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古昭国,繁华昌盛亦如我们熟悉的大唐,一月前我才来到这里。
我是一缕来自现代文明的游魂,在世间随意穿梭飘荡,居无定所。
奇怪的是,我并不像现代人所知的那样是透明的,我可以显出凡人形状,和正常人无异,也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肉眼凡胎根本看不见。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游魂,我想,这让我很骄傲。
我是在长兴城郊的一处河岸边遇见阿桑的。
那天天气晴好,长兴城外杨柳依依,我看见阿桑在河岸边伴着一只蝴蝶翩翩起舞,银铃般的笑声在郊野上空回荡,她明媚的娇颜使路边野花全都失了颜色。
我将自己隐藏起来,站在阿桑旁边静静地看着她跳舞,这么欢快的小姑娘肯定是备受宠爱的,我想。
我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夕阳西下,她才停了下来,站在河岸边盯着河水一动不动,我显出身形,朝她走了过去,好几百年都没见过这么快乐的人了,我一定要认识她,我在心里告诉自己。
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向她做了自我介绍,她对我这个现代灵魂一点也不惊异,依旧盯着缓缓流动的河水面色如常。
你是不是哪里都可以去,这是阿桑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如果除去那些嗯哦之类的语气词的话。
我说是的,平行宇宙,古今中外,我哪里都可以去。
她说你真幸福,我要是可以像你一样就好了。
不,我一点也不幸福,天下之大时空之远,我确实哪里都可以去,但生生世世孤独一人的落寞就足够让我崩溃。我在心里默默反驳道,可我并没有说出来。
我看着她在落日余晖下的清丽侧颜,美好而忧伤,和她刚刚起舞的样子大相径庭。
你刚刚随蝶起舞,笑颜明媚,想必是个幸福之人,又何必羡慕我呢,我问她。
阿桑看着河中流水,许久才说道,你看这河水,昼夜不息地向前流动,不仅途中古迹美景无数,更重要的是总有一天它会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或清湖或汪洋,你说这是不是最美好的事。
我听了阿桑的话满心疑惑,阿桑是有想去的地方吗?阿桑有什么想去而不得的地方,不知道可否说与我听呢?
这次阿桑说了很多。
阿桑说她是清风谷沈寒明大师的弟子。
阿桑说她原本住在安苏城里一个叫云来的小村子,那里虽然普通但宁静祥和,村民心地善良朴实憨厚,是一个真正的桃花源。
阿桑说她是家中独女,自小受尽父母宠爱,对自己千依百顺,那段时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阿桑说她自幼体弱多病,多处求医无效,某天一个高僧告诉她爹娘只有修习清风谷的仙术她才能平安长大成人,否则她定然活不过及笄。
阿桑说她爹娘费尽千辛万苦才求得师父收留她,自那日以后她就永远不能离开清风谷百里之地,也不能再见爹娘,因为师傅说要斩断一切俗缘。
阿桑说她看着父母虽然不舍但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含泪离开时的背影,她心如刀割,她说她宁愿用短暂的生命来陪伴爹娘也不愿用漫长的余生苦苦思念。
阿桑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毫无起伏,但我相信任何一人都能从这些话中听出她心底的忧伤。
我抬头向远处望去,看着长兴城郊的落霞孤鹜,眼角余光瞥见阿桑眼中闪闪的剔透。
阿桑是想回家吗,阿桑是想摆脱这清风谷的百里束缚吗,阿桑是想去看看爹娘吗?
是的,我很想回家,我很想爹娘,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你一样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可是,我做不到。
这次阿桑说完,我酝酿了好久才回答她。
或许没有人可以顺心的走一生,就像这河水,它想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可是它出发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将看到什么,经历什么,不知道它想去的地方是否适合它,也不知道为了这所谓的自由它将付出怎样的代价,它带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出发,一路上都在
战战兢兢,这样的旅途,你喜欢吗?
那你呢,你不是一直身在途中不曾停过吗,如果你不喜欢你又何必穿越时空四处漂泊?阿桑问的急切。
我好笑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不,我不一样。我是一缕游魂,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不死不灭不悔不怨,我注定只能永远漂泊在世间与孤独相伴,这种痛苦,你可能理解?
不等阿桑回答,我继续道,我并非不想停在一方乐土,今日听鸡犬相闻,明日赏桃红柳绿,在与左邻右舍的攀谈中安然度日,可是,我也做不到,我是一缕游魂,几乎每个触碰不到我的人都会被我吓跑,我不被世俗接受,只能终日在世间飘荡,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说完,我看着阿桑,她的目光空灵而悠远,一点也不像妙龄少女,反倒是像修佛一生的禅宗。
我知道了,她说,或许我的一生亦早已注定,我无法也无力更改,只能在这区区方寸之地习惯这漫长的思念。
说完,她向我告辞,在古昭国长兴城郊的一处河岸边,一个妙龄少女在向一个千年游魂告别,她说,我要回去了,师父还等着我。临行前,她赠我了一个笑容,娇艳明媚一如初见,一时间我只感觉天地失色,山河无光。
我站在原地,看着阿桑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知道她将要去清风谷修习仙术以保一生无虞,我知道她的心愿终生无望,我知道她很痛苦,但我无可奈何。
不久之后我离开了古昭国,以一个游魂的方式,我将继续寻找世间快乐的人,了解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喜怒哀乐,为此,我不惜用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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