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一日

当我略微懂事时，农村的生活虽还艰难，但已能勉强吃饱穿暖。

有一回学校请了一个老农民来”忆苦思甜“。他先说他从小给地主放牛，一年四季，不管严寒酷暑，天未亮就得牵几头牛到山上放，天天吃不饱，一年到头没鞋穿，夏天犹可，冬天双脚长满冻疮，溃烂了那个疼啊，牛没吃饱，回家就要挨打……说得他自己泪流满面，听得我们也是跟着眼里发酸，泪花乱转。说着说着，他跑了题，说起牧草青青，山鸟啁啾，松涛声中采野果，黄牛背上吹牧笛……原来的苦脸不觉荡漾着甜蜜，撩得我们对放牛特别神往。

地主早没了，农业现代化，耕田也用铁牛了，但我们是山村，有些田地在山间，拖拉机开不上去，所以还留着条大水牛，平时都由一个老农饲养。所幸天赐良机，养牛的老农病了，生产队长就决定由各家轮着养一段时间。巧得很，轮到我家时刚好是周末，我软硬兼施，总算让父亲答应由我上山放牛。

那天清晨，父亲给水牛喂了些菜子饼当早餐 ，我就带上邻居浩明和肖剑，就往南山走。轮到浩明和肖剑家时，都是上学天，他们只在放学后牵了牛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没过足瘾。

时值中秋，青草未老，野果已有许多成熟，山楂、山柿子，还有野蓝梅，野葡萄。我们将牛放在一片野草肥美的山坡上，就漫山遍野乱跑，只远远地不时看下牛。到中午，我们吃了一些野果，喝了几捧山泉，天气炎热越来，我们有点困了，就给牛割了一大堆青草，把牛拴在一棵大松树下，大水牛似乎很满意我们的安排，惬意地卧在树荫中，嚼着草。等我们睡醒了，水牛还是那样静卧着吃草。我们看它老实，索性解开绳子任其西东，只在它将要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外时才吆喝一声，懂事的老牛闻声会马上掉转头。

下午我们开始掏鸟窝，拿石子打鸟。山鸟种类繁多、不知其数，我们胡投乱掷，一丛矮竹中突然闯出一只山雉来，一身漂亮多彩的羽毛，拖着长长的尾翎。如果能逮到扯下一根来，像戏中的武将穆桂英、周瑜、美猴王那样插在头上，别提多神气英武了。我们立刻亢奋了起来，飞奔着围追堵截，可山雉能飞善走，一会儿就钻进柴草丛中不见了 。我们四面八方搜寻了好久，也没踪影。

当我们灰心丧气地往回走时，发现大水牛不知跑哪儿去了，慌忙分头去找，原来水牛口渴了，跑到山坳喝山泉了。

我们把牛往回赶时，肚子也饿了，就从山坳的地上掰了几个玉米棒子，用手在松树下耙拉了几把松毛，拾了些枯树枝，在山岩上燃堆火，用树枝穿着玉米烤了起来。烤熟的玉米又香又甜，好吃极了，只是吃得我们个个成大花脸了。

不想，余火顺着干燥的地毛、落叶烧了开去，急得我们赶紧折了松枝，拼命扑打，幸喜那天没有风助火势，我们三个弄得像钻过灰膛似的，累得骨头像散了架，但总算扑灭了火，没酿成大灾。

夕阳中，我们三个轮流骑在牛背上，唱着童谣，疲惫而快乐地回了家。

天黑时，生产队长拿了竹箍在牛肚子一量，还差好几寸，父亲忙提了几桶饲料喂了好久，才让牛真正吃饱了。

后来，村里的牛也卖了，但我们小镇以牛市闻名，村前的大路上常有卖牛客牵着牛走过，听到牛“哞哞”的叫声，我就会想起曾经放牛一日的难忘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