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友人微信聊天，得知我在简书练筆，提及当年聚会时与他高中同学夜宵时对对联的趣事。虽然年华已逝，但当年的年少轻狂却是记忆犹新。
那是九一年十一月初，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已两个年头，恰逢出差有机会拜访益阳的同学。长途跋涉虽说劳累，但同学相见解去了一身疲惫，更何况还有幸品偿当地的美味。
同学太过热情，特意请了几位他高中的同学做陪，夜宵是在同学单位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临街门面不宽，但店内素洁淡雅，店主热情周到，心感温馨。席上丰盛，听同学介绍厨师做的鱼很有特色，洞庭湖的鱼对我这种常年在矿山深处工作的人而言，实在是难得的美味。大家都是年轻人，几杯酒下肚天南地北乱侃，倒也没什么拘谨，只是我这南蛮之地偏远乡村的口音让在座的一时很难适应，不过说慢一点也不影响沟通，何况在坐的有在大学时就接触过。
酒过三巡，突然一位先生说了句:
"坐北朝南吃西瓜，皮往东甩。"
我顺口接道:
"思前想后看左传，书往右翻。"
这本是很寻常的一对联句，故事书上都有，在座的朋友们却发现了一个劝酒的借口，一致提议我们俩交流下，三幅対联对不上的罚酒三杯，我心下忐忑，但想着凭自己在大山中锻炼出的酒量，哪怕面对洞庭湖的骄子们也是不怵的，谁都知道山高湖低，就算罚酒我怕谁！
先说好只对三对，不冷落大家。客随主便，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朋友还是很照顾我的面子，提议还是捡现成的含历史典故的很多人知晓的对联，大家聊聊天逗趣就行。真是个好兄弟，理解我的心，若对不上喝酒事小，脸红怕是少不了的。看他那自信的神态，绝对是此中高手，为保险起见我请求两联与我永州相联，一联与他们当地相关，由朋友出联。本也存了点小心思，以为他对我永州不熟，出联应有点小难度，大家同意，举杯共同喝定酒开局。
"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
我一听就知道失算了，周敦颐名满天下，照耀古今，只要有点学识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没有谁不知道的，虽然是我蛮荒之地出去的同乡老前辈，那也是名满华厦的。宋朝理学的开基始祖，《爱莲说》、《太极图说》赏誉中外，朱程大儒的先生，一句"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传承万世，震烁湖湘。这幅对联现在还在岳麓书院挂着呢。幸好我家离周老爷子家不远，他后人所居的周家大院我还去过多回，当然是记得下联的:
"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
对句一出心中顿时豪气干云。自宋以降，理学渐成主流，湖湘学派崛起江湖，其余思想不过湘水余波罢了，周老爷子牛掰，保佑我第一局顺利过关。
朋友出第二联:
"诗奇文绝歌柳子。"
我心里一下子将这兄弟看成了珠穆朗玛，唉，一个地方名人大家太多，有时也不是好事，这不，与永州相关的人事，人家耳熟能详，信手拈来。我刚开始的小心思实在是多余。一首《江雪》写尽了千年孤独，《捕蛇者说》、《永州八记》又有几个识字的人没读过？还好我对柳子的了解比朋友们应该更多，柳宗元的朋友圈也经常去逛逛的，虽然他住的愚溪离我家只有四十里路，愚溪源头就在我家门口，小时好奇还问过家中长辈，为什么当年柳子不到我们家来喝酒？长辈们也不得不忽悠我说当年家里穷，有蛇没酒，而且柳子要钓鱼，没空。长大后一直喜欢柳子诗文，今晚手气不错，这联难不住我。
"龙飞凤舞憶怀僧。"
不管対方认不认可，我要先在气势上抢占制高点，马上信口开河大谈草圣怀素的一些乡野传闻糗事，比如他家中给他定了童养媳，喝醉酒撒酒疯之类的野事，反正是我不晓得大家也不清楚，心里没负担。阿弥陀佛，怀僧莫怪！第二联我蒙混过关。
朋友好心提醒我，第三联是有关曾国藩的，虽然曾老不是他们本地人，但到过他们这喝过酒，就象柳宗元不是永州人一样，也算相关。我当然没意见，三打两胜，目前平局，我是客人我怕谁！
"洞庭秋水砚池波，且把君山当墨磨。"
该来的总要来的，我跟曾国藩真的不熟，读他的家书觉得跟我伯父和父亲从小教我的差不多好远，一直没兴趣跟他交流，而且从小就被穿清朝服饰的僵尸故事吓了，所以对清朝的事有心理阴影。这么文皱皱的上联，一听就高大上，看不出哪点与曾国藩相关，我那小小的心脏经不起折腾。只怪当年自己调皮，老师教的没学到，书到用时方恨少，没奈何只有拿出我南蛮子的风格，胡搅蛮缠地胡掐一对句:
"潇水春风绿楚树，难消柳子咏江雪。"
结果可想而知，逃不掉的，幸好酒比我家乡的"水沽冲"好些多，沒亏。
罚酒三杯后，朋友告诉我，这是曾国藩当年与清代湖南四大名臣左宗棠、胡林翼、彭玉麟曾结伴游洞庭湖，于凌云塔前每人吟诗一句，联成七绝一首:
咏凌云塔
洞庭秋水砚池波
且把君山当墨磨
宝塔倒悬权作花
苍天能写几行多
这么多大佬合作的绝句岂是我这毛头小子能对的？虽说高手在民间，但绝不是我。
回忆当年事，心里想着什么时候重逢再联，就是今生更幸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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