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许时是真，之后是假

2018年3月7日      星期三      天气：晴

诺言，许时是真，之后是假

罗绮喜欢画眉，长眉入鬓，别有一番清冽的滋味。一抹红唇像冰天雪地里艳丽的红梅。

青黛红唇像美工刀一般，把她的容颜雕刻得棱角分明，肌肤如玉般温润，幽幽闪着光。

罗绮画眉的时候总会想起了寒山。寒山说，要一生为她画眉。想到一生，罗绮很迷惑，不知道这一生有多长，或者对于承诺来说，一生不过一瞬。

寒山承诺的一生，是从他的嘴里抵达她心里的时间。倒不是寒山健忘，不过时过境迁。

不能否认当初的山盟海誓，地久天长。所有无法否认的都是事实。客观的事实加上主观的意念，便定格成称之为“过去”的故事。

那一幕幕的的过去历历在目。回忆的次数越多，越刻骨铭心；越回忆，越美丽。

现实之所以这样苍白，是因为回忆那样多彩；回忆之所以那样多彩，是因为主观加上的浓墨重彩。但，懂这个道理人少之又少。

罗绮固执地认为，寒山曾经给过她这世上最大的幸福，她记得想到他时心底涌动的热流。

大学毕业的那天，寒山往北，罗绮往南。罗琦认为他们自此劳燕分飞。

为爱远行，只有年轻的男子才敢为。寒山放弃所有，只为和你相守相望；付出再多，甘之若饴。

当寒山手里提着军用背包站在玉兰树下的时候，罗绮刚刚被闹铃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窗外喧嚣欢腾的春。

校园里，一树树海棠开得如火如荼。透过窗，她看见一大朵泛了黄色的白玉兰慢慢的往下坠。这朵花刚好落在寒山的肩。他仰脸看着树梢的花，她低头瞧着树下的他，四目相对，如火光电石。

“罗绮，我没有房子，没有车，你会嫁给我吗？”寒山说这句话的时候，罗绮正在画眉。他接过眉笔，精心给她画眉。

“会。只要你敢娶，我就敢嫁。”罗绮是任性的，她想要什么不计较过程，只求结果。

结婚是爱情天经地义，而又水到渠成的自然结果。罗绮说：“两个人比一个人好。天气再冷，被窝总是暖的。”

婚后的日子如和风细雨般惬意美妙，心有所属，情有所归，寒山心无旁骛，全然投入工作。结婚十年，寒山一路升职加薪，春风得意。

春意正欢，天将明未明，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窗外数声鸟鸣，“啾啾啾”几声之后，又听见“扑棱棱”飞走的声音。

罗绮随手拉起被子，把自己紧紧的包裹在里面，彻骨的冷。她的左手摩挲着，期望触摸到他的身体。然，他不在。

那年春天，寒山说过：“除了爱情，其他，我不在乎。”那年，寒山23岁，除了爱情，一无所有。但如今，他拥有了一切，却唯独丢失了爱情。

“世间的花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妙处。真正爱花、惜花之人，不会将它据为己有，而会让它顺其自然的生长，欣赏它的初开、盛放、凋谢，期盼它的下一个轮回。”那一天，罗绮蜷缩在大床的一角，心里反复思量这句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夜间，打开QQ，弹出了一个对话框，看其言语，却也不过是年轻女孩子的二三困惑小事。她说：“假如你老公出轨了，怎么办？”

罗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随手敲下：“随他去吧。”

她觉得担心这个问题，与杞人忧天无异。罗绮相信，全天下的男人都出轨了，寒山都不会出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友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之意，女友说：“被出轨的人都这样说过。”

当未曾谋面的女孩子问她的时候，她的回答看似随意，实则无力。对面的人，穷追不舍，她又发了信息过来：“你会离婚吗？”

离婚，对于罗绮来说，是一个很陌生的词，她竭尽全力，倾心相爱，直到地老天荒。但是，面对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却没有必要为爱情宣誓。“看他自己的选择。路边的野花那么多，不能见一朵掐一朵吧。”罗绮敲完这行字，点击了发送。

她的心极不平静，一夜辗转反侧，时而回忆过去以证明寒山的爱情，时而搜寻证据以推断寒山的背叛。这一夜，煎熬着，终究过去了。

从此以后，生活中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一次争吵之后，寒山脱口说：“如果不是孩子和父母，我和你早离婚了。”

罗绮僵在那里，张口却不知说什么。争吵的原委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到离婚未免小题大做。

寒山夺门而出。他藏蓝色暗纹领带挂在沙发背上。罗绮不记得，什么时候买了这样一条领带。这个颜色不适合他，寒山清冷，这样的颜色过于沉闷。

不知是寒山还是罗绮放了音乐。《十面埋伏》金属声响的效果，犹如刀枪剑戟互相撞击，罗绮感觉夜幕笼罩，伏兵四起，让人走投无路。

寒山每晚十点半回家，回家的时候，带着罗绮喜欢的宵夜，小馄饨，鸭血粉丝汤，糖炒毛栗子，烤红薯等等。他安静地看着罗绮，罗绮的眼里带着满满的幸福。

“老公，你也吃。”罗绮把馄饨送到寒山的嘴边，等寒山张口去吃的时候，她又故意拿走勺子。寒山假装生气，说她是坏人。

“老公，你剥栗子的侧脸最性感。”

寒山把剥好的毛栗子放在罗绮的手边，轻声说：“最后十个，再吃你会胃疼。”

罗绮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惊天动地的幸福。她为自己拥有的这点小幸福而陶醉，她经常对着镜子，小声地说：“寒山好爱我。”

不管寒山怎样小心翼翼地掩饰，纸终究包不住火。寒山出轨的真相赤裸裸地摆在罗绮的面前。罗绮看着对面的女子，她二十八九岁的模样，眼里无所畏惧。

“又见面了。她是你女朋友？怎么和上次那个长得不太像？”罗绮的笑嘻嘻地注视着寒山的眼睛。她看见寒山的眼里有慌乱、伤心、尴尬和恐惧。

罗绮像一阵旋风不知要往哪里吹去。她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泪水恣意横流。

他说：“罗绮，我爱你。”这句话在罗绮的脑海里反反复复萦绕。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寒山回来的时候，罗绮和孩子正在玩“瞎子摸人”的游戏。一块墨绿色的绒布闷住了罗绮的眼睛，小孩儿娇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叫着：“妈妈，我在这里。”

罗绮摸过去，摸到了寒山的身子。墨绿色的绒布堵住了罗绮的眼泪，小女孩“咯咯咯”笑着，跑进了卧室，寒山雕塑一般站在门口。

“妈妈，我在这里。”小女孩稚嫩的声音让罗绮无法拒绝，不忍辜负，罗绮装作平静地说：“妈妈抓到你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女孩却浑然不觉。

寒山的心里百味陈杂，他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扼杀了罗绮和孩子的幸福。孩子欢快的声音，罗绮强装的快乐，像两把利剑一般扎着他的心。他觉得他的血液在胸腔里翻滚。墨汁般的黑色。

他看着罗绮给小女孩洗澡，听着罗绮给小女孩读书。小女孩睡着了，罗绮从儿童房出来了。

沉默。罗绮倒了两杯红酒，一杯给了寒山，一杯留给自己。寒山接住酒杯，放在桌上，他凝视着罗绮脸上默然的表情。

寂静的夜，没有一点声响，罗绮“咕嘟咕嘟”喝酒的声音如闷雷一般传到寒山的耳边。

“对不起。”寒山悄声说。

罗绮喝了很多酒，通红的脸颊减了几分清冽之气，掩盖了她的感情。酒醉心明。罗绮知道，寒山不喜她喝酒，要是在往日他定会数落她不爱惜身体。但今天，寒山不知是自知理亏，亦或者是因为眼前的人和他再无关系，总是没有阻拦。

“寒山，我成全你，滚蛋。”罗绮歇斯底里地说完，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打开了门。

“罗绮，不要这样。我不想离婚。”寒山从罗绮的身后抱住了她。

酒醒后，罗绮发现自己躺在寒山的怀里，一条胳膊缠在他的脖子上。他眼睛通红，定定地看着她。

寒山不敢说对不起，也不敢请求原谅。他懂罗绮，敢爱敢恨，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老公，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直接来告诉我好了。我不喜欢当傻瓜，到最后一个才知道，没得让人笑话。”那时候，罗绮22岁，彼时，她在画眉，手里拿着青色的眉笔。

终究，罗绮是傻瓜。她抱膝坐在地毯上，点了一支烟，呛得泪流满面。

结婚掘了一座坟，埋了过去的痴，也断了未来的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但婚姻不能渡一场虚妄的劫。只当这是命中注定的劫吧。

“寒山，我们用三天的时间来做个决定吧！”罗绮的眼睛里透着冷清和落寞，声音很低，但不容拒绝。

从天堂到地狱只是一瞬间，漩涡纠缠着漩涡，罗绮感觉生活把她抛向高空又投入深渊。此时，来不及，容不得去纠缠。

“我爱他，还是不爱他？”罗绮问自己。

心里不能坚定地说出不爱，伴随不爱的是一个决绝的理由——他背叛了爱情。爱还是不爱，是一个难题。

“不爱，就离婚吧。”罗绮感觉心里生疼，就像断了一只手臂一般疼痛。

“离婚之后，还要再一次恋爱、结婚，重复过去。心累，不想再走一遍。离婚还意味着女儿会把另外一个男人叫’爸爸’，谁知道他会不会对她好。”想到这里，罗绮离婚的决心动摇了。

“不离婚，我还要他。”罗绮这样想的时候，又想寻觅一些东西来证明她们彼此相爱。

“罗绮，我不想离婚。我错了，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会用下半生来补偿你。”寒山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低着头不敢看她。

“我也不想离婚。不想再和另一个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也不想让孩子管别人叫’爸爸’，不管和谁在一起，都是把我们走过的路在重复一遍；后来的人未必比你好，你遇见的人不一定比我好。”

说完，罗绮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容下这样的错，能不能面对生命中这样的遗憾。

寒山，如释重负，他伸出手想握住罗绮的手，罗琦抽回了她的手。他无可奈何地笑了，很疲惫的样子。

“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见她的名字。”罗绮淡淡地说，“不想吵闹，是因为不想让我们彼此难堪；不想离婚，是因为看重我们的婚姻和感情，希望你好自为之。”

“以后永远不会再有她。”

永远和一生，罗绮不知道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