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尊元清为正统之害

作者: 元儒陶扬鸿 | 来源:发表于2018-04-30 15:52 被阅读111次

    陶扬鸿

    汉高祖伐暴秦,以姬周为正统,未尝伪饰取天下于群雄之手也;至若明太祖驱蒙元,复中华,乃民族大义也,而奉元为正朔,犹伪饰之,曰本为元民, “暴兵(红巾军)忽至,误入其中”,是取天下于群雄之手。本族暴政尚诛之如独夫,况异族暴政耶!而明祖以君臣之义责之群豪,岂理之正?呜呼!夷夏之防坏于明祖,以君臣之义加于民族之义上,虽夷狄而必忠,曰蒙古之入主中国为天授,宜乎明之亡于满虏,士大夫武将多屈辱降清也!而满清入关,则曰:取天下于流寇之手,而非明手。雍正帝则曰:“明太祖即元之子民也,岂能逃篡窃之罪?”故范文程、吴三桂、尚可喜、孙可望、郑芝龙之降清也,腆颜而不愧,明太祖有以启之矣。曾国藩挟剿太平之威,而不忍背清,惧负乱臣贼子之骂名。皆托君臣之义,过尊君臣之义,而乱华夷之大辨,重蹈宋亡之辙,悲乎!

    明太祖即位不久就令宋濂等人修《元史》,其修史之仓促,用时之短,历代未有。以元为正统,自称明朝是继承元朝,而非韩宋,给元初帝王歌功颂德,大坏夷夏之防,助长了异族侵略中国的野心,宜乎明朝复亡于满洲也!而辛亥革命推翻满清后不久,民国又使满清遗老赵尔巽修《清史》,以清为正统,更是美化清朝,颂扬康熙,乾隆等鞑酋。所以不久,日本就大举侵华,欲追踵元清。明太祖祭祀元世祖忽必烈,蒋介石也祭拜成吉思汗,至于今朝,更是有成吉思汗的纪念碑。元清以异族入主中国,而都被尊为正统,日本若侵占了中国,以后史书肯定也会以日本裕仁朝为正统,说裕仁天皇入主中国是上天所命,民心所归。

    明太祖之祭祀忽必烈,伯颜,蒋介石之祭成吉思汗陵,皆失夷夏之防也。彼作其始,无怪乎今人之颂元,认贼作祖也。元以夷狄入主中国,岂以仁义,实逞淫威,观其所为,不逊日寇。忽必烈,成功之裕仁天皇也;伯颜,成功之东条英机也。成王败寇,何至于此!若裕仁得入主中国,东条英机得攻占北京,我中国亦将祭之耶?孔子曰:“非其神而祭之,谄也。”况所祭者,中国之仇雌,蛮夷之异类乎!

    ——二零一三年

    其实明末思想家黄宗羲就批判了明太祖尊蒙元为正朔,给蒙古诸酋立本纪的恶劣影响,助长夷狄侵略中国的野心。

    黄宗羲晚年著有《留书》,其中《史篇》云:

    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吾谓使乱臣贼子得志于天下者,其后之作史者乎!

    夫纪者,犹言乎统云耳。《晋书》变例为载记,同一四夷也。守其疆土者则传之,入乱中国者则纪之?五代之君,其地狭,其祚速,与十国无异也。守其疆土者则世家之,与于篡弑者则帝之,后之盗贼,其孰不欲于篡弑乎?

    宋亡于蒙古,千古之痛也,今使史成其手,本朝因而不改。德祐君中国二年,降,书瀛国公,端宗,帝昺不列本纪,其崩也,皆书曰“殂”;虏兵入寇,则曰大元,呜呼!此岂有宋一代之辱乎!而天下恬然不知为怪也。许衡,吴澄无能改虏收母篾丧之俗,靴蓠而立于朝,岂曰能贤?衡之言曰:“万世国俗,累朝勋旧,一旦驱之,下从臣仆之谋,改就亡国之俗,其势有所甚难。”夫三纲五常,中国之道,传自尧舜,非亡宋之私也,乃以为亡国之俗,虽曰异语,衡独不畏得罪于尧舜乎?澄之言曰:“近古之统,周子其元,程,张其亨也,朱子其利也,孰为今日之贞乎?”澄尝举进士于中国,变而为夷,贞者固如是乎?今传衡,澄者,一以为朱子,一以为陆子,后世之出而事虏者曰:“为人者得如许衡,吴澄足矣。”二子者尚然,则是竟不知其不可矣。

    中国之与夷狄,内外之辨也。以中国治中国,以夷狄治夷狄,犹人不可杂之于兽,兽不可杂之于人也。是故以中国之盗贼治中国,尚不失为中国之人也。徐寿辉改元治平,韩林儿改元龙凤,吾以为《春秋》之义必将与之。使天地亟去撑犁区脱之号,彼史臣从而贼之伪之,独不思为贼为伪有甚于蒙古者耶!

    高皇帝平天下,诏修元史。当时之臣,使有识者而在,自宜改撰《宋史》,置辽、金、元于《四夷列传》,以正中国之统,顾乃帝之宗之以为一代乎!

    难者曰:“若是则本朝不得正其始矣。”曰:尧舜相传之统,至元而绝,高皇帝驱氈裘之属,还衣裳之旧,是百王之嫡嗣也。犹祖传之父,父传之子,若孙不幸有春申,不韦之事,祖父之不享久矣,子若孙复而嗣之,乃责其不从异姓以接本支乎?此愚儒之论也。

    难者又曰:“元之享国也久,其祖父皆尝为之民矣,胡得不帝之乎?”曰:元之法律曰:“蒙古人殴汉人,汉人勿得还报,蒙古人殴死汉人者,断罚出征。”彼方以禽兽加之人类之上,何尝以中国之民为民乎?顾中国之人反群焉而奉之。吾闻猎者张机道旁,虎触机矢,贯心死,有僧道男女举群至,号哭曰:“杀我将军!”猎者叱曰:“尔伥无知,生为虎食,死为虎役,今幸虎死,又哀哭之,何故哉?”于是诸伥奔散不知将军者虎也。则夫史臣之帝元者,何以异于是!

    嗟乎!为史而使乱臣贼子得志于天下,其不如无史之为愈也。

    本朝尊满清为正统,亦合黄公之讥!

    ——二零以四年

    读王船山《尚书引义》,亦曰:“蒙古之不仁而毒天下之生灵,亦如纣而已矣。而揆诸天地之义,率天下而禽之,亘古所未有也。洪武之治,以实论之,非贞观、建隆之不可企及者。所为卓绝古今,功轶于三代,拔人禽而昭苏之,名莫有丧焉……鄙哉青田、金华(即刘伯温、宋濂)之为臣乎!始昧卷怀之义,后矜姑息之仁,徇流俗之浮言,悖光昭之大志,乃锡妥灌以美谥,奖余阙之怙终,列薛禅于祀典,假买的以侯封,犬豕厕于羲、农,匹雏混于三恪,褒飞廉之就戮,等张、许之孤忠,奖狐之昼奔,为纪侯之大去。其尤悖者,修《元史》以继《唐》、《宋》之书,存辽、金以仍脱脱之僭,使获麟之后,步后尘者为蜗诞之篆。顾区区以馘友谅,存士诚,侈荡定之勋,而掩其补天浴日之显功,不已陋与!弗望其为仲虺、周公也,使得如陆贾、班彪之知逆顺,扬涤除之鸿规,斥犬羊之腥闻,庶几哉?天下之视听清,万世之纲维定,又何至旋踵而陷弱宋之祸哉!天地闭,贤人隐,当利见在田之时,而括囊无誉,亦可伤也。后之君子,其有鉴于斯乎!”

    韪哉斯言!魏晋以后,史失其实,而为权奸讳;宋明以后,史乱其统,而为夷狄美!欧阳修,宋之文豪也,而识陋,李存勖、石敬塘、刘知远皆沙坨也,而纪之;石敬塘之卖燕云十三州于契丹,尤不足以君中国,而以正统与之,又何怪乎秦侩之教高宗臣事金虏也!盖导源于魏收之修《魏史》,美鲜卑,尊魏为正统,反诟南朝为岛夷,而中国之史统始乱。魏收,小人也,彼固魏之臣,修史美魏,其常也。而欧阳修,世之所谓君子也,乃忽夷夏之防,以正统予沙坨之君,列之五代,何也?以其地大居中乎?以地大为正统,则石虎、苻坚之地皆大于石、苻也,胡不以石、苻为正?以居中为正统,则石、苻亦居中也,胡不以石、苻代晋?呜呼!胡不思也!南北朝之史,正统乱于小人;赵宋之史,正统乃夷于君子。宋之修史不正,又何怪乎宋之臣于金、元乎!

    蒙古之恶,率天下而禽之,千古之大变,华夷之倒履也。以华夷论,蒙古膻腥于刘石;以德义论,蒙古虐过于桀纣。洪武起兵,正当效汤武以躬天伐,数元顺之罪;而秉华夷以明大辨,斥犬羊之恶,义之至正者也。而刘伯温、宋濂之为臣也,以顺帝尝君天下,不命之曰独夫,乃以其逃窜塞外,美之为顺命。太祖舍而不逐,仁之过也;刘、宋美而褒之,义之失也。至若以陈友谅、张士诚为太祖敌而贬之,盖其反元之功,亦所不当。宋之亡于蒙古,千古之大痛,而不怀宋以斥元,鉴宋之失,惩元之恶,乃乱夷夏之大防,毁春秋之大义,不但祭之于庙,且修之于史,末世重蹈宋亡之辙,宋明之史臣其有咎欤!

    刘、宋修元史,尚以元为夷狄也,而清史之修,尤秽而难言。原辛亥革命,孙黄诸豪本华夷之辨,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号,详言满清入寇华夏之凶,力数其暴政甚桀纣之恶,可谓义正而辞严,故能联项城而覆满清也。既而北洋当政,以满清遗民琐儒赵尔巽修清史,乃视满清为华夏,称满清之功德,几于殷周;美康乾之治化,比于文武。史秽于魏收,义丑于孙觌。且于清季之败政,犹多辩护,而贬洪杨,斥革命,谓之为贼,诬之为乱,呜呼!赵尔巽之恶烈于恶来矣!此诚民国之奇耻也!而时有义士劝政府禁之,故当时清史未出,名为《清史稿》。

    然清史稿未烧,逮改革之后,复流行于世,有专家名阎崇年者假之以讲清史,闻于百家讲坛,贬明而扬清,亦赵尔巽之流也,而主流恬不以为怪。时有皇汉忿其乱义,作《讨阎崇年檄》,斥其汉宄,其辞有云:“百家伪讲阎氏者,德非硕彦,行实丑劣,踞媒体枢机,布歪理邪说,学不法古,耻齐鲁之儒风;言不崇圣,惟水渚之莽草。讲明亡,面无戚容;道清兴,神有扬态。涂先烈于粪墙,置华夏于秽泉。范逆佐清,伤祖宗西略之功;刘奸辅元,绝本门传代之任。中国蒙羞,华夏被毒。士子睹之而嗔目,壮士闻之而切齿。巨奸大恶,前史昭著,殷鉴不远,阎氏不闻,效尤猾夏,循恶美夷。呜呼!鲁之闻人尚不免君子之诛,况尔等肖小乎?…… 夫子垂教,‘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中国威仪,敬慎蛮夷,蛮夷荒服,服事中国。是故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自古之道也。蒙元南下,汉风因之而淹息;满清入关,汉仪因之而绝没。人分四等,学者乞食于市井;宇飘八旗,民人疾痛于冠带。氈毛之丑,横行诸夏;辫子之类,浸染诸州。民不堪其苦,士不忍其恶。违天悬民,莫甚若斯!尔,著籍学者,履践京师,闻不则圣道,习不循礼乐,处中国而向夷狄,邻圣人而悖圣道,虽托名汉人,实惟汉宄矣!”可谓壮矣。

    惟本朝以马列立国,黜儒术,尚法治。马列阶级之论代孔孟华夷之辨,本版图以论正统,则元魏、北周、辽、金也,皆为中国之少数民族政权,与东晋、刘宋、齐、梁、陈、赵宋并列;而蒙元也、满清也,则继汉唐之统。呜呼,华夷之辨尽泯,春秋大义尽丧!有满遗乱华夷,而后马列之徒泯之;有赵尔巽乱义,而后&&丧之。此皆以势力论正统也,以势力论正统,而义亡。孰能挽此秽恶之流波,复华夷之辨,正春秋之义以重修正史乎?许忽必烈为天命之君,而后努尔哈赤欲继之以寇明;许多尔衮为拨乱之英,而后东条英机欲继之以灭华,幸有美俄之联,倭为岛国,地远气异,而不亡于倭耳。不然,复蹈宋明之祸,岂不惨乎!故欲重修正史,黜元清正统之名;鉴宋明之失,惩元清之恶,以长保中国之土。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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