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恋者如初（2）：过去的城市

【青春】恋者如初（2）：过去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夏天有一种不一样的热，不同于武汉的闷，也没有北方所说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而是一种热度自四周发散均匀的分布在身上每一个角落，地理中称之为“累积效应”。你并不觉得阳光会有多么强烈，只是觉得体温缓缓升高，连带着心中也时常伴着一种暴躁的感觉，却死死的憋在心中，想要发泄却爆发不出来。

这是新学期刚开学的第十七天，军训刚刚结束，新生也已经休息了两天，那在军训中被折磨的身心得到的一部分恢复。男生还在相互炫耀着军训遗留的肌肉，女生们却已经开始愁眉苦脸的相互询问着如何修补被太阳残害的皮肤。这个时间，正是一年中学校最热闹，最富有生气的时段。这也是各个学生社团纳新的日子。

在宿舍楼下到食堂的那段路边，一字排得开的帐篷和意气勃发的学生每年都会在这个时间里出现那里。唯有在这个时间你才会发现学校有这么多的学生社团，虽然他们在之后的一年中很可能销声匿迹，但今天他们依旧光鲜亮丽，声势浩大。

顾辞快步走向那些帐篷，他顾不上吃饭却也不觉得饥饿。开完会已经快一点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花费了。在那些帐篷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帐篷，也是唯一一个几乎都是女生的帐篷，那就他要去的地方。

罗依是一个很精致的女生，顾辞一直这样觉得。并不是说她很漂亮，相反她的相貌偏向一般，个子不高，皮肤类似小麦的颜色却很细腻。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给人一种仿佛很温暖的感觉；像刚刚出炉的面包，味道不甜却有一种迷人的香味。罗依就是这样一种女生，她身上总有一种亲和力，在这个炎热的下午，在女生的环绕中，仿佛一个小太阳一样，温暖却不灼热。

“嗨，哥们儿，你来了。有点晚了哦。”罗依与朋友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明明是夏天却已经穿上了一件破旧的黑色大外套，配上他高高瘦瘦的体格活脱脱一个移动衣架。小眼睛高颧骨，脸型不大却戴着一副大大眼镜儿，黑色的镜框框住了小半张脸。一脸讨好的笑容，表情怎么看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猥琐。

“恩，对不住了，今天组织开会，让你等这么久了，等会儿沈梦笙就会过来了。”顾辞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儿，我同学在这里陪着我呢，也不无聊。”罗依走过来说道。

“那个“衣架”是新生吗？叫什么名字？”

“你说和朱妍聊的那个吗？叫苏东阳，挺有意思的一个人。他和我说话老是盯着朱妍，我就撺掇着朱妍去逗他。”说着，罗依就捂着嘴偷偷地笑了。

“啥？”顾辞惊讶的向朱妍那个方向看去，那个叫苏东阳的男生正在讲着一个笑话，那个被笑容拉扯而变形的面孔，此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学姐，你看我都报名了，而且我们聊的也挺投缘的，我手机没带，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吧。”

“恩，好吧，我给你写一个QQ号，你回去加一下。”朱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便痛快的答应了。

“喲，谢谢学姐。哈哈，我先走了的。”说着苏东阳就兴奋的捧着那张纸条儿小跑着回去了。

“你居然会给他留联系方式，朱妍你变了呀！”看着朱妍居然给那男生留了联系方式，罗依一脸诧异地问道。

“恩，他不是有问题吗？我留的是顾辞的QQ。”朱妍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走不走？快上课了。”

“我就说嘛，你厉害，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回宿舍直接拿书上课去。”

“看来你的美女效应不错啊。”顾辞翻看着报名的名册，三十多个报名的人中男生将近十个人了。

“去年人就少吗？最后还不是只剩下那么几个人。现在男生就你一个了。所以，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人留住吧。”罗依回了一句。

太阳从正中的位置缓缓向西边滑去，阳光一寸一寸的挪向帐篷里的人。路上来去的学生越来越少了，顾辞估摸着现在去食堂应该也没什么东西吃了，只能等待会儿换班的人来了，再在去上课的路上弄点面包对付了。一抬头，阳光居然直直的射来，掠过宿舍楼的屋顶，太阳的光影有些不完全，在白蒙蒙的光中顾辞也有些恍惚了，那栋楼去年来时还是刚刚刷好的白灰，两栋楼就那样模模糊糊的重合在了一起，一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人生当真，寂寞如雪啊”一句话莫名奇妙的就说出了口，乃至于说出来之后顾辞自己都愣了一会儿。

“傻了啊？！”罗依拍了拍顾辞的脑袋。“好了没？”

“我又不是黄瓜，拍我干嘛啊。”

“呵呵，是不是觉得压力挺大的啊。”罗依整理着那些交上来的简历，一份一份的翻看着，不是还挑出一些放在一边。

“顾辞，当初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会接下这副担子吗？”

“谁知道呢？也许我会全力争取系里的职务吧，毕竟那时候学姐都已经暗示我会让我做主席了。”顾辞往后挪了挪椅子，躲避着阳光的直射。似乎觉得说的有些不妥，顾辞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可是，你还是给我打电话了啊，我最后也还是放弃了系里的职务，毕竟，我们是搭档啊！”说着还对罗依笑了笑。

“哈哈，话说当初选你来做搭档我可是有些不愿意的。毕竟……”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只是那笑意还残留在嘴角。

“毕竟，上一个搭档长得那么帅，而且实力也比我强。”顾辞故作无奈的耸耸肩。“我知道的。”

“可是最后和我们一起演出的是你啊，哥们儿你还是很靠谱的！”手掌用力的拍下来，本想拍脑袋却换成了拍肩膀，力道却大了几分。两个人相视而笑，有些事情，我们彼此不说，却心里明白。因为有时候，一个眼神比语言更容易让彼此明白。这世上没有通心之术，但却有心有灵犀。

“两位，很闲啊。”

顾辞循声望去，自阳光里走来一人，逆光的影子看不清面容。顾辞眯着眼睛什么也么看清，眼睛却被阳光刺的发疼。

“怎么，昨天才见过今天就忘了？”来人一脸调笑的样子看着顾辞。

“沈梦笙你来接班啦，刚刚逆着太阳看不清。”顾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沈梦笙拿起桌上的报名表仔细的翻看着，披肩的头发随意的散落着，没卡好的刘海顺着镜框滑下遮在眼前，逆光的身影周边散着淡淡的光，蓝色牛仔裤配着白色的衬衣，下摆死死的扎在裤子里，浑身透着一股子严谨的气息。

“这人数不够。”沈梦笙抬起头将刘海拊到耳后，眼睛盯着顾辞。目光灼热而专注，正如她一贯的作风，温和中带有一股子强势。你不觉得她严肃，但是却不自觉的由她摆布了。

“顾辞社长大人，已经两天了，明天是最后一天，现在报名的人后天能来一半儿就不错了，人数不够啊，您还得努力。”

“好的，沈梦笙，我们一起努力，下午是你的班。再见。”

“让我一下午在这里，你想得倒美。我只能呆上前两节课，后面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还用手中的一沓自荐表朝顾辞打去。

顾辞思量着下午的课表，估算了一下，眉头紧皱着但最后还是松开了。“好吧，后来两节课我会过来的。”

“要是不方便的话还是我来吧，看你挺为难的。”罗依看着顾辞为难的样子说道。

“没事儿，男生逃点课是正常的。”沈梦笙一把拉住罗依坐下。“你都累了一中午了，他一个男生好意思推辞？”

“哥们儿，帮不了你了，加油吧。”罗依将桌上散落的资料、申请、表格归类，整齐的放在一边，拿起那几本专业书，起身准备离去。“顾辞，我去上课了，你呢？”

“我第一节没课，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先走吧。”顾辞说道

“你好像没吃饭吧，我去食堂给你买点饭去。”说着罗依便准备去食堂。

“罗依不用了，我呆会儿买个面包就对付了。”

“那怎么行，你等着。”说完罗依便快步向食堂走去。

很久以前，多年以后。时间是最锋利的镰刀，许多人，许多事都在回忆中慢慢腿色，直到消失不见。很久以后当所有的人与事都只能在相册中回忆时，顾辞依旧记得那个在阳光下向着食堂奔跑的人，在阳光下泛着温和白光的白色连衣裙，马尾摇摆着背影在他心里留下重重的一道痕迹。

下午的第三节课是古代文学，不是大一的老师带，逃课也比较方便些。顾辞不敢跟团支书说逃课，只是托口去系办公室便溜走了。正是上课的时间，教学楼里空荡荡的，两边的教室里还能传来各种讲课的声音。满耳的英文单词与数学公式，诗词歌赋与心理学术语在这个走道里纠缠在了一起，顾辞很喜欢这种感觉，不是上课，而是这种总是能听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的感觉，这感觉像是干巴巴海绵泡在水中一样，一点点变得湿润，丰满，渐渐膨大。

下午四点时间学校里特别的空旷，路上人很少，棚子里很多桌子都变得空了。新生少了，纳新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了，但是总有些坚持，是为了将没有意义变得更有意义。

沈梦笙还在那里坐着，依旧是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的搭配，很符合她的专业，看起来就有一种干练的感觉。

“沈梦笙，你久等了。”

“还好，坐吧。”沈梦笙眼皮不抬，随手朝着凳子指了一下。

“你，不去上课吗？”顾辞看沈梦笙没有一点要走的样子，不禁问了一句。

“劳动课，下午我同学替我去了。赶紧过来！”说着还瞪了顾辞一眼。

两个人坐在桌边傻傻地杵着，来往的人不多，新生就更少了。他们依旧在这里无非是等那些把简历带回去填的人，下午四点温度依旧热的一塌糊涂，想了想顾辞跑到小卖部刷了两个冰激凌回来，给了沈梦笙一个，两个人各自吃起了冰激凌，又是久久的无话。

“顾辞，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请我吃东西啊。”

冰激凌吃完了，沈梦笙找了个塑料袋把垃圾装了起来，又把顾辞丢在地上的垃圾捡了起来，装在一起。

“好像是吧，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挺荣幸的。”

“沈梦笙，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啊？”

“上次我们排练，一直盯着我的那个。”

“哦，分了。”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的笑了，“不算男朋友，只是说有过好感罢了。”

“哦，不过你长发的样子挺好看的。”顾辞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见到沈梦笙时，和小学生一样的短发还有一副大眼镜，完全和现在这个人匹配起来，不仅仅是发型改变的问题，一个暑假过去后，感觉沈梦笙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的变化了。顾辞仔细的端详着沈梦笙的样子，明明没有变化的面孔却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他不禁问了一句：

“沈梦笙，你暑假做什么了吗？”

“做了一段时间兼职，在酒店。怎么了？”沈梦笙奇怪的看着顾辞，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这个男生感觉怪怪的，亦或是他一直怪怪的，只是以前自己没有发觉。

“哦，没有，只是觉得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就随口问一下。”顾辞说道

“什么感觉不一样了？以前是什么样的感觉，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沈梦笙拢了拢头发，认真地说道。

“感觉……”

顾辞刚说出这两个字便停住了，剩下的话语仿佛堵在了心口上，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了。他努力的回想着以前的沈梦笙，那个热爱舞台，听着视频写完所有台词的沈梦笙。那个不断安慰他，鼓励大家继续排练的沈梦笙。那个在冬夜的寒风里，在教室被锁了之后，带着几个人在校前广场上排练的沈梦笙。他想说一说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沈梦笙是什么样子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收回去了。因为那只是在他面前的沈梦笙，把所有日子加起来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他又怎么能肯定，记忆里是真实的，而这个现实是变化的呢？

“感觉你更成熟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时顾辞心里有了一种沉重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熟，成了一种赞叹但也成了一种无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大学读了一年后出去社会一圈，感觉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自己也说不出来。”沈梦笙回过头看着前方，语音有些沉重。

“还有两年毕业呢，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我们年纪还小啦。”顾辞感觉气氛有些凝重，调侃着说道。

“你是两年，我只有一年啦……”沈梦笙一下子都被逗乐了，笑骂了一句。

“关我什么事，反正我还有两年呢。”顾辞说道。

啪！一巴掌落到了顾辞背上，这感觉就像那年冬天，室友生日正在吃饭的时候，那一通痛骂让他坐车回学校排练时的感觉一样。

我们不得不承认，即使在社会上我们有多么完美的伪装，但在某些人，某些话面前都会崩溃无遗。我们自以为被岁月所磨砺出来的成熟，其实只是没有遇见，真正可以以真实的自我面对的人。

“有空先想想后天的面试吧，没事别瞎琢磨我。”说到最后一句，沈梦笙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面试这种事情你们几个女生看着办呗，反正我只负责打杂。你们怎么觉得好怎么来吧。”

“面试这种事情我们可以搞定，那么今年的剧本你得解决吧。我们去年都没演过话剧，剧本别太难了。”

“不是找了几个吗？”顾辞心里想了想自己暑假期间找了好几个剧本发给了她们，难道都不行吗。

“去年之后我们已经是很危险的境地了，之前说好了的这次不论多么困难都一定要办一场演出，不然社团绝对垮。你还得再多找几个剧本到时候我们选一个最适合的。而且，你是社长，不是打杂的，我们这些女生只能协助你，最重大的责任还得你来挑！”沈梦笙这一刻的表情无比的严肃，她的眼睛里不仅仅是认真还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会的，一定会好的。从前不算，一切从我们开始。”顾辞心中明白这一份责任的重量，也明白这一声承诺意味着什么。既已选择远方，那便只顾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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