了,唐先森率先发声:“你丫是不是要炸了?”

    龙猫意味深长地吸了一口气,喘道:“我要化了,加把孜然就可以出锅了。”

    “谁爱吃谁吃,一身腥味,懒得理你。”

    唐先森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惜是个缺心眼。在外皮鞋铮亮,在内臭袜子横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是说的这档子人。普通话字正腔圆,还获过校级主持大赛奖项,所以人模狗样的他很有女生缘。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唐先森的心永远在远方。他看不上凡尘俗子,只爱冲着电影里的安妮海瑟薇流哈喇子。巧的是,他恰好在班上发现了个神似安妮海瑟薇的女生。唐先森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向我们通告了这个消息。

    “你说她咋这么像我女神呢?”

    龙猫说的那叫人话吗:“你说的小安妮,就是笑起来跟没加满柴油的拖拉机一样的那个?”

    唐先森反唇相讥:“未必像你跟飞机大炮过一辈子?”

    毛毛在一旁不甘寂寞:“我觉得龙猫说得有理。”

    毛毛,人如其名,蒙古血统,毛发旺盛。成绩突出,能力突出,什么都突出,就身高不突出。接地气的外表,国际化的思想,连用的洗面奶的说明书洋洋洒洒全是洋文,这让他的生活多多少少充满了神秘色彩。

    “你信不信我干死你!”唐先森边说着,边摸黑往毛毛方向跑去。他们床位相邻,也就是床头床尾的关系。

    毛毛娇嗔一句不要,然后就只听见床一直哆嗦的声音。

    我蔫蔫说句,两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不热吗。

    过一会儿,床不哆嗦了,就只听见他们翻起幸福的小呼噜。

    他俩共寝一床似乎成为了每次深夜卧谈的例行公事。后来某日,我无意在毛毛浏览记录里发现了“GAY”等关键词后,吓得臀部一紧,从此不敢跟他独居一寝,也不再相信所谓的革命友谊。

    再说回唐先森,那天晚上有了大学以来的第一个梦想,和小安妮厮守到老。不料第二天去搭讪的时候被告知名花有主。梦想,卒。当时正值暑天,唐先森却冷得发抖,没有了小安妮,呼吸都不通畅,心脏胆囊和大肠都罢了工。他面如死灰地低头走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得迎面走来一学姐向前扶住,关切道:“同学,你该不会是低血糖吧。”唐先森抬头一看,这学姐好。人好,心好,胸好,屁股也好。于是,十五分钟后,唐先森走出了阴霾。

    年轻的好处就在于,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擅长苦中作乐,总会在困境中迅速找到兴奋点,总爱隔着有色玻璃去窥测无聊生活中的五颜六色。就好比你躺在苹果树下,被落下的苹果砸了个包,你还捡起苹果兴奋地直呵呵。


    2.

    好不容易熬夜将剧本赶制出来,第二天交到班委手中时,他皱紧眉头,小鸡啄米似的看一眼剧本,再抬头看一眼我的两个黑眼圈。

    班委沉着冷静,审阅沉思半晌后,总算启齿:“辛苦你了。情节生动,感情深刻,不错的佳作啊。男女主角李雷和韩梅梅有血有肉,不错不错。”

    “男女主角叫小明和小芳。”我纠正道。

    “哦?是吗,我觉得还是李雷和韩梅梅好。”

    我正色道:“现在应该尽快决定角色人选,不要本末倒置啊。”

    班委慧眼识金,一口决定男女主角分别由唐先森和小安妮担当,毕竟在看脸的社会里,他们都是门面担当。

    可唐先森不干了,对我诉苦说他之前邀约安妮未果,这不让他尴尬吗,况且这种对手戏码他不敢向学姐交代。

    我一听有理,本着兄弟情义走到班委面前解释道,小明这角色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必须要懂得演员自我修养的人才能担当。我看唐先森脑残加面瘫,这角色不适合他。班委一听,托腮不语,面色沉凝如霜,想来这个问题触动了他。

    不远处唐先森一脸嬉笑,对我竖了个胜利的手势。

    “我觉得吧……别喊小明,还是叫李雷吧。”

    “你他妈喊炸雷我都不管了,爱咋咋地。”

    最终,唐先森还是被迫上场,他对外直嚷嚷说被我潜规则了。

    一向腼腆的毛毛执拗地不愿上场,龙猫则挑了一个小明父亲的角色。可是稚气未脱的他,腆着肚子,怎么看都像是个没吃饱的孩子。

    他必须有所包装。

    龙猫将他压箱底的一件西装拿了出来。

    龙猫憋足一口气,面色严峻道:“来吧。”

    我们上下其手,好不容易把西服套在龙猫身上。他长舒一口气,一颗纽扣竟崩了出来。我们盯着那颗纽扣,在地上绕着龙猫的脚转了几个来回才晃晃悠悠停下。

    气氛尴尬,没人知道怎么打破沉默。

    “那啥,这是我高中的衣服,长身体嘛……”龙猫掐了掐肚腩,那是他多年的积蓄。

    我们回以同情的目光,不能感同身受腰上总是挎着几斤五花肉的滋味,但想必少年的忧伤也莫过于几指长的脂肪吧。

    这件事情确实刺激了龙猫,他开始每晚坚持长跑。

    “手臂扑腾得像机翼,脚下像安了战斗机引擎,根本停不下来。”每次运动完后,热汗淋漓的龙猫都会这样对我们讲,“不信?你来操场看哥的矫健英姿。”

    某日路过操场,忽然想起此事,于是我顺眼远远望去。你还别说,跑道上真有团蠕动的肉。


    3.

    临近比赛的前一天出了状况,唐先森缺席彩排,苦等到最后也没见他的人影。

    打他电话不接,多方打听才知道学姐把他踹了,真格的。

    当天回到寝室的时候,唐先森憋在厕所里,修真似的,无声无响。毛毛说他辟谷了,龙猫说他脱俗了,我猜他多半想不开,吞粪自尽了。这个故事太简单了,情伤难愈的唐先森先走一步,走上凡人修仙路,上天堂就封仙,封一个情癫大圣。玉皇大帝也对他刮目相看:这情癫大圣怎么满口屎味。

    毛毛和龙猫不约而同点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半晌后,唐先森走出来,说他摇了半天微信,总算摇着个波大腿长的,他又找到真爱了。

    我见他眼眶泛红,问他是不是哭过了。

    他白了我一眼:“哭你妈个鬼。”

    晚些的时候,唐先森独自离开寝室,夜深了也未见人归。我们猜想他应该在哪个僻静场所疗伤,便也顺其自然。直到午夜一个陌生电话打来,说有人仰面朝天醉倒在马路牙子,从他手机找到了联系方式,问我们认不认识。一听完特征描述,我们扒拉上衣服,摸黑跑了出去。学校管理森严,一到深夜便关了禁闭,唯一的出口便是翻过一方矮墙。

    当我们找到唐先森的时候,他正抱着电线杆唱情歌,旁边等候多时的好心路人无奈摇头。

    毛毛要去扶他的时候,唐先森一下跳起来:“别碰我!走开!我们早就分手了!”

    走了没多远的路人循声回望,意味深长地又摇了摇头。

    最后是龙猫那宽广的胸襟温暖了唐先森六月寒的心。

    唐先森满口酒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要拉上我们落草为寇,腰里别双枪,骑上一匹野马,在学姐婚礼上掳走新娘。

    他还说,他要跨马到大洋彼岸把女神抢过来,把星星都摘下来串成项链送给她,在爱巢里和她天天不重样地做爱,要让他的伴侣做最幸福的女人。

    天上有外星人,唐先森说不怕。

    你要给她买套房,唐先森总算不再说话,只是愤愤地喘着粗气。

    “其实吧,”龙猫酝酿了很久,终于启齿,“我听说,前不久小安妮也分手了……”

    “你说啥。”唐先森酒醒一半,抬头问道。

    我们骑在围墙上,龙猫对他说:“你先爬上来,我再跟你讲。”

    龙猫劈着叉,伸长胳膊拉住唐先森,我和毛毛也趴在上面使劲攥他。唐先森像打了鸡血,双脚蹬墙拼命扑腾。眼看快要爬上来,谁知他身体一晃悠,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挥手乱抓,随便逮住什么就用力上拉。

    “卧槽,吊爆了。”毛毛惊呼出声。

    唐先森总算翻上墙头,龙猫一脸冷汗地捂住裆部,久久不语。

    “你说,你说,小安妮分手啥时候的事?”

    “容我……缓一缓……”

    “你说啊,快说啊!”

    “就前不久!你这龟儿子烦不烦!”

    唐先森感动得涕泗横流,这肯定是他今天听的唯一一句人话,他对龙猫说,感谢龙猫大义相救,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龙猫摆摆手,滚开吧,儿子,有你这句话,我也含笑九泉了。

    那夜弧月高悬,星风寡淡,我们四个互相搀扶着回走。

    一路无话,但大家心知肚明:即便是在这个年纪受伤,不是还有彼此吗?


    4.

    正式比赛的那一天,礼堂里挤满了前来观看的学生,望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初次登台的紧张从脚根盘旋而上。

    临上场时,我对兄弟们说。

    “这是一场好戏,可别演砸了。”

    终于压轴登场!

    唐先森落落大方,小安妮丝丝入扣。舞台歌舞升平,精彩绝伦。

    当主持人在宣布我们为第一名时,全场掌声雷动,礼花齐放。七彩精灵在半空飞舞,把世界装点成满目光彩。

    在这流光溢彩中,我看见了小安妮挽住唐先森的胳膊,看见了西装革履的龙猫神采奕奕,看见了毛毛同更多人挂着笑颜。那笑容好像在说多日的辛苦终于凝成精彩的结果,这是专属这个时代的特质。其实如你所见,我的少男时代同你一样,远没舞台剧那样精彩。我们会挑灯预习应对第二天的考试,会深夜卧谈哪个妹子胸大,半夜摸黑翻墙出去只为撸串,还会满口酒气地胡诌人生经验。也会为多余的脂肪发愁,会被懵懂初恋的青涩酸掉牙根,会对未知的前路惶恐迷茫。更会学着像个大人爱憎分明,但也会被莫名的亲密关系打败。

    不管怎样,我们心里最明白,这些好的坏的全都在美好时代里结晶沉淀,淤青和笑声都鲜活地见证了我们的存在。如果可以,我希望用更美好的词藻去挽留我的少男时代;如果不可以,我愿意在这个时代静静安躺,耳边或许还有床哆嗦的声音。

    我现在是快乐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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