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的老田是个单身汉,一辈子没碰过女人,也没有女人愿意让他碰。一个人住着一间屋子,因为年代久远,早已斑驳摇摇欲坠,大院子里总是空空荡荡,很少有人踏他家的门槛,活得比孤寡老人还隐形。
从老爹手里留下来的几亩地都已经荒废,因为老田太懒,不愿意下地吃这种苦,虽然多少有点政府资助的生活救济费,但是太少了,根本满足不了他这种好吃懒做的享受,所以他总喜欢动歪脑筋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有人调侃说,整个村的人都没谁能比老田更混蛋,更有脑子了,这是实话。
早些年,他为了谋生,开始扮起了道士。穿一身道士的行头——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披一身道袍,道帽一戴,拄一根拐杖,穿上民国时期的那种圆口布鞋,背个黑色的麻布口袋,美其名曰“下山化缘”,也就是厚着脸皮敲开人家的大门,要点吃的。
听起来跟要饭的差不多,但是比要饭的叫花子要体面些,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说话强调上都有所不同,开头总说一句“施主,老道有礼了!”。农村人都比较迷信,凡是看见穿着道服的道士或和尚等打扮的出家人,多少都会心里有点敬畏,虽给不了什么钱,一两个窝窝头这样的吃食还是很大方的。
就这样老田长期一直靠着附近邻村如此的施舍过活,后来他想,一辈子总不能这样下去,不然下辈子很容易玩完,既然做了道士,就应该像个道士样儿。
于是他去了村西头找老王帮忙。老王虽然称不上真正的道士,不过早年跟随一位精通风水面相的先生学习,对于基本的道家那些除妖镇宅,卜卦推吉凶,坟墓风水等都有了解,写得一手的好黄符,逢年过节或者迁新院,丧葬埋人等事,家家户户都要请他。不过他为人比较低调,很少对外展示自己的本领,除了本村人知道他,尊称他为阴阳师之外,其他地方的人很少听说他。
老田敲开老王家的大门,撇着一双八字腿,背着手进去了。
这老田平日里很少串门,跟邻里互动不多,多半忙着走街串巷要饭去。老王一看是老田,心里甚是奇怪,就说:“真是贵客,老爷子怎么有空过来?”
老田一听人家这么抬举他,立马倍儿有面子,摆出一副阔老爷的样子,说道:“老弟,到你这儿借点行道来。”
老王嘿嘿一笑,说:“老小子,还需要跟我借行道?开什么玩笑。”
哎呀呀,老田一跺脚,一瞪眼,说:“大家谁不知道你有两下子,你就帮帮忙。”
“好吧,怎么个帮忙法?”
“你给我画一些黄表符。”
“你要这些做什么?”
“这你别多问,尽管画就是了,镇宅驱邪之类的就行。”
老王心里虽然有点打鼓,但还是帮他画了,只不过是老田自己掏腰包买的黄纸,朱砂墨。
画好了之后,老田捧起这一叠叠的黄符,开心得眉毛都翘到后脑勺了。
感谢之后,便抱着这些宝贝匆匆离去。
原来这家伙是想在过年之际到各家各户去发灵符,就像发祝福一样,反正都是驱邪用的,吉祥之物,图个平安,老百姓很多都愿意买账,不贵,一张符才两块钱!结果,这一个年从年初到年尾,这家伙就靠着这些黄符赚了足足一千块!——老王给他画了几十张,剩下的都是他自己照猫画虎。
除了手头宽裕之外,这名声也跟着出去了。因为这些符一经检验货真价实,所以大家都以为老田真的是位高人。在这方圆十里,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现在人人都知道X村有个厉害的阴阳,叫老田。
名头传开了,老田也自然不用经常奔波了,隔壁邻近村总是有人打探前来找他。比如杨家村的一位老妇人。
这位妇人得了一种怪病,时不时犯神经病,嘴里胡言乱语,躺地上瞪白眼口吐白沫,一家人被她这样子吓得不轻,四处为她求医,看了好几个中医都说不清楚这是什么病,吃药也不见好转。于是大家都认为,查不出病情,吃药不见好转,那肯定是被鬼附身了。
老妇人从邻里口中得知有这么个叫老田的道士道行高深,能驱鬼镇邪,就住在X村,心里甚是欢喜,也不跟家里人商量下,就先行一步去找老田。
老田了解了她的状况后,若有所思一番,上下打量了老妇人一遍,然后开口说:“你且先行回去,明天让你家人来取药,保你药到病除。”
老妇人高兴得连连答应了。
然后老田就开始研制他的神丹妙药。他把那些依样画葫芦的黄符拿出来,点燃烧成灰烬,抓了几把面粉,锅里烧开水,边搅动水边撒面粉进去,同时将这些灰烬也均匀地撒到里边,就这样像和稀泥一样不断搅动,随后他把这些已经变得黑糊糊的浆糊盛到一大碗里,等放凉了,就用手在里边抓一点,然后使劲搓,搓成一个个小面球,有大拇指盖那么大,连同手指上的各种污垢糙皮都揉进里边了。
一碗面揉完了,手心,指肚也跟着变光滑了。他找来一张牛皮纸,把这些灵丹妙药包起来,只等着明天他们过来取。
第二天来了个年轻男人,是老妇人的儿子,给他娘过来拿药。
年轻人拆开那包药,看了一眼,一个个跟麻子脸似的,就问:“道长,这东西管用吗?”
老田一挥手,不耐烦地说:“年轻人不要乱说话,你要是信不过我,就不要拿,也不收你钱。”
年轻人想,倒不如拿回去试试,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就这么一把面丸子,老田就收了人家五十块,这老鬼可是真够心黑的!
过了半个来月,那年轻人兴冲冲地又来找老田,说是吃了他给的药,老娘的情况真的有所好转,希望大师再给些药。
谁知老田一听,反而板起面孔说:“这又不是药材,岂是你说买就能买?”
年轻人心领神会,说只要能让老娘病好了,多贵都可以。
老田沉思了片刻,说:“请神还愿都是要供奉的,更何况你是要请神给你驱邪治病......”
小伙子倒是痛快,还没等老田说完,上去就往老田手里塞了两张毛爷爷,老田立马变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说一切都不是问题,这次就给你两个月的药,这些吃完估计你老娘完全就没问题了。
然后他打发小伙子回去,让他一如往常第二天来取药。
后来这事传到杨家村曹大爷耳朵里,他仰天喟叹,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决定去找老妇人的儿子,指着小伙子的鼻子,怒气冲冲地骂道:“你脑袋被驴踢了吗,被这么个神棍给骗?”
“曹叔,你咋知道他是骗子?”
“我家有个亲戚就住在那村儿,底细再清楚不过了。谁人不知他就是个糊弄子!”
得,年轻人这回算是吃了哑巴亏,有苦难言!尤其是想到前几天还塞给他两张毛爷爷,恨不得拿起地上的砖头拍自己脑袋,骂自己真是猪脑子,此刻疼得心肝儿都要流血了。回去后,准备把他娘还没吃完的那些药丸子全扔了,结果他娘骂道:“你这小畜生,见不得我好吗,发什么神经?”
“娘,他就是个糊弄子,骗子!”
“我不管他是不是骗子,反正这药我吃了管用!”
老妇人死活就是不让儿子碰那些药,藏东藏西的。后来一想,万一她出去了,这小混蛋会不会把这药给扔了?这么一想,老妇人干脆一狠心,一口把那些大拇指盖般大小的面丸子全吞了,差点没噎死。
小伙子思来想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老家伙,于是跑去找老田,打算要回那些钱!
老田理直气壮地喝斥他:“送出去的钱岂有拿回的道理?”
“你就是个骗子!骗别人的钱怎么就不能拿回!”
老田拍拍干瘪的胸脯说:“钱都在这里,你要就拿去!”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是死皮赖脸不肯给,大不了一条命!
小伙子见这阵势,琢磨着,钱是要不回来了,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太不解气!于是,他冲开老田的阻拦,跑进他屋里,抱起那身道袍往外跑,老田在后面紧追,破口大骂。
“你个混球,抢我衣服干什么!”
“你不给钱,我就抢你衣服,咋地了?”
老田就在后面死命追,小伙子就在前面死命跑,一前一后,一小一老,倘若放慢了镜头仔细看,老田张着大嘴,喘着粗气,流着哈喇子,脸都是歪的,小伙子却跑得越发精神十足,满脸开花。
论体力,老田那是这年轻人的对手呢!实在跑不动了,瘫坐在路边,又气又累,鼻腔里喷出愤愤的鼻鼾声,吸气吐气之间就跟抽风机一般,肺里的那一丝儿游气都飘到了嗓子眼,嘴里骂道:“狗孙子,算你狠!”
后来就很少有人再主动找老田,附近的财源算是断了。老田就思忖,隔壁村离的近,闲话总是免不了,不好糊弄,那就走远一点,到山的那一头去。就这样,老田戴上仅剩的那顶道士帽,背起麻布袋子,开始了远乡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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