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9 九月流火

9 九月流火

我印象中自己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迫切的想得到什么东西。曾经想考二中算一次。现在呢，我研究了“喜欢”这个词，最终发现，我好像是喜欢孟泽的。我没有想因这份喜欢，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我只是很喜欢他，想把他当做是朋友，当做最亲近的人而已。

我惧怕让孟泽知道那个和黄老师之间的“秘密”。我比以往更小心谨慎，检查身上的气味，有没有什么头发。唯一不可控制的是那些画像。

黄老师把我介绍给了新老师，一个姓张的美术老师，她让我在他们的课堂上当裸体模特。我必须脱得一丝不挂，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各种羞耻的动作。羞耻心的最后一部分是，不画我的脸。这听起来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我根本无法想象，带着我的脸的裸体画满大街飞会是什么景象。

“同学，你真是太瘦了。老师啊，不能稍微换一个身材好点的？”下面的学生发表自己的不满，我手脚冰凉的站在最前面。

从前我没有足够的饭可以吃，让自己长得强壮一些。有次在亲戚的白事上，我拿着馒头蘸菜汤吃，被一桌的人嘲笑，“那么爱吃啊。”那时候羞愧的我完全抬不起头。

我现在吃东西也不是很多，依旧是这么瘦。

头顶的老式风扇，在闷热中嗡嗡转动。

张老师“呵呵”笑了一声，走到那个同学身边，拿铅笔指了指学生画板上的问题，又重新回到最前面，讲绘画结构。

我耳朵也是嗡嗡响，恨不得带上耳塞，屏蔽空气里的所有。

下课后，教室只有我一个人，我拿起一边的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我推门走出教室，走廊上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我，是孟泽。

这和我的梦境重复了。我的灵魂在叫嚣：不，不要，孟泽，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不是……我不是有意要来做这种，这种东西的。我不是故意要……嘶吼的野兽像是要撕裂我的躯干，不断啄食我的肉体。

孟泽转过身回过头，他平静的脸孔看到我之后，给我一个阳光的笑容。“周永，你果然在这里啊。”

看到他的脸之后，我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我看到他两手空空，身体也有些放松，慢腾腾的往他身边走。孟泽看我走得慢，轻声笑了一下走过来，“刚刚遇见一个亲戚，也不算亲戚吧，我妈以前的同学。她在在四中教书。”

我的身心坠入冰窖。紧接着听到他说：“黄姨，应该叫黄老师。对了，我记得好像咱俩刚认识搜就下大雨那天，你到我家，她那时候也在我家。啊，还有啊，是她和我说你在这里的。”

我停下脚步，孟泽疑惑的说：“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

“黄老师教过你，所以认识你对吧。”

“嗯。”我艰难的应着。

“难怪她会认识你啊。可能下一学年，她会教我班级，哎呀，也不一定，我可不想让她教我们，她太唠叨了。”孟泽说着，用肩膀碰了我一下，“哎，周永，你怎么会在这边的教室啊？”

纸是包不住火的。

我觉得我的头在嗡嗡作响，这一刻，我尤其想要逃离孟泽身边，我冰凉的手半遮掩着嘴巴，说：“咳咳，孟泽，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宿舍了。”

“你不舒服？那快去休息吧。”

我躺到宿舍的我床铺的上面，浑浑噩噩，像是垂死挣扎的在等待命运的审判。。想吐又吐不出来，肚子里直返酸水，我恍惚不记得这几天是有哪天吃饭了。干呕了两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下铺的同学不满的嚷嚷：“靠！周永，你别在上铺吐了，要吐下来吐。给你几个垃圾袋。”好几个黑色的袋子被从床下扔到了床铺上。

我扯过一个塑料袋，怔怔的看着。

“走走走，上课去了！”舍友们推嚷着出了宿舍门。门子合上的刺耳声音在我的神经上刺了好几刀。我安静的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脑海中来来回回有无数的影像在争先恐后的要率先播放，我翻了个身，看着墙壁。头下面枕着的枕巾是我妈给我买的，再下面还有她给我缝制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枕头。我的被子也是我妈缝的。

我抬起手，看着手里的黑色的塑料袋，如果把这个黑色的塑料袋套在我的头上，会不会我的世界就彻底的、永远的安静了。

我开始往头上套塑料袋子，一个，又一个，第三个还没套上，门子被从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周永！你还敢不来上课？你滚回家去吧！”洪亮的嗓门，这一听就是学生们最怕的陈老师。

我慢腾腾的坐起来，头上还带着可笑的黑色塑料袋。

陈老师安静了一会，接着大吼了一声，“你他妈要死也别死在学校！给我滚下来！”

我安静的整理好宿舍的床铺，再回到教室整理我的课桌。我很难过。难过我妈白养我这么多年，我没有好好学习，白白浪费了很多钱。我如果早点打工，或许就能省下很多的钱了。

世界上对我的好的人，除了我妈，就是孟泽了。一想到要离开孟泽，我也很难过。难过到现在就想大哭一场。

“哎哎哎，你们班这个周永，你们不知道以前的外号吧？”“叫啥啊？说说呗！”

“就叫'娘们儿’啊，娘们唧唧的，那可是动不动就掉‘金豆豆’的主儿，别惹，哈哈。”

又开始了，又开始这样了。就没有个清净的地方吗？我的眼泪顺着脸颊，顺着鼻子往外流，止不住的流。或许以前我想哭，想忍过。但是，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我好想哭啊。

“周永——”孟泽喊我名字的声音。他的声音真好听啊。

我重重的扔下手里的书包，拿起板凳，冲着那议论我的坐在一起的人扔过去。

我奋力推翻他们的桌子，一个人的，几个人的课本文具混乱在一起，被我踩在脚底下。男生的辱骂声，女生的尖叫声，混乱成一团。

“周永！你停下！”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

“周永，你是个好孩子，你停下，你不是还要好好学习考大学的吗？周永？”

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片狼藉，被带着熟悉味道的衣袖擦干眼泪，视线清晰。

孟泽笑着说：“你怎么学得像我一样打架啊？这样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