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到家第二天,我就发烧了。也可能在东莞的时候就已经生病了,只是那时候神经一直紧绷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异常。直到到家的一瞬间,高度紧张的神经才慢慢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这般劳累,浑身酸疼,头脑发懵,躺到床上就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在东莞的这段经历,我回来后一直没有对别人提起过,因为它太过诡异了,讲出来肯定没有人会相信,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在做梦!
只是……
那一张发皱发黄的寻人启事,它现在静静的躺在我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它提醒着我,这一切,并不是梦,是我的真实经历!
是的,后来,我又回去了那个小镇,回到了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
那天,东莞市大岭山马蹄岗火葬场这几个大字着实把我的魂儿吓跑了,只是后来我才知道,火葬场和岗彩窑厂只是外表看起来差不多,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而我只是走错路了。
那天,我如一个拾荒流浪者般没有目的地跑着,生的希望被炎热的太阳一点点的蒸发殆尽,后来,我又回到了那个诡异的小镇边上,坐在了一颗巨大的枫树的树根上。
这棵树很大,我呆呆的看着它,干裂粗壮的树干上蹒跚着大大小小的古老的裂纹,像是水墨画中苍劲有力的几笔白描,又像是岁月长河中一道道淋漓的伤痕。突然,几片血红的枫叶飘落了下来,那一瞬间,我觉得这世间的万物都不重要了,天地间只剩下这纯粹的火红的枫叶,它在我暗淡的眼睛里燃烧了起来,灼的我留下泪水。
不知怎的,一股异样的感觉沁到了我的身体里。那种感觉像是修行者突然间参悟了某种真谛,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我站起身来,觉得重获新生。
我突然明白,有些事情,你是逃不了的。就如那血红的枫叶,终究要叶落尘埃。
我径直走到了那个寻人启事前,满腔热血地把它揭了下来,就像是是古代的侠人义士奋起揭榜的样子,要多慷慨,有多慷慨。
我把寻人启事叠成四层,放进了口袋,然后,我便悄悄的走向了那个出租屋。
一楼屋里的那两个古怪的男人竟然消失了,透过窗户,我看到屋里空荡荡的。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往三楼走去,三楼的大门紧紧的关着,我耳朵贴着门缝,往里面听了一会,只听到了悉悉索索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看来,钱白白也没有在屋里。
我掏出钥匙(当时跑的急把钥匙我拿走了),插进钥匙孔,然后,轻轻的扭动开来……
我动作很轻,眼神死死的盯着一点一点被打开门的屋内,双腿紧紧绷着,如果屋里有人,我能马上逃跑!
然而,屋里没人。
客厅空荡荡,我的卧室空荡荡,钱白白的卧室空荡荡。
只有一个黑色的金立翻盖手机静静的躺在地上——那是我之前掉的。
我捡起手机,做了一个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决定——上三楼!
我觉得,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了的。就算是死,我要做那个最红的枫叶,这样的话,在我落下去的那一刻,至少,我还耀眼过。
在我上三楼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小的时候,遇到的一件事。
那年我十二岁,在村里面上小学六年级。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跟着村子里的几个小伙伴去上早自习。在村子与学校的途中,有一座观音庙。那天早上,在上早自习的途中,我的小伙伴赵伟突然眼神惊恐的盯着远处的观音庙叫道:“有鬼!有鬼!”
我们随着他的眼光看去,发现那座观音庙前面飘着一个白衣女子,在昏暗的黎明中若隐若现,宛若幽灵。
我的小伙伴们都吓傻了,屁股尿流的往家跑。
回去给大人们一讲,都说我们眼看花了,哪有什么女鬼。
第二天,我们几个小伙伴走到庙前,又看到了那个白衣女子。又把赵伟吓得屎尿横流,再也不上早自习了,还发烧了好多天。
我虽然也害怕,却比他们几个强一点,不至于屎尿横流,昏迷发烧的。只是,那接连好多天,我都能看到那个白衣女子在观音庙前若隐若现。
莫非,真的有鬼……
那天早上,我终于下定决心,走近去看个究竟。
谁知走近才发现,原来只是村里的人早上去烧香而已。
……
熟悉的恶臭把我的思绪收了回来,我站在这一堆被黑色塑料盖着的未知物体旁边,静静的看着那一节指头。
不用掀开它,我就知道那是一具尸体。
但是,我必须掀开它。就如十二岁那年一样,我必须要走近,我必须要看清。
大多数人害怕这个世界,是因为他们看不清。
我用手扶了抚上面厚厚的灰尘,一层层烟雾弥漫开来,然后,我猛的掀开了黑色塑料。
……
烟雾慢慢散去,一个干瘪的尸体静静的躺在下面。
他是一个小孩,只是现在只剩下,瘦小干涸的骨骼,空洞的已经被蛆虫啃食干净的头骨和稍稍泛白的结蹄组织。
我静静的看着已经残破的他,没有感受到一丝丝的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悲伤和愤恨。
这,只是一个小孩啊。
我拨打了110。
……
烈日灼心。
我从派出所做完笔录走出来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前一颗颗巨大的枫树直冲天际,我眯着眼睛看着那些血红的树叶,觉得美丽极了。一阵风吹来,些许树叶飘散,落的到处都是,像是一簇簇燃烧的火焰。
秋天快到了。
上大巴之前,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小镇,还是万里萧瑟,荒无人烟,只有那轮烈日无休止的照耀着,照耀着光明处,也照耀着黑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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