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往哪走?”
我从没有为这个问题困扰过。我有一个账本,里面全是算计投下的阴影,和拉姆的《四十二章经》一样,也刻成了信仰的经文,翻开它,就能找到方向。
我摇了摇头。账本上的篇章没了下文,也被涂了厚厚的蜡,念不出阿弥陀佛了。
“不论我怎么走,我都会走到那个圈套里。”我摸了摸脖子上的淤痕,它红肿的迹象如一个刻薄的嘲讽,“生活就是一个圈套。除非我放下了,我才能摘掉它。可是我放不下。”
爱恨苦海。谁又是谁的救世主?尘怨几种,不是每个至尊宝都能变化了孙悟空。我要找的是鱼儿,命运却递给我紧箍儿。
星光相迎,正是行走适宜。我们收拾妥当,与他们夫妇告别。
“锵锵三人行。”一清看着我们两人一狗,打趣道,“我们可以送你们一程的。”
“这是该走的路,我还是自己走好了。”
魏来递过来一支录音笔,我拿在手里不知所以。
“送给你。这是昨天晚上录的。里面有一段你的录音。”魏来看我迷惑的样子,语重心长道,“你的哭声。”
我努力拼凑昨晚的场景,始终没有找到我哭过的间隙。
“应该是你做梦时哭了。你有必要听听,高兴也好,悲伤也好,你会从哭声里听出真实的东西。”
我默默收好,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去听。
“不要活成了一本自传。你要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一清总是能看清粉饰前的底色,“拉姆跟着你,但恰恰相反,他可能是你的领路人。”
村长在前,我们一行三人,背着行囊和云彩阳光,往西而去。
拉姆一路上都在念着经文。依然是重复着第九章。村长似乎已经能听懂一些,每次拉姆念到末尾,它就会摇着尾巴跑过去,期待拉姆的下一个开篇。拉姆也看出了村长的心思,总是欣喜地摸摸它,然后大声地重新念唱起来。
太阳似乎与谁较着劲,丝毫不想控制自己的面红耳赤。我们像炉子里的三个烧饼,滴在马路上的汗珠,几乎冒出烤焦的声响来。偶尔会吹过一阵风,也急着赶路似的,还来不及欣喜,就绝尘而去了。
拉姆裹在厚的藏袍里,她自顾地念着经,倒是看不出太多的烦热痕迹。
村长吐着舌头,貌似给这酷热的特意白眼。它几次偷偷要伸手拦车,回头看我,悻悻然又缩了回去。
途中有几辆车主动停下来,问我们是否要搭乘一段。我假装没看到村长的期待,礼貌地谢绝了。
最后一次是辆挂着藏A牌照的丰田越野,一个急刹停在我们面前。还没问我们是否愿意,后排一个红裙美女就直接推开了车门,招呼我们上车。车里的冷气冒出来,勾搭着灵魂都舒爽起来。
美女朝村长张开了怀抱,喊道:“上来,快上来。”
村长扭头看我,等我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它都好随时弹射上去。
我摇了摇头,轻轻的关上车门,断了她们的两厢情愿。
随后,村长和我吵了一架,我骂它垂涎别人的美色,一点矜持都没有。村长朝我咆哮了几声,跑到前面的树下愤怒地尿了一泡,跟在拉姆的后面,再也不理我了。
总算捱到了下午光景。日头似乎消了气,淡然了许多。风也不再匆匆过客,拿出了最好的招待,撩拨得每一个毛孔都欢喜。
我们坐在一处繁茂树荫下。光影婆娑,停下来看,又是一番景象。天上几片云朵,被风吹着往远处飘去。远处的天上,竟然是雪山的山脊。那些早先飘过去的云朵,堆积起来,像是雪山的衣衫,也像是流传下来的诗句。
拉姆在地上铺了一块蓝白条布,拿出几个糌粑和牛肉干摆好,我从水壶里倒了两杯酥油茶,递给拉姆。拉姆对我笑笑,说了一句藏文。大概是谢谢的意思。
村长从路边湿漉漉地回来,特地跑到我身边抖了抖,弄得我一身狼狈湿透。它无辜地吐着舌头,用屁股拱着我算是跟我和解了。
我们约莫休息了半个钟头。收拾停当,正欲起身要走。突然胸口一阵绞痛,我眼前一黑,又跌坐在地。冷汗下来,又将衣衫打湿了。
拉姆似乎发现不对劲。她示意我解开衬衣。我挣扎着坐好,低头看自己的胸口,发现一大块紫红,中间有一个细小的黑点,结了痂,四周的皮肤和肌肉已经麻木,那痛感好似从神经传来。
这应该是那个莫比乌斯带上的蚂蚁咬的。被陈学文袭击后我就再没有顾上它。不知爬到哪去了。想起昨天它与我的对视,心里就生出一股隐忧来。
拉姆从包袱里取出一把藏刀,刀柄上镶着银色的器饰,有一些黑色的痕迹印在纹路里,年月很深的样子。
她拿着刀凑到我胸前,用问询的眼神看着我。我长吸一口气,冲她点点头。
刀尖划开了那处结痂,竟然没有血流出来。她放下刀,双手用力地在伤口边挤压。依然什么都没有。
一阵撕扯的痛感传来。似乎有某种东西躲在伤口里。我示意拉姆放开手,自己狠命地挤压起来。
淤塞的阻力越来越大,奇怪的是伤口处的疼痛消失了,而脑袋里的神经像被扯动一样,一阵一阵的跳痛。
像是角力了许久。终于有松动的迹象。我猛一用力,有东西喷薄而出,脑袋里瞬间炸裂开来,再也坐立不住,摊倒在地。
一团青绿色的脓浆挂在胸口,,里面开始冒出黑的血,拉姆赶紧擦了去,又在伤口外按压了几下,黑的颜色逐渐淡却,红的血流了出来。
拉姆长吁一口气,像是一场殊死搏斗的幸存。她快速地处理了我的伤口。急切地跟我说着一段藏语,看她焦急地表情,我知道我是遇到大麻烦了。
而这个麻烦,可能就是那个蚂蚁。
还没等我休息片刻,拉姆就赶紧搀扶我起身。她似乎知道我此刻并无大碍,帮我背好行囊,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指着雪山的方向,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了一句:
“快-走!”
然后双手合十,急急地领着我们向雪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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