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天下
“魔尊红口白牙颠倒是非的本事倒不小！”
“哈，不敢当，不敢当！”
“添油加醋哄骗七华也做的头头是道呢！”
“呵，过奖过奖！”
“阴险狡诈！”
“为老不尊！”
……
“都给我住口！”我一掌拍在桌面上，惊的一左一右端坐在我身侧的两人皆抖了一下。
左侧扶着胳膊的男子面上带着委屈，巴巴地望着我，“所以你信他，不信我？”
右侧眼角铁青了一大片的男子温柔地盯着我，低声道:“还好你信我！”
我深吸一口气，“上尊大人与魔尊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今日不妨一次说完。”
兄长立即摆手，“我没有了！”
千夙也立即表态，“我也没有！”
“所以，真相究竟如何？”
“那场大战波及甚广，先魔尊苍冥又被花辞巧言诱骗，做了些有失偏颇之事，后来明珏前去镇压，不敌他手，便求了我去。”千夙一边解释一边还观察着我的神色，“我虽擒了花辞，但委实没伤苍冥，我只是让他亲眼看了看，因为他一己私欲，人、妖、仙、魔四界被闹成了何种境况！好在苍冥执念不深，幡然醒悟，这才以一身修为催动天地之力，弥补了一些过错。”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心间无端生出些莫名情绪，引得鼻尖发酸的厉害。
兄长在一旁哼了声，“与我所说也没差多少！”
我压下那抹情绪，望向兄长，“所以，为什么要骗我？”
他瞪了眼千夙，“他差不多和父尊一样年纪，太老了，我不同意！”
“苍冥长我近两万岁，不是一样的年纪。”千夙有些尴尬地反驳，“我比苍冥年轻一些！”
“别一口一个苍冥的叫，那是我父尊！”兄长抱着臂斜斜睨了一眼千夙。
“哦，冒犯了，那便也是我的父尊！”他虽然是与兄长说着话，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你个老家伙要不要脸？”
“不要，我自己有脸！”
“嘿，好你个……”
“好了，别吵了，再吵都滚出去！”我实在不理解，这一神一魔两位至尊者，斗起嘴来怎么和三岁孩童一样。
“哎呦，我手臂还断着，疼！”兄长抚臂，柔弱。
“嘶……我头疼，眼睛也看不见了！”千夙遮眼，委屈。
“都别装了。”我左右瞟了一眼，“适才那一架，纯属私怨吧！兄长束手束脚怕是胫骨都没活动开，大人呢，活了十九万年，还没赤手空拳打过架吧，手酸不酸？”
二人干笑两声，齐齐低下了头。
“还吵吗？”
“不吵了！”他们异口同声。
“好，那便说说正事！”我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以便能同时瞧见身侧两人的神情，“明日启程去赤羽山……”
千夙抿唇，似松了一口气。
“什么？”兄长大叫一声，将眼一横，“你去赤羽山干什么？”
我道:“寻仇，兄长去么？”
“既然是寻仇，我怎能让你孤身前去。”兄长启唇一笑，宽厚的手掌落在我肩上，“去哪儿都成，兄长陪你。”
“呃……”我语噎，半晌才尴尬一笑，“千夙也去！”
他霎时将视线往旁边移了移，更加凶神恶煞了些，“那我更得去了！”
一神一魔四目相对，容貌无双各有千秋，面上神情也异常地耐人寻味。
“既如此，那便一起去。”我未理会他们之间的箭弩拔张，环胸抱臂施施然下了决定。
因此，千夙需在魔界住上一晚，兄长却不答应了，端起一界之主的架子央他回归灵墟，说是明日再碰面。千夙自是不愿，气势也半分不减地回怼过去，自称要留在我身边，即使站也要在魔界站上一夜。一魔一神如此对峙，互不相让。
我思了半刻，恍然记起兄长说，现今这所院子，是昔年我和娘亲所居，院内青纱帷幔，风铃悦耳，皆是娘亲所喜。且这院内除却一间主屋，东西两侧另有两间偏房，恰恰能给他们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他们彼此心有间隙，皆不太情愿，但迫于我的‘淫威’，又不得不屈服了，我深感欣慰。
不想，竖日甫一睁开眼，先见兄长端坐在我榻侧，推门出去后，再见长廊下神色温柔的千夙，出了院门，面无表情的飓风微微躬身，朝我们一一行礼，而后一言不发跟了过来。
从暗沉青灰的宫殿，到两两交错的长街小路，又从落败荒寂的枯木山石到无数山野湖海在背后隐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雾茫茫的云海时，兄长终于叹了声气，松口道：“罢了罢了，你要跟就跟着吧！”
“多谢尊主。”立在迷谷船尾的飓风眉眼之间终于有了一丝情绪，但转瞬即逝，随后他垂下眉目，“属下定护好尊主，也会护好殿下。”
我闻言从船头瞥了一眼，心道：你只要护好你的尊主，别因为他迁怒于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也会护好你的。”千夙往我身侧靠了靠，予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望着他一笑，正欲开口之际，惊觉面前快速闪过一道黑影，而后，那黑影身一侧，腰一弯，硬生生在我们之间挤出了一个位置。
“不劳上尊大人费心，阿念我护着就好。”那道黑影拢了拢我的肩，嚣张跋扈，十分得意。
“魔尊爱妹心切，可也别失了分寸。”千夙眉眼一抬，也顺势将手臂搭在了我肩上，“且七华早已成年，也该顾念一下兄妹有别。”
“成年又如何？”兄长“啪”一下拍在千夙手背上，“即使她成了婚，生了娃娃，当了娘，那她也是我妹妹，我搂得抱得，干你何事？”
千夙咬了咬后槽牙，气得两条眉毛都似乎竖了起来，“九阴……”
“轰……”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沉稳而绵长的响声打断，随目望去，那响声传来之处有微光浮现，隐有数万道，且每道之上都似有文字，正以极快的速度散于这天地之间。
“万劫生死录！”千夙不知何时起了身，望着那四散而去的光华微微蹙眉。
我疑惑道:“万劫生死录？那是什么？”
兄长在一旁轻嗤了声，“呵，万劫生死录是什么，想必上尊大人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我曾定下的一种刑罚。”千夙微微眯眼，朝那些华光所去方向动了动手指，“仙界有一天，名为太清镜大赤天，其上有一刑台唤作万劫台，它自上古年间便存在，是专门用来惩罚仙神的刑台。其上雷刑万钧，一日之内可经无数劫难，被罚者虽生尤死。一日之后，若被罚者还有生机，便会留之一命。但是……”
他语调一顿，半晌才接着道:“但是万劫台只有罪大恶极，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之徒，才会被罚于此。”
话尽，他望着掌心浮动的微光愣了片刻，才将目光转向我，“七华！”
华光微漾，上有文字浮动，曰:罪仙沈唯夕，结交歹人，暗渡妖物，私练禁法戕害三公主，罪不容诛，现已认罪，罚往万劫台，任其生死。
沈唯夕，勾结妖物……戕害三公主……现已认罪！
呵，好一个罪不容诛，好一个颠倒是非欲加之罪！
“沈唯夕？”兄长瞧着我，“你们认识？”
我轻笑，“一个傻丫头，一个曾护过我却又因我而受了牵连的傻丫头！”
兄长在我身侧玉身长立，清雅艳丽的眉眼微微扬起，“既然她于你有恩，那便是于整个魔界有恩，纵她罪无可恕，三魂堙灭七魄散尽，本尊也要将她救回来！”
我闻言侧目望向兄长，面带感激地勾了勾唇，他见此却微微蹙起了眉头，“怎么，阿念不相信？”
“信，当然信！”我无奈一笑，而后抬眼望向那些四散而去的华光，轻声道:“千夙，赤羽山之行怕是要耽搁一阵，我们得先改道去趟仙界！”
“无妨！”他与我说话间手臂一扬，将迷谷船掉了个方向，“总之是重吾要用那丫头引你前去，我们且去瞧瞧，他能如何？”顿了顿，又望我一眼，而后抬手抚在我眉间，“今日之境况，并非因你而起，所以，不要皱眉！”
“好！”我点头，就着他的动作舒开眉目。
天迹四散而去的华光已了无踪迹，日光也将将升起，缕缕光线穿透厚重的云层落在我身上，适才无端生出的些许凉意在此刻渐渐消匿。
我抬眉，见云头朝霞如绯，巍巍天际一片空旷。
迷谷船已调转方向，然只行了半刻，却被一道猛然出现的身影挡住了。
那身影立得端正，白衣飘然，眉目清寒，隐隐若凛冬霜雪。
“小明？”千夙瞥他一眼，疑惑道:“你这是去哪儿？”
明珏眸子眯了眯，回道:“入定修炼时记起你伤的半死不活，便想来看一眼……”
千夙眼角抽了抽，“让你失望了，本尊还活着。”
“看你生龙活虎的，不算失望。”他缓缓抬眉，神色间一片肃然，而后望向我，语调温和且疏离，“七华。”
我颔首，“司法天神！”
“呦，我当是谁……”兄长双臂环抱，神色清冷地看着他，“神界司法天神，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我一向很好，多谢魔尊惦念。”明珏神色自若，语气却沉了几分，“只不过，神魔两界向来没什么交往牵扯，不知魔尊又为何会与他们同行？”
“本尊……”
“实不相瞒……”我及时拦住横眉撸袖的兄长，“他是我兄长。”
“兄长？”明珏微微诧异，滞愣片刻才问道:“怎样的兄长？”
“就是……”我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形容。
“类似于……我父尊也是她父尊。”兄长挑了挑眉，“血脉嫡亲。”
明珏身子僵了一下，似乎在瞬间陷入了何种回忆。半晌才慢慢回过神，而后先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千夙，顷刻间似失了全身力气一般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血脉嫡亲……”他喉间一动，神色复杂地望向我，“你是当年苍冥不惜挑起战乱，也要找的女儿……”
我霎时心头酸楚，却也只能强压下去，半晌才点头道:“是。”
他眉头一皱，欲言又止许久仍未说出什么话来。
“当年境况，千夙已与我说了大概，是非对错我心中自有掂量，所以司法天神不必多想。”
明珏闻言一笑，“我只是在想，可有对你不起！”
“自然没有。”我亦回之一笑，“司法天神当年力压妖魔之众，护天下安宁，可称得上真正的神之大者。”
他未言，只缓缓垂目，让人看不透彻他到底在想什么！
“阿念大度，不与你计较，我可不一样。”兄长语调清然，笑意嫣然地接过话头道:“我啊，记仇得很，可不管什么是非对错，神魔鬼怪，只要他与我有那么一丁点儿仇怨，我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
“魔尊说笑了！”明珏抬眉，原先眼神中的冷意竟散了几分。
兄长也笑，但笑意未达眼底，只余嘴角一片阴冷的弧度，“他日得空，本尊指教指教你。”
明珏竟也未怒，反而微微颔首，颇有礼数地回道:“也可。”静默片刻，又望着我道:“你们这是要去仙界救那个小仙娥么？”
我惊道:“你也知道了？”
“万劫生死录一出，六界生灵皆知。”
“竟是如此！”我恍悟，半晌才与他回话，“本来是打算去赤羽山，但既然天君这么想请我去天界，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赤羽山？”明珏眸光一闪，似皱了皱眉，但瞬间又恢复如常，语调也一如既往地清寒冷冽，“那是朱雀一族的隐居之所，你们去那儿有何事？”
最后这句话，他却是看着千夙问出来的。
“前川……身陨，就在赤羽山。”千夙似乎从未想过要瞒着明珏什么，一字一句全说给了他听，“那人只用一招杀了一个山神，肉身仙体未留，魂魄元神尽散……”他笑，眼里却溢出悲伤，“那是我养大的孩子，我得查查。”
“好，你去查。”明珏沉思一瞬，复望着我道:“七华若信得过我，那丫头便由我替你去救。”
我愣了下，“什么？”
“你们一行人，有仙有神，还有个魔界之主。千夙不问世事，但到底曾经是上位者，魔尊更不用说，关乎一界存亡，若你们堂而皇之地闯入仙界，有失礼数。再者，若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可就不单单是一个小丫头的事了。”他冷静分析，说的头头是道，“往远了说，万一在此期间赤羽山生出别的变故，岂非得不偿失？”
我彻底懵了，心道这寡言少语的司法天神何时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
“可我也不能任由小丫头因我而陷于险境！”
“所以我去将她带回来。”明珏似能揣摩出我的心思一般，“七华莫非信不过我？”
“那倒没有！”
我忙摇了摇头，而后看了看千夙，却见他早收了先前的情绪，正低眉敛目想着什么，对明珏的话也没什么反应，我只好又偏头瞧着兄长。
“你决定吧！”兄长耸耸肩，舒眉一笑，“不管是万劫台还是赤羽山，兄长都陪着你。”
我呼出一口气，重新将目光落在明珏身上，“好，那便，有劳司法天神！”
他抿唇轻笑，神色温雅，眉目柔和若含秋水，“定不负所托！”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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