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监斩官勤田心站在布心菜市场的鱼档前面，准会想起母亲带他去处决田鼠的那个遥远的夜晚。
绿鳍马面鲀有很多个名字，在勤田心后来居住的那个小渔村，居民们习惯叫它耗儿鱼，或者剥皮鱼。布心菜市场常年散发着肉菜水产混合的咸腥腐臭。湿热或者湿冷的天气里，鱼档老板们把各种新鲜的、不新鲜的海鱼，分类摆在碎冰块上面，等来往顾客挑拣，其中就有耗儿鱼。
猪爸爸喜欢吃耗儿鱼，猪妈妈喜欢吃耗儿鱼，佩奇和乔治喜欢吃耗儿鱼，大家都喜欢吃耗儿鱼。监斩官勤田心站在布心菜市场的鱼档前面，看着鱼档老板熟练的用鱼刀处理耗儿鱼，剥皮清理的手法比勤田心小嘴巴的漂亮前女友嗑起瓜子来还要利索。看着袋子里白色嫩滑的鱼肉，勤田心眼睛里隐约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那是一个秋天没有星星的夜晚，堂屋的角落堆满了还没撕壳叶的苞谷坨，小桌子上黑乎乎的煤油灯拖着长长的烟雾照亮着半边屋子。此刻正在桌子边兴高采烈地比划的，是来勤田心家里做客的两个未出嫁的姨娘。母亲笑话了手舞足蹈的幺姨两句就进厨房看开水去了，让勤田心跟着姨娘们玩。
她们把一只肥硕的灰白的田鼠从夹子上掰出来，严厉批判了它的种种滔天罪行并宣判了死刑立即执行。二姨用剪刀在老鼠脖子上撕开，牢牢拽住盗窃犯的领口，幺姨紧张地拿煤油灯去烧强盗的屁股，没多久一整张老鼠皮就被翻卷着剥下来了。二姨剪下还在抽搐的四条老鼠腿，把白花花的肉丢进碗里，让监斩官勤田心拿到厨房去。
蜂窝煤炉子里烧的是劈好的柴火，炉子里不时噼噼啪啪的，亮亮的火苗窜起来，舔着呜呜响的炊壶。水很快开了，母亲把炊壶拎到地上，拨弄着火堆，一群火星金蛇乱舞般游过头顶，熄灭在黑黝黝的楼板上。加过柴火，放上炒锅烧热，母亲取出搁了很久的半瓶菜籽油，倒一点在锅里转匀，然后从化油碗里撬一团猪油在锅底滑动。等猪油融化得差不多了，就撒些备好的姜末、蒜瓣和辣椒，翻炒出香味，再把碗里的肉拨弄进去，裹上油和调料小火煎着。
母亲总能恰到好处的把握火候，新添的柴火也烧旺起来了，锅里的肉两面微黄，滋滋的冒着油。两个姨娘弄好了刑场的卫生，赞叹着扑鼻的香气，拿着煤油灯走了进来，帮母亲放盐、起锅，拿四个海碗分好肉和油，往锅里倒大半锅开水。水咕咕地滚动起来，幺姨抽出面条麻利地撒在锅里，用筷子搅动着防止粘结。等母亲和二姨把洗好的青菜也放进去，勤田心就赶紧跑到堂屋搬一把椅子放好，再抱个小板凳放前面，等着开饭了。
那时候的勤田心还小，讨厌臭臭的芫荽味道，把碗里的香菜都夹给了母亲。又嫌碗里堆得太满，不喜欢这样干巴巴的感觉，埋怨母亲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馆子里的有钱人吃面都要活汤活水。农村人总是把满满当当当成高规格的礼遇，勤田心在自己家里和所有亲人家里，都有幸享此厚待。家里不是经常煮面条，但几乎每次他碗里的都吃不完，他很钟意在下一顿饭把热好的面条夹烂，再拌上苞谷饭，这种独特的吃法让他十分享受。等他三十岁的时候，早已习惯了吃面不放汤，但却不再喜欢吃剩面，也不再有苞谷饭拿来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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