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玲琅

01.
很多年以后,秦霜告诉我,那天晚上他是如何机缘巧合找到我的信息的。
下班后他一个人行走在街头,霓虹灯下,他的身影有些落寞。今年的白露来的有些早,可是他依然没找到他的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是三辩陈白露。”
他总是想起我在辩论赛上的自我介绍,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万达广场,他打算进去吃顿晚饭。广场墙上的广告屏突然变了颜色,秦霜抬起头,看到了我——他的白露,笑出了泪花。
02.
我是白露,十五岁之前一直住在杨柳镇。十五那年,家里突然发际,我们搬离了杨柳镇。
我只记得那两年,父亲常常往深圳跑。每次回来,父亲都眼睛闪光,大把大把的钞票往行李箱外拿,母亲笑得春风荡漾。我们搬离杨柳镇,住进了市里的别墅区。穷了好多年,突然过上富人的生活,大家都不太适应,母亲的皮草多得穿不完,拿出来给阿猫阿狗做窝;父亲专门租豪车开,三五天换一个品牌;而我,上学豪车接送,穿最潮的鞋,喝最贵的奶。虽然不知父亲做何生意,但我依然昧着良心为这优渥的生活感到幸福。
03.
有钱之后,原本胆小的我也敢展现自己了。市里组织了高中生辩论赛,我作为辩手参加了这个比赛。
场上跟我针锋相对的三辩叫秦霜,高高的个头,说起话来有条不紊,能巧妙化解我抛出的每一个问题。当然我也不逊于他,有理有节,环环相扣,成功避开他设置的每一个陷阱。
比赛结束我们都坐在观众席观看其他组的比赛。突然觉得肚子闷闷的,一股暖流涌出。真糟糕,我不敢起身去卫生间,正发愁时秦霜把他的外套递给了我围在腰上,成功解救了窘境。
他真是我的救星。
04.
我一直觉得这样的日子不会有尽头,我可以一直宠命优渥,也不用为前途忧心,我要做的就是好好长个子,保持身材,去实现我的模特梦。
天不遂人愿,父亲在深圳被抓了。有人说他在贩毒,有人说他抢劫。我不知道哪个对哪个错,但父亲确实被抓了,判了三年,通知书已经寄到了家里。
母亲把别墅卖了凑钱去看父亲,我被送我回杨柳镇爷爷家。还是我熟悉的杨柳镇,兜兜转转一圈,我还是属于这里。隔壁的秦爷爷来看我,带着他从城里回来的孙子。
我一愣,这不是秦霜吗?赶紧礼貌地问好。
“上次谢谢你的外套,一直没找着机会还你。”想到上次的窘境,我不脸红了。
“没事,就留你那儿呗,反正我也不穿。咱们以后可以一起玩了。”
秦霜的出现,在被我荫翳遮盖的生命里撕开了一道缝,阳光从缝里照进来,使我不至于被冰冻。他的自行车后座只属于我;他在球场上的头号粉丝也是我;冬天的早晨,他的怀里总暖着我的牛奶;他爷爷和我爷爷总开玩笑说两家是亲家。
母亲几乎不怎么来看我,偶尔来一次也是问爷爷要钱,说是父亲那边需要打点。可是从城里回来的人告诉我们,母亲经常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人一旦享受过金钱带来的便利,怎会愿意再回归贫穷?况且她和父亲从来都不是伉俪情深。
05.
我高考失利,没能跟秦霜上到同一所大学,这一度让我们很伤心。最后我决定复读,一定要去他的学校。复读虽然压力重重,但秦霜的那句:我等你!总能在最疲惫的时候满血复活。
我尽量不去数距父亲出狱的天数,但他终究回来了。那个满脸沧桑的男人回到家里并没有对他的女儿表现出过多的关心,而是急匆匆地和母亲离了婚,之后跟城里一个比他长十岁的女人混在一起。从此,我心里再没有对父母的期待,他们已经死在了父亲被抓的那天。
我满怀期待的迎来第二次高考,发挥稳定,顺利考进秦霜的大学。我们高兴地像两个傻子,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讲了很多很多的话,一会儿涕泗横流,一会儿笑颜如花……这一夜,我们没有分开;以后,也不再分开。
06.
可是,父亲又被抓了。听说是那个女的嫌他穷,没出息,父亲一气之下又干起了老本行,这次不知道判几年。爷爷收到消息突然脑溢血昏迷不醒,我吓得不知所措,去找那个生了我的女人,可是她已经有别人叫她妈妈了。
在亲戚们的帮助下,爷爷的命是保住了,可借的钱谁来还?雨下得好大,掩盖了我的哭声,我抱着录取通知书,抚摸良久,然后撕成碎片,撒进雨中。
07.
为了还债我进了温州一家鞋厂,做着最底层的工作。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被一家模特公司看中。终于不用在流水线上工作,也算实现了年少时的梦想,我成了一个平面模特,可是我的秦霜,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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