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揉揉脸,仰头活动下颈椎,后腰一阵酸痛。窗外的夜色正浓。
他三年前到公司上班,在郊外一幢四层小洋房里,红砖绿蔓,墙面斑驳,很有年代感。楼体周围种满了树,颇有些遮天蔽日。
刘伟的部门在三楼,算上经理老周,一共五六个人。除了部门同事,公司人员似乎流动很快,不时见到一些戴口罩穿着很严实的人进出,刘伟不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好在公司待遇不错,也给提供租房。
他最不满意的是,窗外树太茂密,工位没有阳光,还有部门经理老周。
想起这个戴眼镜的禽兽,他一阵恶心。自己兢兢业业,加班加点,别人休息他通宵达旦,可老周总找自己麻烦,不只明着抢业绩功劳,还多次当着其他同事羞辱自己。
尤其最近,老周总是当着部门美女林晓的面骂自己。不知是雄性动物对其他有能力的雄性天然敌视,还是欺负刘伟习惯了,刘伟逐渐发现,自己工作越卖力,老周越是找茬。尤其喜欢林晓在场的时候训斥他。
刘伟觉的,自己被训的低头顺眼灰头土脸的样子,一定是老周最爽的时候。想到美女就在旁边看到这些,他的热血就往头上冲。不知道林晓会怎么看自己。
他脑海里想象了几百次,老周趾高气昂训自己,一拳过去把他的脸打成油酱铺大染房。
今晚,刘伟继续埋头加班,他清晰感到自己每一秒的生命在燃烧,到了半夜十一点多,只觉头晕眼花,正想回去补个觉,一天没出现的老周醉醺醺推门进来,骂骂咧咧让他继续加班出报告,一早给他,他要拿着去给老板汇报。
想到这无关紧要的报告,刘伟忍无可忍,积攒的怒火和委屈瞬间爆发,他随手操起桌上的手工锤,趁着老周骂骂咧咧转身离开之时,狠狠照着他肥硕的后脑敲下去。
看了眼脚下鲜红的老周,心里说不出的舒坦。他长虚一口气,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白天到来。
老周躺在他脚下,头上一个血洞,嘴张的很大,半张胖脸浸在血里。他不打算逃跑,脑海浮现出同事早上上班惊恐失色的表情。
第一个来的是小李,是个年轻人,总是顶着一头蓬乱头发,眼神耷拉,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看着地上的血人,小李瞪大眼,张了张嘴,急慌慌跑离了办公室。
很快保安和警察就该来了吧,他脑海里似乎已经出现了救护车或者警笛的声音。
哒哒哒,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应该是林晓来了。
刘伟不禁低下头,条件反射般想看下自己现在是否得体。
林晓皮肤白皙,短裙下总露出一双好看匀称的白腿,传言和老周住在一起。刘伟不想和她对视,在椅子上假寐。
隐约一身红色包身短裙的美女出现在门口,双手捂嘴,短促的惊呼声,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来查看,但很快退出办公室,门外传来通话的声音。
还真是不关心自己呢,刘伟自嘲。从门口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工位,地上一个血人,自己是死是活没人关心,真是冷淡的职场。
刘伟索性把两手交叉垫在脑后,面目表情盯着门口,下一个来的是谁呢?老张?王胖子?他甚至有些期待了。王胖子是老周的狗腿子,平时没少狗仗人势欺负其他人,看到老周现在的样子,他脸上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要不要把王胖子一起干掉呢,刘伟认真考虑了下。一不做二不休。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是警察来抓自己了吧。好在自己孤身一人,倒也无所牵挂。
探进一个脑袋,一张睡不醒的脸,是小李。他看见刘伟已经坐起,试探道:“咋样了哥?”
刘伟一时语塞。
“他死了吗?”小李进了门,手里拎着拖把和水桶。刘伟不禁愕然。
“啧,血真多。”小李撇撇嘴。麻利地开始拖凝固发黑的血迹。“坏人的血果然是黑的”,他一边使劲一边嘀咕。
“这不行,桌子椅子上都是血,得拿个抹布”。小李朝门外喊。
老张和王胖子各端着水盆和拖把进来。哒哒哒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林晓拿着抹布跟在后面。
三人麻利地开始擦地抹桌,将老周拖到墙边,动作大开大合,有条不紊,像饭点忙碌的餐厅服务员。
林晓拿出一大块白色毛巾,手一抬丢给刘伟。“快擦擦脸,都变大花猫了”。
刘伟张大了嘴巴,他怀疑在做梦,打死老周是做梦,眼前也是在做梦。
你们在干什么?我杀人了,刘伟指着周汝良的尸体,手足无措,看着忙碌的四人,他憋了半天,情绪有些失控,压低声音道:“这是犯罪现场!”
似乎,他才是在场唯一的正常人。
“你受委屈了,周汝良一直霸占你的业务功劳,还想把你排挤走,还让你在美女面前丢脸,”他看向林晓,“杀的好,杀的对!”小李笑嘻嘻道。
王胖子一脸谄媚凑到刘伟跟前:“您抬腿,歇会,别乱动,留神走一地血脚印。”然后用拖把使劲拖起了刘伟脚下。
老张仔细地将沾血的文件装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他平时沉默寡言,一张普通的中年人脸,此时面无表情。
他试图扶开刘伟,刘伟一时发愣,身体僵硬着竟然想阻止。
“别担心,这是...规矩”。老张冷冷道。
看着刘伟一脸震惊。“别害怕,我已经给老大打过电话了,他一会就过来。”林晓安慰道。
老大,就是公司大老板,难道林晓打电话不是报警?是通知大老板?这都什么情况?
大老板是个神秘的人,年轻时默默无闻,不知道有这号人物,这些年在商界迅速崛起。有人说是运气好,有人说后台很硬。
外面又有几位戴口罩的人鱼贯而入,用黑色的裹尸袋将周汝良的尸体装去,头也不回的抬走了。
王胖子带上手套,将刘伟使用的铁锤放入一个透明塑料袋,捋好边缘。
他发现刘伟在看着,立刻换成笑脸:“不会泄露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
“什么情况?”刘伟看向众人,他松开掐青了的手,不是在做梦。
现在他反而没有那么惊慌,这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林晓等人似乎都不以为怪。难道自己其实进入的是电影里的杀手公司,难道是对自己的考验。
他感到疲惫,手臂和双腿传来脱力感,身体失控歪向一边。倒在了一个软绵绵的身躯上,林晓扶住了他。
她手臂和脸颊上是血迹,抬肘擦了下额头的汗珠,白皙额头立刻多了一抹鲜红。婀娜的身材紧绷在贴身的红裙下,随着扶他的动作半岔开,露出洁白的大腿。
她将刘伟扶坐到椅子上,轻声道:“你放心吧,周汝良自小是个孤儿,也没有家室,公司会处理妥当,没人会发现他死了。他是死有余辜,大家都很感谢你,没人会报警的,这里有人会收拾,我已经打电话告诉老板发生的事情了。”
门外进来两名戴口罩的人,一左一右架起刘伟,刘伟只觉自己头重脚轻,隐约听到林晓向老张炫耀今天红裙子穿对了。
刘伟被一路拖到老板办公室,放在椅子上。
眼前漆黑的大办公桌后,坐着老板。
刘伟强装镇定下来,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老板。穿一件白色体桖上衣,微胖的圆脸,比较和气,三道明显的抬头纹,像个很普通的中年人。
刘伟只感到对方的高深莫测。
老板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刘伟这会十分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对方是家长,是老师,而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公司上个月的订单是我拿下的的,周汝良那个王八蛋抢了我的功劳,我费尽心血,他给您汇报时候自己全揽下了,还有去年那单,其实也是我....我听说不止是我,咱们公司很多人都被他欺辱过,这些您都不知道,我们一般也见不到您,他还在酒桌上骂您,说您是走了狗屎运才开这么大的公司,要不是他带着业务部门一直干,这公司早就完蛋了,所以我.....”
老板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转向刘伟。
里面是办公室监控录像,一个男人抬手用铁锤一下又一下砸向另一个人影的头部,很快被打的人就倒在了地上。正是刘伟和经理老周。
老板又点开几个视频。
视频中刘伟与林晓有声有笑说话,老周从外面闯进来,对着刘伟一阵辱骂,哪怕是在视频中,也能感到骂人者的嚣张,被骂者手足无措。
老板暂停了视频,笑道:“你喜欢林晓?”
刘伟看着视频,心中一阵翻腾,又不由自主想到林晓洁白的身躯在老周身下,热血又涌上了头。被当着林晓的面辱骂,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男人的自尊。林晓似乎是有魔力的女人,她就像一只弱小的白兔,激起人的兽欲和独占的保护欲。
看着双眼有些发红的刘伟,老板笑道:“平时都忍了,还是年轻。”
见刘伟不说话,老板又道:“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报警,还可以帮你隐瞒了下来,你还想继续在这干吗?”
我还能继续干?我是杀人犯了,公司还留我,这到底是家什么公司?刘伟愣愣地想。
“公司需要像你这样有干劲、才华的年轻人。”
刘伟对来自领导的认可有些受宠若惊。
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继续道,“你可以现在就报警自首,哪怕枪毙也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林晓他们都帮你处理了尸体,他们也不会好过,你想让林晓也进监狱吗?”
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了几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是带血的锤子和其他染血的物品,继续慢慢说道:“我们可以帮助你交给警方,也可以交给你,连同这些视频。或者....如果你愿意,老周的位子你来做,这些物证和视频,都交给你自己处理。这是公司的....规矩。”
规矩吗,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如果你遵守了规矩,也就可以得到老周留下的一切,金钱待遇、房子、车子。老板继续慢慢说道。王胖子会具体安排好这一切的。
包括林晓。他拿出一把钥匙道:“这是林晓出租房的钥匙。一把在老周那,这把是备用的。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我劝你不要问那么多,我也不会解释,如果你选择好好跟我干,这些你都拿走。”
刘伟沉默了一会,他接过递来的塑料袋,抱起笔记本电脑。
“你走吧,明天上班不要迟到,刘经理。”老板如是说。
“我不会变成周汝良那样的,您可以相信我。”刘伟盯着老板的眼睛道。然后挺了挺胸,转身离开。
待门关上。一名戴口罩的人出现在老板身边。“这次肥料还不错,基本全吃光了,又能保佑咱们生意红火好几年了。”
“你看刘经理能干多久呢?”口罩人问。
“不知道,我不喜欢评价别人。你我都知道这取决于他的欲望。他从接受领导职位出门那刻起,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没人能抵抗权力的诱惑。”
“招聘新人不要放松了,还按照周汝良,刘伟这样的标准。”口罩人道。
“面试还是安排林晓去做吗?”
“嗯,如果她继续做得好,可以告诉她,她可以招人替换她,也算是她的福报。”
“你是现在的房主。不用什么事都问我们。”口罩人笑道,“只要能保证年轻的肥料不断获得滋养,我们和房子会尽全力协助你获得繁荣和财富。”
“繁荣吗?”老板看了眼口罩人枯败混浊的眼神,这座旧房子确实有种神奇的魔力,他当年做生意赔的一塌糊涂,欠债无数,准备在这件破旧的老楼里上吊自尽,却被这群口罩人所救,之后按照口罩人所教,成为了这栋旧房子的房主,自此好运垂青了他,自己做任何生意都是无往不利,不仅还清了债务,还拥有了做梦也不敢想的资产,但如果要维持这种运道,每隔几年就要向房屋献祭。
窗外的每棵树下,都埋着一个“周汝良”的尸体。
老板喊住了他。“趁着今天的肥料刚上,再给我讲一讲当年的故事吧。”
“不是说了好多遍了?除了这栋洋楼的来历,我们确实说不清楚的,百年前我们和你一样,也只是偶尔选中这里作为工厂,当初的样子和现在也许是不同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也许这房子自己会进行调整,也许这栋楼房比它的外观所显示的存在时间还要久。”口罩人眼神露出回忆之色。
“你说在你之前的房主,都去哪了呢?”
“不知道,也许之前遇到了乱世,没有足够的贡品,也被房屋吞噬了吧,都说不准。”
口罩人停顿了下,“欲望的血肉和灵魂是它的最爱,但我觉得,它并不挑食。”
老板沉默了,“咱们算是它的食物吗?”
口罩人笑,“咱们也许是它的餐具,顶多也是备用粮罢了。”
“但我总有个感觉,迟早都是这里的一部分,就像你们一旦离开房子的范围,就会立即腐朽。这也是规矩吧。”老板叹道。
“那你只有愿天下太平了,有足够多年轻新鲜的欲望喂饱它,不至于饥不择食。”口罩人走了出去。
“愿天下太平。”老板双手紧握,祈祷道。
三年后。
窗外夕阳的余辉照进屋里。刘伟从床上起来,身边是仍在睡眠中的林晓,半裸的身躯在初升阳光下一片皎白,一条修长的大腿在被子外面,露出纤细的脚踝。
刘伟忍不住在洁白处捏了一把,换来一声隐约的娇哼。
他穿好衣服,摸摸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来到楼下,司机早已在等候。
他这五年来才能完全获得了发挥,给公司创造了数不清的财富和业绩。事情总是很顺利,也许自己是天才吧。
果然,有足够的职位才能发挥自己的价值。想当初自己兢兢业业,却仍然被领导任意辱骂,做得再好,无非是他人嫁衣。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仍然有各种功绩主动归于他名下,单纯从这点看,公司已经离不开他了。
哪怕是老板,那个普通的圆圆脸,也对他客客气气,毕竟客户资源是自己一手打造的,自当了领导以后,他和老板的接触也变多了,越发觉得老板身上的神秘面纱和气场消失不见,就是一个普通到平庸的人,能力比自己差远了。
也许自己可以成立家自己的公司,把客户都带走,自己当老板。
想到这里,刘伟有些来气,新来的两个年轻人,总是以为工作能够完成是他们自己的功劳。
狗屁,如果没有我的资源和为他们提供平台,单纯靠他们加班怎么可能完成?
说了他们还总是不服气的样子,最近夏天到了,还总是盯着林晓的大腿看,虽然自己有很多女人,但林晓身上有一股难名的魅力,让人情不自禁想独占。
所以,刘伟安排了他们连续加了半年的班,自己傍晚去公司,再给他们布置新的任务,让他们通宵去做,然后挑毛病,重做,再压新的任务。
想到他们渴望下班的喜悦,因为突如其来的加班而扭曲灰暗的面孔,刘伟一阵痛快。
他下了车,穿过一棵棵槐树林,这些年树木的长势很好,有一颗已经快越过房顶了,可也遮挡了更多的阳光,使楼内更显得阴冷。
刘伟走向自己办公室,燥热的夏天,让他莫名烦闷,心里盘算着,要再敲打一下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规矩,这两个词让刘伟一哆嗦。让他的思维从粘稠的欲望中挣脱出一丝,但很快沉了下去。
他松了松领口,盘算着怎么拿出领导的威严教导两名年轻人,教育完还要赶紧出去,他告诉林晓自己晚上加班,实际是招待客户的时候,发现有家新开业的酒吧,里面美女姿色不错,腰肢轻盈,充满了年轻的气味。他每次去都觉得是治愈和弥补了自己年轻时候的遗憾。
而这时,他的身后,两名黑影在慢慢靠近,一人持刀,一人握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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