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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先做了这买卖
(一)
每个人都会为了一些东西而坚持,尽管在别人看来没有意义,在他看来却很重要。
最后,我还是没有在他们面前拔刀,这就意味着我要继续过着乞丐一般的生活,接下来每一天都要在饥饿和潦倒中彷徨。
但我不会后悔。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一个真正的刀客,本就不应该随随便便拔刀。
刀在没有拔出来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一个真正的刀客,也根本不需要为了什么东西而证明自己。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结果在接受饥饿拷问了两天后,老稳和大荣又出现在了我面前,而且还带着另外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刀客。
那刀客一见到我,就过来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说:小刀啊,我们又见面了!
我看了好久,横着看,又竖着看,看了好几遍,脑子出现一个人。
我问:你是老刀巴子?
他哈哈大笑:小刀啊小刀,怎么?我你都不认得了?除了我还有谁!
难怪这家伙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真他的是老刀巴子。
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刀客,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告诉我应该有原则,有梦想的刀客。正是他,让我真正认识了刀客这个职业,让我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三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他来了。
不过,这并不能怪罪于我。
无论是谁,都绝对没有办法让眼前这个人与三年前的那个老刀巴子联系起来。
三年前,他风餐露宿,脚上穿着烂草鞋,头上的斗笠穿满洞,身上的衣服从来没见他换过,但他现在看起来像一个暴发户。
他的头发已经整洁的盘起来;他的衣服不再是有虱子的麻衣,而是上等的锦衣;他的鞋子不再是露出脚趾头的草鞋,而是富贵人家穿的软靴。
甚至他在刀鞘和刀柄上都镶了发亮的宝石。我不知道那宝石值多少钱,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宝石。
多年未见,老刀提议去喝一壶。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大荣和老稳也表示没有问题。
(二)
醉仙楼是城里比较高档的酒楼之一,能来这里的,不是官员文士,就是有钱的商贾。
而在我们这一行四人中,看起来有资格进出这种场所的人只有老刀巴子一人。余下的三个,除了土之外,只剩下穷了。
如果不是有老刀把子在前面带路,酒保只怕门都不给我们进。
一楼的大厅里有十八张大桌,每一桌都能喝到你想要喝的任何酒,每一张桌子都可以吃到你想吃的东西。
但我坐下没多久,就看到几个衣着华丽的人有说有笑上了阁楼;过了一会,又有一个锦衣男子带着一个女人上去。
酒还没喝一壶,我已经看到了五六波人一进门就往阁楼上走了。
老稳也发现了,问老刀:刀大侠,为什么他们都往楼上去啊!这里明明还有很多位置啊!
老刀巴子说:那些都是有钱人,不然就是有势的,怎么会在下面呢!都是去楼上的,有单独的雅间。
老稳说:一群人在一起大碗喝酒不是更好,为什么要单独喝啊,那样岂不是很没感觉。
大荣插了一句:你懂什么!人家那是雅兴!
老稳说:雅兴是什么东西?刀大侠,你懂吗?
老刀笑了,说:大概就是藏起来偷偷地喝吧,哈哈!来,喝一碗!
大荣和老稳附和道:喝一碗!
我也不知道雅兴是什么,想了很久,然后得出一个结论:用碗喝酒的人是体会不了雅兴的。
老稳忽然又说:为什么这里一楼人这么少啊?
我一看,还真是,零零星星的,大概只坐了三分之一,虽然客人不少,但是大部分都往楼上去了。
老刀一笑,不过看起来却像是有点尴尬。他说:大概是天还没有完全黑,所以人也就不多。
我观察了一遍,发现这下面的人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看起来都很像暴发户。
这些人虽然衣着华丽,却像随便扯了几块上等好料遮在身上;用的虽然是瓷杯玉器,双手却大多又粗又短;一双上等软靴穿得七扭八歪。我甚至还看到有一个矮胖的男人用袖子去擦汗。
我不像他们,我就很少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汗,因为我觉得用袖子去擦汗会脏了自己。
没钱的人进不来,有内涵的人往楼上去;剩下的人只好在这里喝上几壶,以表彰自己也是进过高档酒楼的人。就好像一个男人不一定喜欢美女,但是绝对都喜欢上美女。
这个世界上,毕竟是穷人远多于富人。而人大多是爱慕虚荣的,所以大多数人都幻想着成为那少部分人。富人手里的钱和刀客手里的刀是一样的,甚至远比刀厉害。
刀客的刀尚有杀不了的人,却没有钱杀不了的人。金钱可以驱动刀客手里的刀,刀客手里的刀却无法为刀客带来金钱。
整个大厅,只有我们这一桌看起来也是例外,毕竟怎么看,我们几个都像是路小边摊子的常客。
喝了一坛老酒后,大家都开始脸红耳赤,老刀却说起了正事。
老刀半靠着椅子,说:小刀啊,我这里有一笔生意,你要不要听一下。
我说:好啊。
最近手头很紧,我也急需钱。
老刀还没开口,老稳似乎喝多了,拉扯着大舌头,说:小刀兄弟啊,之前我们还不太相信你的本事,但是老刀大侠极力推荐你,说你刀法了得,有你相助一定没问题。
我当是什么生意,原来还是老单子。
老刀指尖轻敲桌面,盯着我,说:小刀,你怎么看,这笔生意你也是知道的,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这个时候,老刀看起来已不在像一个刀客,反而更像一个生意人。
我说:跟他们回去打土匪?那好像是官府的事情。
老刀说:那不叫打土匪,应该叫做拔刀相助。刀客并不是只会杀人,有时候也会做一些义举的。
我说:那还不是杀人。
老刀说:不,这是救人。
我说:你收了钱吧?
作为一个刀客,他竟然这样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坐在我面前的是个为国为民的大侠。
老刀一笑,说:刀客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缓了缓,他又说:情况我都清了解清楚了,怎么样?听我的,小刀,干了这一票。不然你饭都没得吃了,还能做什么?刀客也是要吃饭的。
接着,他又说:你也不想碌碌无为过一辈子吧?你看你漂泊了这么多年,也该做点事了,不为钱,也总得让人知道江湖里有你这么一个人吧?
他说得没错,刀客也是要吃饭的。虽然我不为钱,但出来行走江湖的初衷就是为了闯一番名堂。
我笑了:看来我想不答应都不行了。但我不会救人。
老刀也笑了,说:杀人就是救人。
我说:那一定很有趣。
老稳说:你错了,一点儿都不有趣,只有刺激。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刺激的东西。
(三)
为了不让自己打退堂鼓,我没有问具体情况。
老稳说他们村子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没去之前我不是很在意,去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很偏僻,而是你根本找不到有一个村子比他们更偏僻的。
顶着能晒死人的太阳走了两日,只走了一半路。
老稳与大荣走前面,似乎一点也不惧怕这太阳,走得飞快。为了赶走太阳带来的灼烧感,我只好与老刀巴子闲聊起来。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变发财了,刀都镶上了宝石。
老刀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两年前在荆州发生了一件大事吗?
我说:不知道。
我脑子转了一遍,还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大事。可能是这些大事都和我没有关系而导致印象不深。
老刀说:你再仔细想一想,那一年,有一只老鹰死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你说的该不会是老鹰会被灭门那档事吧?那时候你也在那儿?
老刀点点头:那时候我恰好路过荆州,很多人都去了,还有所谓的正道人士,更可笑的是,我甚至还看到了官府的人。
我问他:有那么多人恨老鹰会吗?
老刀叹了口气,说:哪有什么恨不恨的,真正恨老鹰会的,十个中不足三个,剩下的,嘿嘿,都是趁火打劫,墙倒众人推,你明白的。哪个不想捞一杯羹呢。
七八年前,老鹰会在荆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帮会,掌管十二道水路码头,手下有最繁华的街,帮内有天下都排的上号的高手坐镇。
只是,世界应该没有永存的东西,如果有,那只能是时间。
但是比时间更无情的是,人心。
老鹰会虽然不属于正道,但也不是邪恶的教派。他们既做好事,也做坏事。他们所为也只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只有一个钱字。
我说:凭你的刀法,一定拿了不少吧。
老刀叹了一口气,说:但来得比较容易的钱,通常去得也快。
我说:突发横财的人往往都守不住的。
老刀说:没有钱的时候,我已习惯了身边有钱的日子,我没有办法再忍受像乞丐一样的流浪生活。
我能明白那种感觉。一个人若是喝多美酒,几钱银子的粗酒他绝对喝不下去。一个人若是进多了贵宾楼,再走进路边小摊就没有了胃口。一个人吃多了鲍鱼,你叫他吃干硬的馒头,他又怎能咽下。
老刀又说:所以在他们找到我时,我实在没有任何办法拒绝这笔买卖。
我想,这些两年来,老刀手里拿酒的时候一定比握刀要多得多。但最让我惊讶的还是,他的刀竟然镶上了宝石。
我知道有一些剑客会在他们的剑上镶上宝石,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刀客在他们的刀上镶上宝石。老刀大概是第一个。
老刀说:这两年我做过最大的一笔买卖有五千两。代价就是左手失去了两只手指。那一次去了三个人,只有我回来了。
说着,他伸出左手,原本应该是长着小拇指和无名指的位置被一个整整齐齐的刀疤代替了。
我问他:你觉得值得吗?
老刀说:值得。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活得更好一点,被人看得起吗?有了钱,你就会发现这一切都很简单。
原来你心里已没有刀了,昔日锋利的刀刃已变成掷地有声的铜钱,曾经大笑着说要做一辈子刀客,快意恩仇的男人已经变了。
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找不到理由反驳。
可能是见到我没有说话,老刀问我:你害怕了吗?
我说:我像是在害怕吗?
老刀哈哈一笑:害怕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谁都不想死,但刀客每次出刀都难免有人死,选择了做刀客这一行,就没有办法避免。
我说:你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懂了还不是一样要做刀客,反而多了许多苦恼。
老刀笑了,不说话。
过了一会,我问他:认不认识一个脸上有刀疤,善使一把快刀,身边有很多兄弟的人?
老刀说:不认识。
我又问他:最近有没有老狗的消息?
他摇摇头,说没有。
……
算了,先把眼前的买卖做完。
老刀问我:怎么了?你惹上了什么麻烦?
我无言以对。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怎样的麻烦,又怎么去回答他。麻烦好像离我很远,却又仿佛离我很近,从遇见阿江那天晚上开始,我的人生似乎就发生了变化,但究竟哪里不同我又说不出来。
可能是出于对那一袋银子的愧疚,我总想做点什么。
我说:没有。走快一点吧,我可不想累得要死的时候与一群马贼厮杀。
此时,正值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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