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无力反抗大概就是说的我目前的境况,并非拳击手一般的格挡与退让,而是蚂蚁被踩死一般的苦苦挣扎。比起猎杀那朵花,三头怪物似乎更想折磨我。他总是一步步靠近,六只纯黑色的触手肆无忌惮的挥动,三个面目不间断的展现着讥讽、大笑和掩面哭泣。
毫无还手之力,就像是猫玩弄到手的老鼠一样,我的攻击都被他坚硬的壳一一挡住,密布倒刺的触手挑逗般的靠近、远离。哭声和笑声相互交错,我的皮肤就像是白纸一样脆弱,触手划过,便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明明可以一击必杀,却总是避免制造出致命的伤口。他想看到什么?我的满脸惊恐还是跪地求饶?
直到他用触手死死地扼住我的身体,尝试着将口器伸进我的嘴里。那股下水道般的恶臭一瞬间将我拉回了清醒边缘。
唯有他死,我才能保护住那朵花,我才能活下去。我握紧了那断掉的半截长矛,拼尽全力的刺向了掩面哭泣的那双眼睛。
“怜悯,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情感。”
因为疼痛,他瞬间抽回了舌头,舌尖分裂出刀子般的利刃轻而易举割破了我的右臂。我记住那朵花了吗?我想是的,我大概会死在这里,也算是完成了对于她的承诺。我想着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世界,轮廓虚构出的美好女子,悬崖上的花……
但我仍旧活了下来,只有那一瞬间,三张面目瞬间凝聚了恐怖的愤怒,愤怒过后是诡异的笑容。那双掩面哭泣的眼睛流出了淡蓝色的血液,在突出的脸部肌肉上,又流回了嘴里。
他按住了我,抽出触手,狠狠地刺穿了我的右腿,血液迸发,我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松开了缠绕着我的两条触手,确认我无法动弹时,那三条暗红色的舌头缠绕着伸向了流着血的伤口。我的意识逐渐被推向混沌边缘,他折断了触手的最后一节,然后转身离开。
现实:
我不断的翻阅着关于自杀女孩的新闻,寥寥几条,措辞都是大同小异。没有遗书,没有他杀的可能。就是跳下教学楼,头骨崩裂,血液蔓延。
我一直觉得,不留下遗书的自杀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留给世界问号的人都是不负责任的人。
五月十号上午十点半自杀,五月十号也是我的病人因为昏迷送去医院的日子,两者有着必然的联系。当然,我曾有意无意的展现出女孩的照片,可他却不为所动。比起这个女孩,他更看重梦里的那朵花和悬崖。就像是躲在壳子里的蜗牛一样。
从他的朋友身上,我能挖掘的仅仅是他那懦弱的可怕的性格。既然一条路被堵死,只能从另一端下手。
“没有觉得她有什么大的变化,因为五号那天她就向学校请假了。”瘦弱的小姑娘疑惑地看着我。“你是警察吗?”
“算是侦探,动画片里面那种的。”我笑了笑。“冲突呢?她平时说过和谁有冲突吗?”
“没有,彤向来很好相处的,大家都挺喜欢她的。学习很好,为人和善。”
“有喜欢的人吗?或者说异性的亲密朋友?”
“好像有一个,但很神秘,感情事她一般不怎么提及。想想也是,天天收情书的人,怎么还会对这些事感兴趣。”女孩往上推了推眼镜。“只是觉得很可惜,自杀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
“所以我才来找故事的答案。”我踩灭烟火“总之谢谢你。”
我转身离开,初秋的午后混着无可奈何地燥热,大块的云朵向南方流徙,作为狡黠的医生或者商人,我都应该放下这件事,只管卖药给他好。这个世界从来不需要真相,不然他也不会蜷缩在壳子里动弹不得。
“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女孩追了上来。
“什么?”我想比起医生和侦探,我更适合去做一个演员。
“有个人一直在追求彤,好像叫李伟来着,听说家里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黑道上也有势力。他常常开着跑车在门口围堵她。有一次甚至扯撕了彤的上衣。我们不敢说什么,对面三五成群的彪头大汉,个个在身体上纹着奇怪的图案。”她说着,慌张的四下张望。
“学校的保安不管?”
“没人敢管,大家都避而远之。就连彤的那个朋友也低着头站在角落不敢发声。对了,彤有一个很要好的异性朋友,一个老实巴交的大男孩,他可能知道其他的信息才对。”
“那是个怎样的人?接触多吗?”我问她。
“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老实,总是被人欺负,一言不发,很多次都是彤帮他出头。好像这个人,天生就不会反抗。”
梦:
一堆火燃烧成为灰烬需要多久?可能很久,因为腿部的伤口已经滋生出了蛆虫。它们肆无忌惮的爬行,肆无忌惮的舔食着腐败的血肉。我能明白,这条腿已经死亡。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总会在无聊的时候构想。死亡是腐败吗?像是食物腐烂一样,被丢在了垃圾桶里?
大概是的。
我从没觉得眼皮会如千斤般厚重,大概是死神在向我招手。可是我记住那朵花了吗?橘黄色的小花。想必现在的我只有记住这条路可走才对,就像她(轮廓)曾说的,记住就是保护的全部意义。
为何会是这样的光景:濒临死亡的我静静地等待着三头怪物天亮时的审判。悬崖的花朵会在我死之后被他们肆意捕杀,负责记忆的大脑也会被所谓的胜利者狠狠踩碎。这样看来,记住与不记住,对于现在的境况都是毫无意义。
但至少,再挣扎一下。我和它相生相存,我的心脏只要还能跳动,它就会一直安然无恙。
三头怪物准时造访,唯一不同的: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复原。并且只留下了讥笑这一种表情。我的腿已经不能动弹,唯一能做的只是靠坐在木屋外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我费力的将断了的石矛扔向他,复原的黑色触手轻而易举的挡下,然后狠狠地砸了回来。我躺倒在地,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腹部被石矛划出了长长的口子。
他笑着,玩味的俯视着我。看了一会便攀附着岩壁往上爬去。
如果我还活着,那朵花就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我抽出了身底压着的最后两只箭。搭上一支拼尽全力的射向了他。
现实:
每个人都有着长长的手臂,就像是官黑勾结搜刮钱财一样。自杀这样的事从来没人愿意调查缘由,为民请命的人最后多半成了民。
就像是几年前被活埋在河滩的那个女孩一样。谋杀者逍遥法外,官员们相互推脱,没有新闻,没有后续。现在至少有了报道:女、23岁、自杀。
但我也有着很长的手臂,虽然都是些小来小去的东西,却至少能让我揭开谜底。
“这是当时录下来的,只能在我这看,不能外传。”瘦子点开了手机屏幕。
是的,只要你肯花钱,没有得不到的情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老子他妈的这么追你,你就喜欢这样一个窝囊废?”叼烟的男人反手抽了画面中那个女孩一个耳光。“我他妈从小到大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呢。你在这给我装纯?爱情?你跟我提爱情?来,兄弟们,把她给我扒光了,我看看今天之后这个窝囊废还敢不敢要你。”男人将烟头砸在了地上。周围爆发了一阵欢呼。
几个人上来按住了女孩,开始机械化的执行命令。
“别,你们别……你们别……”被两个人架在一旁的男孩费力的吞吐着几个不连贯的字。
“让你废话。”男人过来就是一拳,本来就小的可怜的声响瞬间消散成了云烟。男人抽过了片刀“今天你就给我看着,动一下,砍了你。你们松手。”
手下松开了男孩,一瞬间,他瘫坐在了地上。暗灰色的水泥地从他的身底四散开了一团黄色的水渍。
“哎呦喂,小宝宝忘了穿纸尿裤了吧。你们看到了吗,这个丫头喜欢他,纯属他妈的母爱。”周围人哄堂大笑。“你们看你妈什么呢?给我接着扒。”
“你们别碰她了,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我,我……不喜欢她。”男孩双手按在地上,抽干气力挤出来这句话。黄色的液体沾满了他的双手。
“不喜欢?不爱?你骗我?”男人拽着领口将他拉了起来,像拉起一具猫的尸体。
“不……不爱。”男孩哆嗦成了一团。
“去你妈的,男人一脚踹在了女孩的腹部,那就是你在骗我。”空气凝固三秒,男人掩面哭泣起来“你看看你,多可怜,你爱他,他不爱你,你还骗我。”连续三脚之后,画面里的女孩痛苦的将身体蜷缩在了一起。
“你不爱她?确定吗?”男人转身问他。
“确……确定。”一双闪躲的眼睛里不断滚落着泪珠。
“行,那你去打她,打到半死不活为止。如果你不做,我这帮哥们各个禽兽,也会用其他的方式让她生不如死。今天,你们的皮带需要松松吗?”男子振臂高呼。
“需要、需要、需要。”一双双禽兽般的眼睛里绽放出了淫糜的光点。
有的时候,人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输赢都好,到头来都是被操控的一方。唯有操控者才能体会到其中乐趣。
结局:
“那么你在射出那支箭之后呢?”我问他,病人似乎需要更久的时间来组合这个故事。
“我射出了第一支箭,射在了他触手连接关节上,我没猜错,那里才是最脆弱的地方。”他缓慢的说着。
“找到杀死他的弱点了?”
“没有,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整条触手彻底撕下来,砸在了我的身上,原本就不流畅的呼吸,显得就更加费力。那时我才真正的明白,杀了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命题。”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梦抽干了他肺叶里唯一的氧。
“所以,花最终还是落入他的手里了?”我收拾起桌子上散落的回形针。
“没有。”他顿了顿,苍白的脸上费力的挤出了深邃的笑容。“最后一支箭,我用来射杀那朵花了。”
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之外,或许只有我知道那天故事的后续,只有我知道那个男孩着了魔般的踢打着女孩,疯狂到无法停止,或许眼里布满血丝,或许眼里满是眼泪。但我能听到的,只有围观者嘲弄的取笑声。女孩蜷缩着,没发出任何的声响。笑声追随着骨头撞击皮肤特有的声响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也伴随着视频的终止符号。
故事的最后,男孩哭着跪在女孩身边,女孩挣扎着起身,轻轻地抱了抱他,擦了擦嘴角的干透了的血迹,对着他笑了笑。
“没事了,都过去了。”
夕阳透过那栋废弃建筑的窗,暖烘烘的铺在了两个人的身下。影子交错,然后分离。女孩捂着肚子,拄着墙壁缓慢的挪下楼梯,涌入人海,消失人海。男孩跪在原地,一动不动,惊悸和错愕把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他死尸般的倒了下去,右手摊开,一个橘色的发卡沿着粗糙的水泥地面,滚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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