掮客

作者: 里力 | 来源:发表于2017-11-07 21:23 被阅读0次

           时值冬日,北方的寒风正冷冽。清早干燥的地面上寒霜满布,村妇阿兰一早起来给火炉生了火,眉头紧皱的坐在炕沿上,心事重重。不似往常那般勤恳的出去给牛喂食。

           两天前远在外地读大学的女儿大来电说生活费吃紧,而村妇已无力再拿出什么额外的生活费。为了女儿安心于学业,他筹算着将家中刚养成的大黄牛卖掉给女儿凑钱。但自己作为一个妇道人家,丈夫早亡,实在忸怩去抛头露面和别人你来我往的磋商牛的价钱。

          冬风萧瑟,阿兰裹了围巾去找丈夫的兄弟帮忙照卖一下牛。阿兰进到小叔子的家,说明缘由后恳切的向小叔子微笑着。小叔子正欲开口答应,在一旁的弟媳咳嗽了一下,身材偌大魁梧的小叔子便低头不语。短小精悍的弟媳尖声说道:“他一个大老粗人懂啥买卖啊,怕给你搅黄喽!”脸上搽的粉随说话颤动一点一点掉下来打在地上形成白斑,遮掩不住满脸的褐色麻子。

           阿兰知道这已是断然拒绝,悻悻的转身离开。

           阿兰只好全然不顾羞耻,腆着脸去找附近有名的牛掮客马永明。说的好听是掮客,俗称“牙子”,这马永明自然唤作“马牙子”。人们赞叹他在牛市中人脉广络,说话圆滑活泛,从不得罪人。

           这马牙子正靠着椅背,喝着热茶,磕着香瓜子,哼着小曲儿。见阿兰过来,知道她平时寡言少语,无事不登三宝殿,心想着准是生意送上门来了。忙起身揉揉惺忪的眼道:“呦,兰大姐,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阿兰脸上略微泛起酡红,将自己期望托他卖牛的事细细说了。马牙子用肥硕的手拍拍挺起的胸脯道:“兰大姐,您放心,大哥走得早,我罩着您,这卖牛的事包在我身上,不收您一分中介费,绝对让您卖个好价钱。”阿兰的心总算是落了地,顿了顿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言论,用在现代,恰是掮客的真实写照。掮客总是欺骗一方,掠夺另一方,马牙子心中只有一个“利”字,哪管它什么“义”字,怎么可能会不收一分钱。

           阿兰隔天就将牛牵到了马牙子家的院子里,马牙子看这牛:“国”字牛头,品相大气方正,黑漆水灵的眼睛咕噜的转动着,鼻子“呼哧”的喘着氤氲的热气,满身的肉膘直坠着,全身似黄绸缎的毛柔顺光亮。大黄牛散懒的抬抬蹄子,全身的肉仿佛丰盈的美妇走路扭臀般闪来闪去。马牙子在牛市贩牛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像这般健壮膘肥之牛,一想到自己可以借此赚一笔,眼睛都变得赤红。连说:“好牛,好牛!”阿兰央求他尽量快些,孩子在那边急等钱。

           他将这牛拉到集市上去找买主,寻牛的人见马牙子拉的这头健壮好牛,都争先恐后跟他想要做成这单买卖。马牙子知道这些挨近自己的这些人都是活跃在牛市的老牙子,凭一张嘴什么都叫他说得天花乱坠,他怎会不知,他要找一个呆愣傻憨的人将牛卖他,这样才会获利更多。

           在街道十字交汇口处有个卖凉皮凉粉的小摊,摊主叫丁普,人们因他做的粉好吃,唤他“粉三”。丁普本在家中排行老大的,但人们觉得“粉三”更顺口,他自己也不在乎这些绰号,只安心卖自己的粉。

           恰逢儿子早已到婚娶的年龄,粉三思索趁着天气严寒,自家设宴招待亲朋时,肉也不至于放臭变坏。这摆宴娶媳的头件事便是探寻到一头待宰的好牛,才能使婚宴完满,不致落下“抠气”的闲话。

           粉三在牛市上转了许久,终嫌别家牛太瘦小干瘪,不中意,等看到马牙子的牛时,不禁啧啧称赞,一眼便相中了这头牛,满意溢于言表,上前和马牙子准备磋谈。但他不知商业中最重要的就是欲擒故纵,千万不能将自己心中所想暴露给对方。马牙子倒没有那么沉不住气,先试探了粉三几句,觉得他是一个老实可赚的人,开口便说:"这牛就在这里,你自会比较,我也不是夸耀我的牛有多好 ,这牛十里八乡没一头比得上的,我一口价,卖你两万五,你将这牛牵走,看你老实,算我折本便宜卖你了。”

           粉三睁大眼嗔道“别人家和你差不多个头的牛只卖两万块,你要我那么多!” “你先别急嘛,且看这牛的膘,肚子多圆鼓,装它个江河湖海都不成问题;脊背多平直,顶两个牛都不在话下。”马牙子一手插兜,高傲的抬起头回答道。粉三不知道马牙子在来之前给牛喂吃了秘制的药料,会引起牛肚的胀气,显得牛丰腴些。等到粉三买了牛回去宰杀后,外行的人根本不会察觉这里面有什么诡异,只觉得牛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变瘦了些许。这可是马牙子祖传不外漏的配料方法,其中的奥妙只有他马牙子知道。

           牛已卖完,该去和阿兰交差了。

           "哎呦,兰大姐,您这牛怎端的突然患了痢疾呢,口吐白沫,稀屎直流,防疫站的人过来说这牛患了痢疾,要强行拖走掩埋,沾染给人就麻烦了。”马牙子故作悲恸状道。一旁的阿兰一愣,仰头看天,觉得女儿的学业怕是要延宕了。自己辛苦养大的牛瞬时化为泡影,身子一倾,昏厥了过去。马牙子一把搂住她的腰,阿兰迷糊的听见他在喊她,肥胖的身体长时间不洗澡,全身一股腻汗,一口黄牙喷出的恶臭直让阿兰受不了。强睁眼摆脱马牙子的搂抱,哽咽地说:“那,那我的牛呢?”马牙子得意的说:“我知道你作为一个女人家不容易,这牛对你很重要,我哀求防疫站的人说自己待会儿自行掩埋,转手便卖给了一个买凉粉的,喏,这是一万块钱,本来是一分没有的,你拿着。” “不行,这钱我不能要,别人吃了会生病的。”阿兰说着正欲往牛市去。马牙子一把拦住她,撇撇嘴,神态自若道:“一点小病算不了什么,谁还不患个痢疾呢!”阿兰说着便抽出一张百元钞票往马牙子口袋里塞,作为中介费。马牙子生气道:“兰大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和你丈夫是要好的兄弟,这点忙应该的。”伸手将钱推了过去。

           阿兰手中拿着钱,感激的望向脑门秃光,剃着罗汉头发,挺着啤酒肚的马牙子。

           阿兰想着,女儿的生活费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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