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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上,早晨七点的时候,姜澈楠就来开门了,当他在离店不足十米的地方发现了方铎后,想都没有多想一秒,就迅速掉头闪人,并将随后赶来的安小麦巧妙劝回,说自己头晕恶心胃灼烧还犯困,今天开不了店了,索性趁着元宵节好好休息一天。
安小麦一听他病了,立马要陪着他去医院看病,姜澈楠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老婆哄回去。
姜澈楠没有走远,他就躲在小吃店对面的一家店铺旁,偷偷观察方铎的一举一动,方铎此行的目的,他虽摸不透,但至少也猜出了七八分。
姜澈楠就这么狠着心,看方铎在自己的小吃店门口,一会儿走来走去,一会儿靠墙跟蹲着,一会儿站在原地左顾右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心软了,恨不得几步蹦过去和方铎打招呼,但他还是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姜澈楠就这么木愣愣地看着方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像热锅上的蚂蚁。
看着方铎佝偻着身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姜澈楠五味杂陈,一些往事,从视线模糊的泪光中,一点一点浮现,有些片段让他心碎,而有些片段让他温暖;有些片段让他作呕,而有些片段让他快乐。
十八年前,姜澈楠唯一的孩子不慎溺水身亡,那段时日,白天是黑夜,黑夜是更黑的夜,别人全天的时间是二十四小时,而对于姜澈楠两口子,度日如年的那种沉重和绝望,无人能懂。
然而,随着1996年夏天的到来,一切翻转过来——记得那是五月底的一天,凌晨两点,他家门口传来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姜澈楠和妻子鞋都来不及穿,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地到了大门口,门一打开,就发现正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襁褓,襁褓里的婴儿手舞足蹈地吱哇吱哇。
他们两口子一下子就被这个小人儿融化了,安小麦半跪在地上迅速将孩子抱在怀里,边哭边笑,心肝宝贝地不知如何表达那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姜澈楠则冷静地绕着院落巡视了一周,确定送小孩的人走了,这才认真端详月光下的小天使。
在那个年月,因为计划生育大环境的影响,农村有些家庭为了生男孩,把没有随心愿而生的女孩偷偷放在某一户没有孩子或没有女孩的人家的大门口,姜澈楠家有幸成为受益者。
也就是从那年夏天开始,姜澈楠和安小麦死而复生,然而,让他久久不能释怀的是,每到春节前的某一天,他的院子里就会有人从墙外抛进来一个包裹,包裹里有孩子的衣物,还有多少不等的现金,或是两千元,或者是三千元,或者是五千元,最多的一次达一万元。
为此,姜澈楠很苦恼:既然能拿出这么多钱,养孩子不成问题,为什么要把孩子送人?既然这么不放心他们两口子,为什么要躲在暗处?
直到几年后的某个除夕之夜,在门外的寒风中蹲守了好几个晚上的姜澈楠逮住了从墙外抛包裹的人——方铎!
一切的一切就变得明朗清晰了:自己视如己出的心肝宝贝,是方铎的私生子!
姜澈楠顾不得震惊,就抑制不住自己地犯恶心,这一恶心就恶心了好多年好多年——虽然,姜澈楠对女儿安婳来路不明有过万般猜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和方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后来听说方铎和老婆雷一芳因为口舌之争,出了车祸,也因为那次车祸,雷一芳瘫痪在床。
说来也怪,即便在方铎最难最难的时候,从墙外抛包裹的勾当,十七年来却没有中断过一次,里面的衣物总是那么合身,现金只多不少。
随着安婳一天天长大,姜澈楠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忐忑,他不想被暗处的那双眼睛盯着,也不想在每年春节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个没完没了,他更不想在突然的某一天,方铎对他摊牌,对他说:安婳是我的女儿!不不不!这绝对不可以!他失去了一个孩子,绝不可以再失去第二次!
后来的这些年,姜澈楠感觉自己简直要疯了!他想过离开烟西村,却也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难舍离,如果不是安婳出事,他可能不会这么决绝地下狠心离开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烟西村,为了安婳,即便就是再苦再累,他也决不允许别人从他们的手中,把上天赐给他们的天使带走,决不!
这些年的春节,姜澈楠和方铎在文艺队珠联璧合,主要还是方阔的面子,其次,也确实出于对吹拉弹唱等情怀俗事的狂热,但内心里并不想和方铎有什么纠葛或有什么交情,仅此而已。
所有这些,是埋藏在姜澈楠心底里的秘密,他小心翼翼地悟着,唯恐走风漏气被旁人察觉,即便是妻子安小麦他也不敢透露一丝一毫,他怕执拗的妻子万一考虑不周会泄露出去,他更怕聪慧的安婳从家里的气氛中察觉出蛛丝马迹而心生烦恼,他们这个三口之家的幸福来之不易,他不想被打乱。
选择对方铎狠,就是选择对大家好——这是姜澈楠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更是他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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