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吉他声

作者: 发条城 | 来源:发表于2018-09-26 06:45 被阅读169次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主题:本格推理小说。

1

顾福生骑着老凤凰单车,顾不上吃早餐,便一大早出门了。走出小区,沿着汶水河向东疾驰,春风拂过他饱经风霜的脸庞,让他显得老态龙钟。消瘦身板上的制服被风吹得鼓鼓的,不像是穿在人身上,更像是挂在纤细的衣架上。

本以为在这小镇剩余的职业生涯,都会如这汶水河河水一样,静静流淌到终点。直到今天凌晨时分,陈刑警打来的一通电话,让他身躯不经一震。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拐去南岸到局里,而是沿着河道向东,随后在远离城郊的地方拐出国道,行驶在荒郊外通往垃圾场的黄泥路上。阳光初现,空气微凉湿润,路边杂草丛生,沾满了晶莹的露水。

这条鲜有人至的黄泥路坎坷不平,单车的挡泥盖一路发出“哐当哐当”的噪音。僵硬的座椅震得盆骨隐隐作痛,顾福生只好用双脚支撑着,微屈膝站起来,作为缓冲。

到了垃圾场门口,见到门口两辆蓝白相间的警车。虚掩的木门外,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两个片警守在门口,向顾福生敬了两个标准的军礼。

顾福生微微颔首示意,随后提起警戒线,侧着身子,推着单车钻过木门。木门旁边是一间旧瓦房,瓦房旁边两名年轻刑警,陈子恒和刘生已经恭候多时。

“老顾,来啦!”陈子恒和刘生不约而同地望向顾福生。

老顾轻声“嗯”一声当做回应,停好单车,随后看见了瓦房门口,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消瘦的中年人,看见老顾倏地立起,眼神呆滞又略带惊恐地看着他。

“你就是垃圾场的老板吴守忠,就是你发现尸体的?”老顾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

“对,他6点45分左右,来到垃圾堆里捡破烂,随后就发现了那辆烧毁的车和尸体,真惨烈啊……然后……”

小陈话没说完,就被老顾锐利的眼神扎了一下。小陈立刻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关闭了话闸子。

“麻烦你跟我到现场指认一下。”老顾慈眉善目地说完,举起食指指向垃圾场里边。

周围是堆积成山的垃圾,发出阵阵恶臭。各种塑胶味,腐味,霉味经过潮湿的空气发酵,化作一股难以形容的瘴气弥漫在四周,折磨着老顾他们的鼻道。

脚下的泥土,日复一日被垃圾车碾过,早就坚硬如水泥。在这条路的尽头,便是那辆烧成灰白色的汽车骨架,宝马的蓝白标记也被高温烧焦变色。

一靠近汽车,一股浓重的蛋白质焦味扑鼻而来,让人隐隐作呕。老顾想起很多年前去印度旅行时,在恒河岸边,观看印度教的“火化仪式”,当时空气中便弥漫着这种恶心的气味。几根羽毛的焦味已让人难忍,更何况一具人体的的组织,在熊熊烈火中融化为滋滋泡沫。

年轻的小陈和小刘,捂着鼻子,呆立在原地,不打算再朝前一步,显然,他们也没有见过这种景象。

“老吴,勘察得怎么样?”老顾说话间,已经熟练地带好口罩和白手套。

他捂着鼻子,朝着驾驶座上烧焦的尸体探了探,尸体坐在只剩下钢筋骨架的驾驶座,几乎被完全烧毁。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被烧成了黑炭,微微张开的嘴巴,露出被熏黑的几颗牙齿,似乎拼命想向活人诉说生前经受的痛苦。被烧成黑炭的双手,犹如枯死的树枝垂在两侧。

验尸官吴警官这才注意到老顾,褪下口罩,跟老顾汇报起来。

“虽然尸体局部已经呈现炭化,但是基本可以断定是他杀。起火点可以确定就是死者身上,使用大量汽油直接在死者身上点燃,随后引起车体的燃烧。”

“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可以初步猜测出来吗?”老顾若有所思地端详一眼尸体。

“死因可以肯定不是烧死,因为死者呼吸道没有吸入烟尘。我推测死者是在驾驶座上被勒死的,因为死者驾驶座的安全带是扣上的。死亡时间的话,因为尸体外部烧毁的严重,需要回到局里作进一步的解剖——嗯……不过通过经验,还可以看出死者身材瘦小,身材一米六零左右。另外,火灾现场勘查经验丰富的苏辛楣警官,推测起火的时间大概在昨晚9点50分。”

“是吗,那太好了。”老顾说“好”,表情却平静得犹如波澜不惊的湖面。

“死者遗物呢?”

“在这里。”小陈拿起两个证物袋,递给老顾。接着说,“死者的苹果手机和钱包被丢弃旁边的垃圾堆上,死者在昨晚9点48分曾经用这部手机报警,但是没接通就被挂断。手机是通过密码锁锁屏的,所以预测应该是死者本人打出的求救电话。”

老顾没有认真思考小刘的话,心思倒是被皮夹和手机吸引了去。手机是前一阵新闻上发布的,苹果公司最新发布的手机,价格昂贵,似乎超过了六七千。

钱包则是商务人士用的高档大皮夹,老顾还下意识用手指甲,隔着手套和胶袋轧了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皮的。老顾心里不禁讪笑,在这个线上支付早就遍及的时代,这些土绅们,还是喜欢揣着大叠钞票显摆身份。

“另外就是钱包,里面的钱已经被掏光,只剩下十来张银行卡、信用卡、身份证等东西。身份证显示的身份是傅金龙,1972年8月13出生。通过辖区片警协助调查,知道他是……”

“是本地一所孤儿院的院长。”老顾不禁打断小陈的话,傅金龙这个名字,但凡在这儿生活一段时间的人都应该听过,是本地颇有名气的富豪和慈善家。

“对”小陈用口水润润喉咙,接着说。“小刘打电话给孤儿院和傅金龙家属,确认了傅金龙昨晚一夜未归。死者家属正往这里赶来,不出意外,死者身份很快就能确认。”

听完,老顾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所以,你们都没有动过案发现场吧。”老顾说。“尤其是你——”他指了指垃圾场的老板吴守忠。

吴守忠思绪似乎从九云开外忽然回过神,动作迟滞地摇了摇头。

“待会还会有刑警给你录口供,你如实说就行了。我现在先……”话说一半,外面响起了一阵呼喊声。一个身材矮小敦实,涂着厚厚的妆粉,戴着显眼的珍珠项链和耳环的中年妇女,迈着急促的步伐冲了进来。

“我丈夫在哪?啊……我丈夫怎么可能被人杀了,他可是……”妇人话没说完,已经被眼前的一具焦尸惊呆了。

“我的天啊!一夜不见,你个死鬼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啦,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我的个天啊……”妇人哭天喊地,眼看着就要朝尸体扑过去。小陈见势,一把拦住了她。

妇人在小陈怀里,用手掌抹着鼻子眼睛,蹲在原地哭丧了好一阵,才慢慢冷静下来。

围观的警察们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静静地看着妇人的“表演”。老顾难免多想,作为有些家底的老板,不得不说,和很多有钱就变坏的男人比起来,傅金龙的妻室还真是朴实无华。

“你能辨认这辆车,还有这些遗物吗?”老顾抬起左手指着车骨架,另一只手将装有证物的两个证物袋伸到女人面前。

“这……这就是他的宝马车牌,车型也是这种轿车车型。你这个钱包和苹果手机也是他的。”女人声音沙哑,肩膀微微颤抖。

“那手机是最新上市的,他还买了一部粉色的送给我。”她从皮包里,拿出一部粉红色的同款手机。

“天哪,到底是谁这么狠心。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为我丈夫报仇啊,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女人越说越激动,又嚎啕大哭起来。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于法的。”

老顾的话被女人的哭喊掩盖过去,但他并未过多理会,显然与这种女人过度纠缠,对破案毫无意义。他眼神示意小陈和小刘跟着他,随后慢慢走出垃圾场。

“算了,小陈,你跟着我先去一趟孤儿院看看。小刘,你去给那位夫人录口供,顺便……”

小刘侧起耳朵,耐心的听着老顾。老顾打开警车车门,露出玩味的微笑,随后说,“顺便帮我把单车骑回局里放好。”

“啊……我就知道,欺负我是刚进队不到两个月的新人是吧。下次你就不能不骑你那老古董来嘛。”小刘白了老顾一眼。

老顾在车里笑嘻嘻的,兀自发动车子离去。

2

警车在国道上平稳地行驶,老顾一丝不苟地目视前方,思绪却完全被案件牵走。

“这么大个皮夹子的现金都被洗劫一空,看样子,凶手很有可能是抢劫钱财以后,被受害者认出了样貌,所以杀人毁尸灭迹啊。老顾,你说对吧。”小陈意气风发,略带戏谑的口气,试探性地询问。

老顾自顾自的开着车,似乎并没有听见小陈的话。

“受害者在被害前用手机报过警,所以抢劫犯出于顾虑,将值钱的手机丢在现场,只是抢走了现金,丢下空钱包,烧毁汽车毁灭证据,逃之夭夭。”小陈似乎在自言自语,说完以后,紧紧注视着老顾的侧脸。

过了半晌,老顾的喉咙才微微蠕动,说出第一句话。

“我觉得手机和钱包都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

“第一,如果真是抢劫杀人灭口,随后毁灭证据,那凶手为什么不把报过警的手机和钱包一起烧了,销毁证据,增加警方破案的难度,达到延长案发时间的目的呢。”老顾的话,一针见血。

“对啊,您这算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其实这也是我一直头疼的地方。凶手都把车烧了,为什么不把钱包和手机也烧了呢?”小陈挠了挠头,对老顾终于回应自己感到一丝窃喜。

“所以,手机和钱包,更有可能都是凶手留下来混淆警方视线的。”

“第二,如果真是为了钱,那凶手能把财大气粗的受害者劫持到荒郊野外,完全有时间和空间,逼问受害者银行卡的密码,获取更大的金钱利益,又怎会只满足于钱包里的一点钱呢。”

“所以,凶手根本就不可能为了钱。”老顾继续推断下去。

“第三,这么处心积虑的计划,又不是为了钱,那这个案件便是伪装成抢劫杀人的谋杀案。那么,凶手便极大可能,是与死者有矛盾的熟人。”

老顾目视前方开着车,一心两用,一边又将案件思路也梳理地如此清晰。

听到这,小陈望着老顾的表情有些钦佩。来这趟孤儿院的目的,也变得很明确,那就是已经放弃了抢劫杀人的说法,调查可能犯案的熟人了。

孤儿院距离案发的垃圾场只有不到8公里路程,沿路零散分布着几个老旧的摄像头。车沿着国道行驶,不到十分钟,便到了死者傅金龙打理的这家孤儿院。孤儿院的周围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零星分布着几间摇摇欲坠的铁皮房。

孤儿院大门由十米左右的电闸门把守,大门对面,则是一片平房区。路边,一排旧的小饭店,文具店,糖烟酒店,隔一条国道,和孤儿院冷眼相望。

老顾心想,对于这个七八线的小城镇而言,这间孤儿院,又何尝不像里边收容的孤儿一样,是被都市文明遗弃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孤儿。

老顾把警车停在路边,和小陈徒步走到孤儿院大门的保卫室门口。

“你好,我是这辖区的刑警,我需要找你们这儿的负责人。”老顾带着标志性的微笑,询问里面的守卫。

保安是一个四旬左右的男人,留着板寸头,瘦削的面庞,一身短袖保安衣皱巴巴的。他本来在玩手机,看见老顾,先是表情惊讶,随后拿起电话。

“哦——好的……直接去三楼教师办公室吗,好的,嗯……”保安利落地挂断电话,从昏暗的房间内走到门边,手指比划着里面的大楼。

“闫主任让您直接去办公室找她,您过去大楼,左手边有楼梯,一二楼是教室,三楼是校医室、教师办公室和校长办公室,四楼是学生宿舍。现在校长不在,闫主任最大,找她就行。”

保安对于校长已经惨死的消息,似乎还未知情。老顾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你们校长已经被人谋杀了。”

“啊!怎么死的?”保安听罢,张大了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老顾似乎也能猜到保安的表情,心里有一丝好笑。

“我说今天闫主任一大早就召集老师开会呢……校长昨晚深夜出去以后,到今天上班时间还没见他开车回来。”保安脸上的惊讶还没消失,又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昨晚从这里出去了?什么时候?”

小陈察觉到了什么,随即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签字笔。

“这个嘛——我昨晚9点半来换班,那就应该是9点40分出头的时间,校长开着他的黑色宝马车出去。”保安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摩擦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一副深思的样子。

“你看清他的样子了?”

“看清倒是不好说,距离有点远,而且当时夜色也很黑……不过,我能确定开车的就是他,当时他开着驾驶座的车窗。我毕竟天天和他打照面,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他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老顾和小陈默契地对了一下眼色,不禁一笑。保安怎么也想不到,傅金龙此刻还真被烧的成了一具焦炭。

保安说着比划了一下电闸门的方向,的确,从保卫室里面望出去,十多米的距离,认出一个人还是不难的,更何况是天天见面打招呼的人。

“那你发现什么异常了吗?”老顾问。

“异常吗?嗯……要说异常,倒是有那么一些,昨晚他离开得比较早,他偶尔加班,都是到十点才走的。而且他出大门经常都会打开车窗跟我打招呼,您不知道,校长可是个好人,就算是看见我这种小保安,他在车里看见我,都经常打开车窗向我挥手示意。但是……”

“但是什么?”

“昨晚他在车里,车窗没关,我看他表情很不对劲,根本就没理我,好像急着去哪里……会去哪里呢?”保安陷入沉思。

“车里有人吗?”

“这我看不清楚,后车窗关的死死的,车里也没开灯。”

“连有没有人影都看不到吗?”小陈质疑。

“看不到倒是正常的,汽车如果贴了防透视性能很好的车膜。在夜晚,车里不开灯的话,就跟一块黑色镜子没有区别。”老顾算是对保安的话作了解释。

“还有其他的吗?比如案发的昨晚,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这个嘛,我想想……噢对了,昨晚在校长走后几分钟,叶老师在校医室里面弹起了吉他,你们看,三楼那就是校医室。。”保安说着,扬起手指了指三楼南侧正对大门的一个窗子。

“他上课也经常给孩子弹那首好听的曲子,去年的校庆晚会上还弹了,孩子们可喜欢了,叫什么来着……叫少年的……嗯——”保安说着说着,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叶老师?大晚上弹吉他,在校医室?”老顾警觉地问。

“对啊,不过似乎也不奇怪,夜里无聊嘛,所以他以前也经常在值班时弹琴。夜里安静,我能清楚的听出来就是他经常弹得那首曲子——好像是……是一个日本人写的《少年的梦》。”保安恍然大悟。“昨晚他还弹错停顿了好多下。”

“弹错了?”老顾随口嘟囔一句附和保安,又用眼睛瞟了小陈一眼,发现小陈用笔急速地在做着记录。

“他叫什么名字?”

“叶老师吗?叫叶青,他可是个好孩子,大学生,会的东西可多了。他既是孩子们的音乐老师,还兼任学校的校医和宿管,校长破例给他两份工资。他平时干活也卖力,每天晚上都在校医室值班到10点多才回宿舍。”

“不过他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凶手。再说,昨晚他到了十点半,也关了校医室的灯准时下班了,根本就没出去。”

“这样……那么,还有其他可疑的人吗?”老顾问。

“嘿——我怎么知道什么叫可疑的人。再说这地方本来就荒郊野外的,哪里有几个人愿意来。您说是不是。”

老顾和小陈显然也知道他的话有理,微微颔首,收起手里的纸和笔。

“对了,这监控摄像头能用吗?能的话,将这个星期的录像资料拷贝一份给我。”老顾努了努嘴,指了指头顶一个老旧的监控。

“哦,当然可以,不过楼下安防的只有这一个监控,教学楼的监控,归体育老师谢老师管,你得管他或者主任要。”

“好的,如果万一还想起来什么,一定要告诉警方,任何可疑的细节,也许都可能帮助警方破案。”

“好,一定一定……”保安说完,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敬了个姿势别扭的军礼。

“哎……”一向不苟言笑的老顾,也被这热情的保安逗乐了,意思性地用右手抹了一下眉头敬个礼,随后转身进入校园。

3

大门和主楼之间,隔了一个篮球场。球场的边界白线,早就模糊难辨。走进主楼,是一栋四层的建筑,大楼南北侧共有两个楼梯,连接大楼的两端。面朝大门的是大楼南墙,大楼正面面向东边,与朝南的大门垂直而立。

据老顾所知,十多年前这里原本是一个面厂的厂房。随后面厂搬迁,这里空置不久,就被乡绅富豪傅金龙租下,翻修改造以后,与政府合作,用作本地孤儿院的福利建设。

孤儿院的支出,主要由政府和傅金龙的家族企业支撑。

院里四周是低矮的围墙,围墙上用水泥,错落有致地镶嵌着碎啤酒瓶片。老顾心想,这种围墙更多是一种摆设,想要翻越这种围墙,成年人稍作尝试,都不是难事。

一二楼是教室,现在正是上课时间,走廊上不时传来老师讲课声,似乎是一个女老师在讲解课文。

老顾和小陈并肩踏上南边的楼梯,房子是有些年代的老房子了,水泥台阶被数不清的鞋子日复一日地磨砺,变得光滑透亮。

他们来到3楼走廊,拐个弯。果然,第一间是医务室,里面一个披着白大褂的帅气小伙子,身材高大,一头干净利落的碎发,皮肤白净。看样子是工作不久的年轻人,那青春的气息,和这个腐朽的房子格格不入。

老顾心想这人怕就是保安嘴里的“叶老师”了,但并未过多理会,而是径直走向隔壁的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里面,大家都略显惊讶地打量着老顾和小陈两个人。角落里一张大办公桌,一个身穿整洁的白色丝质衬衣,看起来不过30岁的漂亮女人,扬手示意他们过去。

“你好,我是现在学校事务的负责人,我姓闫。”她站起身子,随手将乌黑的秀发拨到背后,表情自然地伸出一只手。

老顾眼神无意地一瞥,发现了桌上放着和死者同型号的的粉色苹果手机。

思索片刻,他也伸出一只手,习惯性的将眼角的皱纹堆作一团,与她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心想,哪怕作为一个小孤儿院的二把手,这女人也太过年轻。

“你好,我姓顾,这是我的助手小陈。我们此行是来调查傅院长的案件的。”老顾一丝不苟地说。

“明白了,我刚刚接到了院长夫人的电话,嘱咐我一定要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配合你们工作的。”她挤出了一丝笑容。

“对了,这栋楼房的监控,待会能带我去检查一下吗?”

“这个……”闫主任脸上泛起些许难堪。“我们大楼所有的监控早就被弃置不用了。”

“哦?”老顾和小陈都显得很惊讶。“为什么?大门的监控不是还在使用吗?”

“这个……这是院长下的命令,说是为了保护孩子的隐私。”

老顾似乎意识到什么,低头沉思片刻,随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那好,不浪费时间了,能了解一些学校人员的基本情况吗。比如教师的内外宿情况,傅校长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一类的。”老顾进入正题。

……

太阳已经渐渐攀高,日光也渐渐变白,撒在办公室地板上。空气中的灰尘,在眩目的日光下肆意翻滚纠缠着。

这家小孤儿院里一共56个学生,小学班的一共37个,初中班19个,男生9个,女生47个。孩子年纪都在16岁以下,多半是因为身体有缺陷,或者是重男轻女,才被父母遗弃,比如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先天性聋哑的孩子。

学校一共13个教工人员,大多数外宿。

案发当晚除了在四楼住宿的孤儿院学生以外,学校里一共有4人在内院的宿舍住宿。分别是体育老师谢晋安老师,两个女老师孙佳老师和李丽莉老师。此外就是校医室值班的叶青老师。

“案件发生在校外,校外人员不是嫌疑更大吗,为什么只调查校内人员呢?”小陈表情显得十分疑惑,“而且,我大胆地说……那些孩子似乎也有犯罪的空间嘛。”

那为什么将焦点都放在留宿人员身上呢,而且是成年人身上呢?其实老顾和保安沟通完后,内心的直觉就告诉他,凶手似乎就潜藏在这个孤儿院里。

其一,前面已经猜测凶手是熟人预谋杀人。如果凶手在校外,提前将死者约到垃圾场,那死者出去的时间点就很不合理,不到半个钟就下班了,为何一定要在这个契机出去,受害者甚至根本没必要加班。

那么另一种可能,便是加班途中接了一通电话匆匆赶出去。

那么,假如是昨晚临近下班的9点半左右,忽然接到电话赶去与凶手见面,那凶手能与死者联系的工具便极大可能是私人手机。傅金龙的手机上了密码锁,不可能删除通话记录。那么凶手就不可能将手机留在案发现场,作为线索证据留给警方。

其二,傅金龙离开学校时,后座上不能确定是否有人。假如有人,也能解释他为什么表情惊异。那么,孤儿院内的人,作案时间和空间都非常契合。

其三,凶手用大火烧毁了车内尸体和所有指纹毛发等证据,而刻意留下手机,钱包等证据,会不会就是要误导警方,将警方的视线锁定在校外人员犯罪,从而确保凶手在院内的绝对不在场证明。

在死者下班前提前将他约出去,还能制造死者是赶着出去与某人会和的假象。

第四,孩子不可能单独约傅金龙出去,也没有能力单独杀死院长,想要回到学校也困难。而且能在车里制服傅金龙,极大可能也是成年人,并且极有可能是男性。

老顾脑海正在快速旋转,就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顾刑警,人我给你带到了。”林主任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领着几个人进来。

“噢,你们好,想必已经知道傅院长的事了吧,那么——一个一个来吧,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走流程的询问。”老顾又摆出他标志性的微笑。

随林主任一行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身材高大壮实,皮肤显得黝黑健康的体育老师谢晋安,估摸着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第一个坐在办公桌前。其他的老师,被小陈隔离在几米之外,等待询问。

“我昨晚在宿舍,和我女朋友煲电话粥呢,从九点左右,一直煲到十点半。哎,你知道,女孩嘛,屎尿屁的话特别多。”他憨厚地笑着说,不像被警察审讯,倒像是两个狐朋狗友在聊天。

“有证明吗?”

“那当然,我女友可以给我证明啊,也有电话记录。”

老顾微微点头,正要开口,却见谢晋安眼神闪过一丝狐疑,警惕地望了一眼身后,脖子拉动身体使劲往前伸,用手挡住嘴巴,窃窃地说:“我知道有人很可疑……”

老顾的眼睛一下子被这句话点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们的叶老师,就是那个穿白大褂的校医,跟我们院长有财务纠葛……他可是嫌疑最大的。再说,昨晚整栋大楼,除了按时睡觉的学生,就剩他和院长了。”说完,他翘起拇指,指了指不远处的叶青。

又是他?老顾又想起保安对那个小伙子的描述,好一会,才回过神。

“什么纠葛?”

“据我所知,他曾经有一个患病的妹妹。一年前,为了给妹妹治病,他曾经跟我们院长先预支了一年半的薪水,还借了一大笔钱,据我所知,到现在还没有还。不过在两个星期前,他的妹妹还是病死了,那些钱啊,看来也是白花了……”

“人哪,还是斗不过命,命该死,你就活不了。”谢晋安语气轻佻地说。

老顾看着谢晋安的玩味表情,心里不经涌起一股厌恶感,但他还是尽量使自己保持微笑。

“还有我们闫主任那娘们,你知道吗,她也不是什么白莲花,大家都说她是我们院长的小三。他死了这个孤儿院不就她最大了吗?你懂得……”谢晋安说着,眼角泛起一丝邪淫的笑。

“坐好!”老顾忽然愠怒,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声呵斥,把谢晋安吓得不轻。

小陈一群人,也被这声严词吸引了目光。小陈在不远处偷偷窃笑起来,心想不显山露水的老顾,也有这样被激怒的时候。

“你把叶医生叫过来,然后就滚开。”老顾怒气未消,用手指示意谢晋安离开。谢晋安逃也似地离开座位。

这时下课铃声响了,院子里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从三楼的走廊那边传进来,给紧张的气氛添加一丝丝缓和。

叶青迈着大步,脚下生风一般迅捷地走到座位前,刚坐定,目光就无所畏惧地与老顾接触上了。老顾顿觉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

叶青那眼神,虽然年轻,澄澈如水,又拥有一股说不出的坚毅。两个人博弈一般相对沉默片刻,老顾才挤出一丝微笑,微微蠕动喉咙,开口说:

“叶老师,能将你昨晚的行踪说一下吗。”

叶青听完也低头拘谨一笑,在那一瞬间,让老顾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4

出了孤儿院,已经下午5点,太阳已经西斜。

孩子们已经下课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可爱女孩,领着一群孩子,或欢笑,或好奇,或警惕,上下打量着老顾和小陈。

老顾看见了人群里那个显眼的红衣女孩,对视片刻,回以礼貌的微笑。

随后从保安那里拿了昨晚录像的拷贝,便打算离开孤儿院。路口冷冷清清的,不时驶过一辆泥头车。对面的几家小饭馆门口,腾腾地冒着热气。

“吃一顿再回去吧,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办案都这么拼命吗?”小陈戏谑地说。

“那就吃点东西再回去吧。”老顾心不在焉地说。

两个人点了两大份肉丸汤河粉,一端上来,便迫不及待地大嘴开动起来。

“那个傅金龙,看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啊,道貌岸然,媒体面前是慈善家,背后就包养小三什么的……也难怪,你看早上那个黄脸婆,谁受得了。”小陈嚼着一颗肉丸,右边的嘴皮被撑得鼓鼓的,支支吾吾地说,。

“嗯——不过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与案件无关紧要,再说,人都死了。”老顾的话,表面显得不咸不淡的,其实心里早就察觉,几个老师的表现,似乎都对傅金龙的为人,保留了一些难言之隐。

“哦——不过……”小陈迟疑片刻。

“你真的……认为嫌犯是孤儿院里的人?”

“起火时间是9点50分,死亡时间点不可能超过9点50。傅金龙9点40分左右从孤儿院出来,9点48分打过电话,这意味着,留给凶手的作案时间在这两分钟的时间。但是,从孤儿院到垃圾场,来的时候我算过,接近十分钟车程……”

老姑话说一半,拿起一根牙签,咧起嘴,颇为滑稽地在剔牙。

“死者是直接开车到垃圾场的,那么凶手作案的时间就极其有限,按照正常车速,光开车可能都很难在9点50分前抵达。按常理,死者似乎不可能开这么快的车,除非,后座一开始就有人催促他开快一点。”

“并且死者死时安全带的扣子是扣上的,意味着死前系上了安全带,也就是说,开车到垃圾场没有下过车。那么,就有可能是被人后座的某个人偷袭致死的。”

“那也许是和凶手一开始就约定在垃圾场,死者出于某些原因急着赶到垃圾场,随后被偷袭杀害呢?”小陈质疑。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地点约在这么偏僻的垃圾场,死者一个人会没有安全的顾虑,如此欣然前往?”

“也对。”小陈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即便这些假设成立,”老顾接着说,“想要在如此短的时机驱车到垃圾场,杀人,随后毁尸灭迹,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计划的每一步都控制的极其精准。”

“并且,凶手和院长这么着急赶去垃圾场是为什么呢?这说不通啊?”

“确实说不通……不过照你说,至少昨晚留宿在孤儿院的人,首先就该纳入嫌疑了。”

“对。”

“话说,那个姓叶的很可疑啊。恰好在出事的晚上,就燃起了弹琴的兴趣?这不在场证明未免也太拙劣了。”小陈的话,让老顾陷入沉默。

询问结束后,昨晚几个人的行踪也被摸清。谢晋安昨晚9点到10点半,在宿舍里和女朋友通电话,嫌疑应该被降到最低了。

孙佳老师和李丽莉老师,在9点到10点的时间,两个人都在孙佳老师房间里看韩剧,互相作证。虽然这难以作为不在场证明,但是至少也能为她们减轻不小的嫌疑。

倒是叶老师,没有第三人的证词可以证明他昨晚一直待在校医室。他的不在场证明,只有保安听到的吉他声,这如何能作为证据。自然,目前所有的调查重点,都在他身上。

“哎,老顾,我有一个作案手法的推测,你想不想听听?”小陈眼睛瞪得忒大,一丝不苟地望着老顾。

“嗯……有意思,说来听听。”

“其实这个叶青的杀人计划,也太简单了,破绽百出,完全没有挑战性。”

小陈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说。

“我们假设叶老师做的,事实上他也最有可能。那么他可以先录好吉他的录音——作为音乐老师,他肯定有录音机一类的设备。然后他定时在他和院长离开以后播放录音。他欺骗院长开车和他出去,他则躲在后座,避过保安的眼光。他从后面催促傅金龙,驾车高速驶到荒无人烟的垃圾场,随后发生冲突。9点48分,傅金龙拿起手机想报警,被制止,随后被他从后勒死。他用汽车的汽油烧毁了尸体和汽车,擦去手机和钱包上的指纹,留下死者的钱包和手机在现场,伪装成抢劫杀人案。然后通过预留的交通工具——我觉得就是他的那辆单车,保安不是说他有一辆折叠单车吗。他骑车赶在10点半前回到孤儿院,爬墙进来,回到校医室关灯,随后回到宿舍睡觉——完美!”

“你觉得怎么样?老顾。”

老顾漫不经心地剔完牙,将牙签扔进脚下的垃圾桶,随后慢吞吞地说。

“凶手若是计划周密,那么预留的单车应该是另外买的,因为平常骑车上班,突然不骑,自然会留下尾巴。当然,也不排除他愚蠢到将自己上班用的单车,用作作案工具。”

“那么说,你也认同我的推论了?”小陈对于老顾对自己的变相认同,顿觉高兴。

“别高兴的太早,这不过是目前最有可能的推论,重要的是能找到证据。如果最后证据证明这条推论行不通,那就得打碎它,重新开始。”老顾起身,已经打算离开。

“办案就是这样,尝试一条又一条可能的推理,有时所有可能性都会被推翻,留下最不可能的可能,那就是真相。”

翌日一大早,老顾就到刑侦大队。尸检报告已经送到,小陈一大早就到了局里,迫不及待地打开尸检报告和昨天的调查报告。

“这么快就出报告了吗,这些家伙什么效率变得这么高了?”老顾刚来到就来一句调侃。

“诶——还不是因为傅金龙的面子大,这一死把市里都惊动了,连打几通电话催促咱们上头。待会局长到了,怕是立刻就得给我们组开会。”小陈没好气地说。

“给,报告。”

老顾接过报告,眼神随之变得严肃起来。办公室里面,大伙的目光,也跟着那叠报告纸,聚集在老顾粗粝的脸上。

死者确认为傅金龙,死因为颈部血管被压迫导致脑组织缺血死亡,也就是被勒死的。死亡时间推测为昨晚9点20分到10点。虽然尸体烧毁严重,但是法医经过喉咙软骨的损伤,推测凶器为1~1.5毫米的绳索。此外尸体碳化的组织里,还检测出了石墨的成分。

起火时间为9点50分,起火点在死者尸体,也就是说,凶手在勒死受害人以后进行焚尸。

其他侦查人员,昨天排查了和傅金龙的相关的人员家属,几乎没有可疑的地方,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傅金龙死亡的消息。

学校大门的监控录像显示昨晚9点42分,院长开车离开校门。但是迫于监控的角度和辨析度,无法看清楚车上的情况。但是根据保安的论述,驾驶座上肯定是傅金龙无疑。

“这石墨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会出现这东西,法医就没有给出说明吗?”老顾咕哝。

“鬼知道,不会是汽车材料灰烬里面的成分吧?”小陈解释。

“还有,国道上的红外线监控,昨晚居然没有看到受害者的车,这意味着受害者开车走的是小路,为什么呢?冒这种危险。”

“也许叶青在里面怂恿傅金龙走小路吧。”

“或许吧……”

“不过凶手几乎可以断定了呀,就是叶青。”小陈脸上显出狡黠的神情。

“叶青?那个孤儿院的校医?”刘生无意中听见了这个名字,闲得很吃惊。

“你认识他?”老顾颇为吃惊。

“也不能说认识,一年多前,我还在辖区当片警,接到孤儿院有人报警,说有个叫林然的的12岁小姑娘,被孤儿院的院长性侵了,我就去做了些调查。”小刘侧着脑袋,一边回忆,一边说。

“去到以后,没见到报警的人。那里的老师都说是小孩的恶作剧,我想带小女孩去医院检查,最后在孤儿院负责人的建议下,就在校医室做了简单的检查,检查结果是没问题。我当是女孩的恶作剧,就收警了。我记得当时的那个校医,就是叶青。”

“一间可能的性侵案,你就这么草草了事?”老顾语气里带着不满。

“这个,我询问孤儿院的老师,都说没有这回事。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空口无凭的话……再说那个院长是什么地位的人,我可惹不起。我询问了那个院长,看起来他也是个不错的人啊,你也知道,大慈善家……”小刘语气有些失落。

“你要知道,最恶之人往往披着好人的画皮。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的,就是我们执法者的粗心大意。”

小刘无力地点动脑袋,显得十分愧疚。

老顾没有再多说,咀嚼着小陈和小刘的话,好一会儿,才理清楚思绪。是凶器,1~1.5毫米的绳索,要想勒死一个成年人,只能是金属材料的东西。那么,民谣吉他最粗的琴弦6弦,不就是最契合的凶器吗。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凶手要焚烧尸体,因为凶手具有一点医学知识,知道吉他琴弦的花纹勒痕很容易被法医尸检出来,所以采用焚尸的方式试图掩盖过去。

那么,懂吉他,又作为医生的叶青,凶手身份岂不是板上钉钉了?

而小刘的话,也暴露了叶青的作案动机。也许,性侵案是真的。叶青因为妹妹的重病,欠了傅金龙一大笔钱,所以为女孩检查时,替他做了假证。现在妹妹已经离开,因为金钱纠纷,决定痛下杀手。

也许是想到了这一点,小陈才如此惊喜。

但是老顾知道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妹妹已经离开,叶青了无牵挂。而因为对那个林然小姑娘心怀愧疚,所以叶青痛下杀手,为自己赎罪。

但是,老顾却陷入了沉思,一宗颇费周章的谋杀案,竟然留下了如此多的漏洞?甚至连凶器,都选择了琴弦这种如此有辨识度的东西?

但是无论如何,叶青和这起凶杀案是脱不了干系了。

“证据呢,你想到了吗?”老顾问。

小陈这才想起来,琴弦只是理论上的凶器,但是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自行车呢?也许早就被叶青处理掉了,即便没有处理掉,也难以寻找。

“对啊,证据……整辆车都被烧没了,怎么找证据啊,难道要加大排查力度,看有没有目击证人?”

“这倒不用,有一样绝对不可能被丢掉的证据,在叶青手里——当然前提是他是凶手。”老顾眼睛里,闪着犀利的光芒。随后在小陈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5

再次来到孤儿院,经过书声琅琅的教室。老顾趴在窗口上,静静地听着孩子们动听地朗诵着课文。看着活泼的孩子们,与大街上遇见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无异,谁又能想象,这些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孤儿呢?

这时,讲台上的女老师发现了老顾,放下手里的书本,走出教室。

“有事吗?”老师轻声说。

“哦,没事,不好意思。”老顾悻悻地说,随后带着小陈离开教室。

老顾和小陈又去看了单车停放的位置,确认叶青的那辆折叠单车不见了以后,相视一笑。老顾摇了摇头,在北边的楼梯上去三楼,随后向着校医室走去。

到了三楼,第一间是校长室,校长室的门紧锁住,老顾作势开门,但是门上了锁。

老顾走过办公室,没有理会办公室里投来的眼光,径直走向校医室。进门前,正好与叶青四目相对,他正面朝门,端详着墙上的一把吉他。

小陈则留在校医室门口,等着老顾的进一步指示。

“叶老师,又得打搅你一会儿啊,为了案子。哈哈……”老顾摆出他那标志性的笑,一边说,一边举起桌子上一瓶药水在端详。

“哦,没问题,应该的。您请坐……”叶青似乎不感觉到意外,随手递过一张凳子。

“能跟我说说一年前那起谎报的性侵案吗?那个姑娘,我没记错的话,叫林然吧。”老顾笑容里,似乎藏着一把利刃。

“呃……”叶青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惊觉。“这事情过去这么久,我也记不清了,再说和院长被杀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任何和傅院长有关的事情,也就和案件有关。我得告诉您,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谁一定是坏人,谁又一定是好人,我相信坏人也可以披着伪善的外衣,做出龌龊下流的事情,我也相信好人有时为了善良,不得不忍气吞声苟且生活——所以,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老顾额头上渗着丝丝汗珠,眼神诚挚地紧紧盯着叶青。

“就是不知道谁恶作剧,报的警,我亲自给女孩检查过,没有侵犯的痕迹。其他的话……没有了。”

“唉——”老顾一声叹息,盯着叶青。叶青神情显得十分倔强,老顾知道,事实肯定与这个年轻人嘴里的截然相反。

沉默片刻,老顾一阵咳嗽,这时,小陈听到咳嗽,急匆匆走进校医室。

“老顾,你有带现金吗,刚刚接到上头命令,我得马上赶去省外出差,这鬼地方的高速只收现金啊。”

“现金,上高速要不少吧,我身上没这么多。你这个……对了,”老顾转向叶青。“叶老师,你看能不能先借我几百现金,我也知道跟老百姓借钱说不过去,但是你看……警民一家亲,你说对不?”

“噢……当然可以,我去拿给你。”说完,他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公文包,从包里摸出一个旧巴巴的钱包,翻开钱包,里面露出一沓红绿相间的钞票。

“现在线上支付方便,我都很少带现金了。”老顾说着摇了摇手中的手机,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拿多一点比较保险,五百够了吧。”

“谢谢啦,回头手机转账给你。”小陈显得小心翼翼接过几张钞票,便离开了校医室。

目送着小陈离开好一会儿,老顾接着讲起案子。

“对了,不介意我跟你讲讲我对案件的分析吧。”

“当然,那是您的自由,事实上我也很想听。”

“嗯,那就好。”老顾清了清嗓子,接下去说。

“我推测案件过程是这样的,凶手与院长一起,在9点42分开车离开孤儿院。因为车膜防透视的原因,保安只看见了驾驶座的院长,没看见后座的人。出了孤儿院,出于某种原因,院长驾车走的是小路,所以避过了国道的摄像头,快速来到垃圾场。9点48分发生冲突,院长想拿手机报警但是没成功,被凶手勒死,焚尸灭迹。凶手将钱包的现金掏光,伪造成抢劫杀人案。随后骑着自行车,赶回来,翻越围墙回到孤儿院。”

“那么凶手就是当晚在学校里的几个老师喽。”叶青面不改色,表情似乎显得很轻松。

老顾听到这句话,似乎陷入了一阵深思,好一会儿,才接着说。

“自然,所以嫌疑人就是校内的人,能约出校长,自然是你们几个老师。有能力单独杀死傅院长,极有可能是男性,那最大可能就是谢老师和你。谢老师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相反,你的不在场证明却很单薄。”

“嗯?”

“没有证人可以证明当晚你一直在校医室。半夜的琴声,完全可以事先录好——当然,这也不足以证明你的嫌疑。”

“死者身上的伤痕,虽然被烧毁,但是法医仍然可以初步断定是细金属绳索造成的——譬如吉他琴弦。更有趣的是,我刚才检查了停车库,你的那辆折叠单车,似乎并不在那里呀。”

老姑停顿一会,观察叶清的表情,他似乎并不知道他已经法网难逃。

“我猜测如果凶手是你,那你的动机是什么呢。也许一年前那件性侵案是真的,你因为妹妹得病,和傅金龙有金钱纠葛,做了假证。你可能为了钱杀了他,但是我更相信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你妹妹两个星期前重病离开了,你因为对那个女孩的愧疚,所以痛下杀心。我说的对吗?”

“你的话很精彩,但是警察办事,不是得讲究证据吗?”叶青依旧是那满不在乎的微笑,似乎被审问的不是他,而是老顾。

老顾也被叶青的镇静惊呆了,这种看起来如此正气凛然的年轻人,真的是会为了私心,替傅金龙做假证的人吗?

“确实,吉他声作为不在场证明,显得很拙略,因为正是吉他声巧合地出现让我怀疑上了你。作案用的单车居然也没有另买,也很愚蠢。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凶手。尸体被烧毁,很难断定凶器就是琴弦。现场的指纹和毛发,也随着一场大火付之一炬,但是……”

老顾狡黠地一笑。

“有一样证据,是你绝对不可能丢弃的。”

叶青眼神闪过一丝慌张。

老顾这时站起来,朝着门边走去。离开前,留下了最后几句话。

“傅金龙钱包里的现金,我想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丢弃吧。现在是线上支付的时代,没几个人会留一大把现金在钱包里。我想,傅金龙的钱,那些百元大钞,一定还留着凶手手里,那上面,有傅金龙的指纹……我想说,凶手现在如果自首,还来得及争取从轻处理。”

说完,老顾已经离开了校医室。

院里回荡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此起彼伏,悦耳动听。叶青恍然间,才想起了小陈拿走的那些钱,听着孩子们悦耳的读书声,嘴角扬起一丝无奈的笑容。

孤儿院门口,老顾和久候多时的小陈会和。

“你没有逮捕他啊?”小陈脸上一阵难以置信。

“还有疑点嘛,他的一句话,让我打消了抓他的念头……走,我们先去对面吃饭,肚子饿死了。”

两个人随便点了两份汤粉,还没上来,小陈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什么话啊?证据都在我们手里了,不出意外,这些钱肯定有傅金龙的指纹。”

小陈说着,窸窸窣窣晃拿出一个证物袋。叶青给的钱,全在里面。

“他说,‘凶手就是当晚在学校里的几个老师喽?’,那口气,很奇怪,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我们办案的思路。”老顾陷入沉思。

“就这句话?我的天,你也太……”正说着,小陈的手机响了,随机接通手机。

“嗯,好……真的?太好了,好,就这样……挂了。”

“太好了!”小陈放下手机,脸上显出难以掩饰的兴奋。

“叶青刚才打电话去局里自首了!我们成功了。”

6

清晨,院子里几只麻雀,在树上上蹿下跳。阳光挥洒的树荫里面,不时晃过点点斑驳的影子。

老顾手里把玩着一支黑色签字笔,在办公桌上用笔尖敲击着案件报告的一角。雪白的纸面,随着笔尖一次又一次的落下,黑色的墨点越来越密集。

小陈拍了一下牢固的肩膀,悻悻地说。“怎么啦,案件破了你还不高兴了?局里嘉奖令都快下来了,上头很高兴啊,不到三天,破获了一起杀人案,死者还是县城响当当的人物。看来老顾你升官有望啊。”

“升官,我都退休的人了,你还指望我升官?”老顾显得有些不耐烦。对他来说,真相和正义才是他从警唯一追求的。而小陈这样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人,更多地把办案当成侦探游戏,或者指望通过它来升官发财。

想到这,老顾不免心生悲凉。

就在昨天中午,接到辖区派出所的电话,刑警大队拍马赶到孤儿院,逮捕了叶青。在刑警重重押解下的叶青,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惊恐或者后悔,那眼神里面是什么?

老顾不断地回忆起那个画面,那是一种释然,是的,一种慷慨赴死的眼神。

他交代了案件的经过,与老顾和小陈分析的一模一样。还提供了作案用的自行车,录音机,和凶器琴弦。

最重要的铁证,就是那钞票上面,果然验出了傅金龙的指纹。那么,叶青的罪名已经被坐实了。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仲裁。以傅金龙的身份地位,叶青虽然是自首,却也怕是死罪难逃了。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那个林然小姑娘的性侵案,也注定将会随着傅金龙和叶青的死,深深掩埋在时间的尘埃里。

可是,老顾却始终觉得这不是案件的真相。

第一,叶青也无法解释尸体上的石墨从哪里来,难道真是汽车材料这么简单?

第二,叶青显而易见知道,吉他声的巧合出现,肯定会吸引警方的注意。与其用吉他声作为不在场证明,不如什么都不做。警方也找不到证据戳破他的假证明。

第三,也是最矛盾的一条,叶青为什么要用琴弦这种辨识度这么高的凶器?选用琴弦作为凶器,又必须得焚尸销毁伤痕,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哎我说老顾,破了案你还整天愁眉苦脸的,一脸苦大仇深,你这是中邪了?”小陈调侃他,“哎我说,你中邪就算了,你别在报告上乱涂乱画,还得上交给上头的。”

小陈拿起案件报告,将上面签字笔敲下的密密麻麻的墨迹指给老陈看。老陈注视片刻以后,瞳孔忽然放大,闪烁出光芒,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录像,那保安的监控录像再给我看一遍。”老顾语气十分焦躁。

小陈显得不明就里,看着老顾利索地插上U盘,点开那份录像的拷贝。

在一遍又一遍看完之后,老顾“啪”一下拍了一下桌子,激动地说,“你看到没有,叶青案发前上班是骑着折叠单车进孤儿院的,但是不见他骑着它出来。”

“是啊,那又说明什么……”小陈咕哝着,“那他的自行车没在孤儿院,不就消失在孤儿院里了?”

老顾摇摇头,注视着小陈说:“不是消失,是通过某种方式运出去了。”

“噢——我知道了,是那辆宝马车,叶青的折叠单车可以折叠放进车后备箱。但是……”小陈疑惑。“傅金龙肯定不可能让他放一辆单车进去后备箱,他如何瞒着傅金龙将单车放进车厢的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解决另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将单车放进去后备箱?他预先将单车放在垃圾场附近不是更好吗?”

“对啊,为什么呢?”小陈近乎崩溃,这意味着前面所有的推理,在此刻都土崩瓦解。

“我们先去看看傅金龙汽车的残骸,走!”老顾不等小陈,已经出门,发动了警车。

老顾早就顾不上超速了,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交通部。老顾顾不上和其他人打招呼,匆匆亮出警徽,便在一堆汽车残骸里面摸索起来。涉及刑事案件的车有专门的放置区域,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辆宝马车残骸。

老顾将身子探进驾驶室,一再认真地检查驾驶座残骸,随后缓慢地转过身。小陈在后面茫然地看着老顾,跟着他一年多,从未见他心情如此的焦灼。他在担心什么?他在纠结什么?

“怎么啦,你可吓到我了……”

老顾扶着汽车残骸,初升的阳光洒在他粗粝的脸上,他的脸一半暴露在阳光中,一半隐藏在阴影里。消瘦的身体上,警服噗嗤噗嗤地迎风鼓动着。

他面如铁色,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露出无奈的苦笑。

“唉……原来是这样啊——”

7

榕树上,几只鸟儿在啾啾叫着。孩子们正在上音乐课,院子里回荡着孩子甜美的歌声。

老顾和闫主任站在窗户外,透过窗户偷偷观察着教室里面的情况。

“那个姑娘就叫林然。”她指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可爱小姑娘。

“哦,是她啊……很水灵的一个姑娘啊,多大啦?”老顾认出她就是那天在校门口,看着他的那个孩子。

“确实水灵,刚满十四岁,叶老师也很喜欢她,说她很像他死去的妹妹。”

“……话说我很好奇,傅院长偶尔在三楼的办公室加班到深夜,都在忙些什么呢?”老顾问。

“这我真不知道,这不是学校,我们孤儿院老师一般都不加班,只有兼任宿管员的叶老师每晚需要照看孩子,在校医室值班。如果和案件无关的事,您还是别多问了,院长有律师,然后……你清楚的。”看着闫主任坚决的态度,老顾还是没有再多问下去。

“老顾,他们来了。”小陈喊了老顾一句。老顾转向那边,看见刑警正押着戴着手铐的叶青走来。

“叶老师,又见面了。”老顾又是那微笑,只不过,这微笑里面,似乎夹着丝丝惋惜,小陈看得出来。

一行人到三楼校长室停下。老顾示意刑警守在门口,他和叶青进去校长室。校长室里面十分宽敞,朝着西边大落地窗,金黄的阳光泻在木质地板上。旁边是一个摆满书的书架,两张高档的皮沙发,围着一个茶桌而放。

“坐吧。”老顾说。

两个人在皮沙发上相对而坐,沉默着相视许久。小陈守在门口,看着老顾,这是他第一次,从老顾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疲态。

“所以,叶老师,我今天带你来这里的目的,你心里应该知道吧。”老姑打破沉默。

“恕我直说,不知道。”叶青辩称。老顾微微点头示意。

“我真的很佩服你,知道吗。”老顾顿了顿。

“让死者死在外面,看似为你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烧毁尸体,看似为你掩盖死者死亡原因。其实核心目的,是为了误导警方。你知道警方一定会找上你,所以你无意为自己洗脱罪责。因为你越危险,真凶就越安全,对吧。”

叶青表情凝重,老顾微笑也消失了,脸上浮现出罕有的紧张。一年多来,小陈还是第一次看见老顾这样。院子里,孩子们的歌声嘹亮而动听,却丝毫不能缓解这个紧张的气氛。

“你把案发时间选在在9点40分到9点50分之间,看似是你的计划,好让你在10点30分赶回,实现不在场的证明。实际上,是因为你依靠自己的医学常识,知道只能在这个时间段烧毁尸体,才能隐藏死者真正的死亡时间。可是那辆单车,是你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

小陈和老顾,都紧紧盯着叶青,他一言不发,似乎在用沉默做最后的挣扎。

“你骑了单车进孤儿院,单车却在孤儿院凭空消失了,为什么?那是因为你用傅金龙的车运了出去。可是你为何多此一举呢?又如何让他同意这个无理的请求呢。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因为那时的他,没办法拒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该说的我都在审讯室说了,我……”叶青的额头渗出点点汗珠。

“那是因为……”老姑抬高音调打断他的话,“傅金龙在那时就已经死了,所以他没办法拒绝你的请求。那么你谋杀傅金龙的计划,也就不存在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你的杀人计划漏洞百出,因为人根本就不是你杀的,你只是为了帮凶手掩盖杀人罪行。”

“可是,保安可是亲眼看见了院长开车出去的,他总不会错吧。”

“的确,我也一直这么以为。可是院长开车,为什么不走国道呢?这可以做一个勉强理解,就是你在后面指示院长走小路。但是我回去看了汽车驾驶座,发现一个问题。院长身形瘦小,但是残骸上的驾驶座调整的高度位置,却明显大过他的体型。也就是说,死前开车的人,根本就不是傅金龙。”

“这也许最精巧的一环了,是你使的一个精妙的障眼法,你借用保安的眼睛做了一个院长是在外面被杀的绝妙假证。出大门的时候,保安在昏暗的夜色下看见的确实是院长,但是——是他的尸体。”老顾眼神变得极其犀利。

“高档轿车的驾驶座,能够比一般的汽车更加自由地调节,于是你将驾驶座的座位调整后,让院长的尸体坐在你身上,用安全带固定。然后身高臂长的你操控汽车出大门,车窗上的车膜能完美的掩盖你的身影。”

“出了大门,你将尸体挪开驾驶座,调到自己舒适的位置,快速开车去垃圾场。但是最后,你没想到要将驾驶座调回原来的地方,成了我识破你的线索……”老顾说完顿了顿语气。

“不走国道,是因为红外摄像头能拍摄到驾驶座开车的你。那报警电话也是你打的,目的是造成他还活着的假象。按理说你应该打给其他人,不应该报警,但是傅金龙手机有密码锁,你只能拨打紧急电话。”

叶青眼神已经显露出慌张,这点也被老顾和小陈看入眼里。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傅金龙的死亡伪造在孤儿院外面。这样,真凶就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就算追查到孤儿院里,能锁定的嫌疑人只能是你,因为真凶那时不可能上傅金龙的车。”

“真凶在校内,那他是谁呢?两位女老师?还是谢晋安?还是……我们想想你的不在场证明,那个吉他声。院长不是你杀的,那么你也就不可能预先录好吉他声,如此说来,那晚上确确实实有人在弹吉他,我想就是真凶吧。他是谁呢?怎么证明他呢?我问过闫主任,她说你教的孩子们很多都会弹吉他,我想,应该包括那个叫林然的小姑娘吧。”

叶青额头上渗着汗水,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我们回到你焚尸那一步,其一为了销毁车内的痕迹,其二是为了掩盖死者的部分死因。那部分不是致死的原因,但是却是能表明凶手身份的东西——就是和石墨有关的伤口,对吧?焚尸的主要目的不是掩盖勒痕,而是那些伤口,因为那伤口能直接暴露凶手身份。什么东西含有石墨这种特殊的东西,又能当凶器,又能揭露凶手身份呢?我没猜错的话,是孩子用的铅笔吧。”

老顾已将叶青看穿。叶青低垂着头,如释重负一般,深呼出一口气。

“傅金龙晚上隔三差五地加班,在这个办公室,做什么呢?他将大楼的监控全部撤掉,目的是为了保护孩子的隐私,还是自己龌龊的勾当?回想一年前林然的案子,那这个大慈善家的目的就明确了,就是晚上对那些女孩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晚上,色欲熏心的他又在这个地方,对林然,或者更多无辜的女孩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不过这次,林然和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学会了反抗。一个孩子肯定制服不了他,于是在那晚,孩子们谋划好,趁着傅金龙不备,年纪大的孩子,用琴弦勒住他的脖子,几个孩子压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还有孩子,用削得尖利的铅笔,扎向傅金龙的身体,所以傅金龙的体表才会留下石墨——那是铅笔芯粉末。傅金龙被勒住,挣扎发不出声,在9点25分左右,因为脑部缺血死亡。”

叶青听到这,依旧面无表情。小陈目光涣散,他仍然不能相信,这就是真相,他想到小刘办案的失误,不禁遗憾地摇摇头。

“这时还不到9点半,或许是你无意间发现了,又或是孩子们寻求你的帮助,你计划了这一切。铅笔造成的的伤口,必须焚尸毁掉,不然轻易便会被法医看穿。你也必须马上将傅金龙的尸体运出去处理,因为尸检能确定的精确时间大概在半个钟,一旦过了10点钟,燃烧尸体的时间就和尸体死亡的时间错开。那么,警方就会大大加重对杀人后转移尸体的怀疑。而你计划的全部目的,就是将傅金龙的死,远远隔绝在孤儿院外面。这也就是你的计划漏洞百出的原因,因为你并不是凶手,那都是你不能控制的因素。时间仓促,你只能尽你所能做到最好,哪怕将所有的罪恶引到自己身上。”

叶青听完后,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捂住低垂的脸,片刻后,才抬起头。

“你的推理很精彩,但是——你有证据吗?”叶青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小陈望向老顾,老顾的脸上僵死一般的难堪。谁曾想,老顾正在竭尽所能,想要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但是这个人完全不顾他的好意,一心想要赴死。

“没有,一切都被你烧毁了,我相信这个房间也被你清理过了。但是你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一年前的那件案件吗?”老顾声音已经沙哑,双手撑在茶桌上面,微微颤抖。

“我想,当时傅金龙用你妹妹的医药费威胁你,让你为他掩盖这肮脏的罪行。现在你妹妹死了,而林然,这个聪明可爱的姑娘,她和你妹妹年纪差不多,看见她你就想起你妹妹。于是,你把这当成你赎罪的救命稻草。”

“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意义何在,证据确凿,案子已经盖棺定论,我也不会上诉,就这样吧。”

叶青说完,打算抽身离开。这时下课铃声响了,院子里面响起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

“为什么,就因为自责?这世界上,谁不是带着或多或少的罪恶在活着。那些老师,我想或多或少都了解傅金龙的罪行吧,他们不该死吗?听我说,那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背负这么大的罪恶。你这么年轻,你还有大好前程,你忍心就这样自毁前程?”老顾还未死心,小陈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束手无策。

“前程?那些孩子就没有大好的前程?可是却有人早早地,残忍地为他们的人生画上了句号。”叶青还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所以你觉得你揽下这一切罪恶,那帮孩子就能在你编织的虚妄清白中健康长大?听我说——双手一旦沾染了鲜血,是永远洗不掉的。”老顾近乎咆哮地对着叶青说,“我很抱歉,查出真相是我的职责。可以的话,我依旧会申请去调查这些孩子。”

“你就一定要揭她们的伤疤吗?”叶青忽然愠怒。“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完,他冲向大门。老顾以为他要逃跑,但是片刻后,他才意识到什么。

“快拉住他!他要自杀……”老顾话还没说完,叶青已经翻过三楼的走廊围栏,一跃而下。

“快下楼!”老顾咆哮着冲下楼。

血泊中的叶青,已经被一群惊恐的孩子紧紧包围起来。老顾和几个老师将围观的孩子们隔离开来。小陈赶过去,想要对叶青进行急救。

年过五旬的老顾,眼神写满疲惫和惋惜,呆立在原地,四顾茫然,不知所措。

孩子们围在叶青旁边,纷纷无助地哭泣起来。老顾又意识到什么,在人群里搜索起来,找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在远离人群的教室门口,老顾远远望见了林然,穿着那件鲜红色的衣服。可是她却出奇地冷漠,如木偶一般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关心叶青的死活……为什么?

老顾猛然间醒悟。难道,她是故意用琴弦做凶器的?难道那晚,是她故意跑到医务室去弹琴的?难道目的是……老顾不敢往下想。难道叶青拼死保全的,是一个一心想要报复自己的人?

“老顾!”

老顾回过神,看见小陈已经检查完叶青。小陈摇着头,无力地挥挥手。

老顾再回过头,林然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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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看着昏暗的灯光,打开窗户望着对面的楼层,有流水般悠扬的吉他声传来,我闭上眼,细细聆听。 沉浸于动人的音乐中,...

  • 临湖吉他声

    来两宜湖的时候,天色尚早,深圳蓝和白云相得益彰,天空一派祥和。自是如此的好天气,也不好宅在家中,过窗而望,辜负眼前...

  • 夜半蝉声

    七月窗,斯人独享 夜半蝉声 一片清风落在雨后 霓虹灯照亮 绿叶新残 漆黑的树干 天花板上缠乱交织 忽觉年轻二十载 ...

  • 夜半木鱼声

    你听过敲木鱼的声音吗?一定是从电影、电视剧的故事情节里佛家诵经场景感受到的吧,那种节奏给人一种四大皆空的静心与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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