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爸爸自杀了
文/清荷沐阳
“医生快救救他，他喝农药了。”一阵惊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两个黝黑的中年男人架着一个意识有些模糊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向急诊室方向匆匆奔去。
“奶奶，爸爸会活过来吗？”姐姐怯生生地问奶奶。
“别乱说，你爸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奶奶一只手牵着姐姐，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着流到眼角的泪。
那是1991年盛夏的一个晚上，我们全家老老少少能出动的都来到了医院里，等待医生能妙手回春救回爸爸，那一年，我不到两岁，弟弟不到一岁。
据说那天下午，我正跟弟弟围在妈妈膝前做游戏，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姐姐便哭着跑出来告诉妈妈说爸爸喝农药了。妈妈进屋一看，发现姐姐说的是真的，于是立刻让她去喊亲戚朋友过来帮忙。
爸爸被送去村里的诊所洗胃，一番忙碌过后，爸爸吐出了一些污秽物。但村医说虽然爸爸胃里残留的农药随米饭一起洗出来了，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由于他是酒后喝了大量的氧化乐果，情况比较特殊，建议转到上级医院。不管结果怎样，姑且一试。
虽然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伯父们依旧火急火燎地连夜把爸爸送到了镇医院，就是开头那那一幕。
爸爸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三天早上，或许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醒过来，他躺在微微泛黄的病床上，听到了亲人们在窃窃私语。
奶奶老泪纵横，拉着爸爸的手泣不成声。她说她已经七十多岁了，怎么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上天要惩罚她，那就冲她来。
爸爸哭着说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冲动了，他说他也想给奶奶养老送终，他还想看着我们平平安安第长大成人，他说其实他不想死，他想好好活着。
爸爸说他想见见我们，姑姑把我们仨姐弟拖到他的跟前。看着牙牙学语的弟弟和我，他突然就哽咽了。
他用颤抖的手撸了撸姐姐的一头小黄毛，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孩子，爸爸可能不行了，也许不能陪你们一起长大了，往后你要听长辈的话，要好好读书，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听到没？”
姐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亲人们也都掩面哭泣，因为他们都知道爸爸能醒过来完全靠的是他坚强的意志力，而这也可能是他的回光返照。
两天前他转到这里的时候，医院本来不收的，是他的亲人们苦苦哀求，医院才勉强答应收留他。诚如村医所说的那样，由于他喝农药之前喝了大量的酒，导致全身中毒，即使华佗在世，能为他刮骨疗伤，也是无力回天的。
亲人们都知道爸爸可能活不过明天，只是尽量地陪他说说话，希望明天晚点来。他慢慢地变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然后开始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他说如果有一天孩子的母亲走了，希望姑妈能帮他照顾弟弟，希望大伯能帮忙照顾姐姐，希望五爷能帮忙照顾我……
爸爸是在醒过来的那天晚上走的，他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亲人们虽然预先知道了这个结局，却依然都很伤心。那一年，爸爸刚好三十岁，而姐姐还不到八岁。
爸爸出殡的那天雨下得很大，由于当时我跟弟弟还小，只是在爸爸出殡前被安排给他磕头送行，然后便被安顿在家里让妈妈照顾我们，姐姐则随出殡的队伍一起去了坟地。
出殡的队伍走得很艰难，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亲人们说，可能是上天在惋惜爸爸的英年早逝，希望能为他洗去现世的铅华，来世安稳。
据说姐姐那天打着赤脚，披戴着孝衣，身上系着草环，三步一跪，哭得撕心裂肺。当长辈们把她抱到爸爸的坟坑里捧土出来的时候，她更是伤心欲绝。
她泣不成声地说:“爸爸，你都不要我们了，当初为何要把我们带到这个世上？我害怕没有你的日子，我们会活不下去，要不你带我一起走吧……”
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许多年以后，当我再听到别人讲起那段往事时，我依然会泪流满面。我爸爸自杀了，在我两岁那年，在那个我跟弟弟欢快嬉戏的夏天的午后，而那天正是我们命运的转折。
爸爸的离世，对我们的打击很大，尤其是姐姐。姐姐说，她永远都无法忘记爸爸在临终前对她说过的话。他说，无论怎样，都希望姐姐能好好照顾我和弟弟。
事实证明，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姐姐真的兑现了当初她对爸爸的承诺，她用她柔弱的双肩抗起了照顾好我和弟弟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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