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佾篇第三」1
【原文】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译文】
孔子谈到季氏冒用天子之礼行乐舞时说:“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注释】
“谓”意为评论。类似用法如《论语》中的“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
“季氏”即“季孙氏”,此处应指鲁昭公时期的正卿季平子。也就是“为政篇”中季康子的祖父。
“佾”音“义”,古时乐舞的行列,纵横人数相同。按《周礼》,只有周天子才可以使用八佾六十四人,诸侯为六佾三十六人,卿大夫为四佾十六人,士用二佾四人。季氏是正卿,按礼只能用四佾。
“庭”即宫中,有时也指堂阶前的空地。此处不必深究,泛指家中即可。
“忍”意为愿意、能够,类似用法如《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不忍为之下”。
【评析】
本篇的主题是“礼乐”,简单地说,就是制度和文化。
《论语》是孔子门人对于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记录。因此,本章所言必然出自孔子办学授徒之后。而“是可忍,孰不可忍”又包含了对季孙氏将为祸作乱的预判,因此本章所言又当发生于鲁国内乱之前。
查孔子年表,鲁昭公十七年(公元前525年)前后,孔子开办私人学校;鲁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鲁国发生内乱,鲁昭公被以季平子为首的三桓攻击,被迫出逃齐国。而鲁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季平子成为鲁国正卿。因此本章所言的“季氏”很有可能就是指鲁昭公的正卿季平子。
按《周礼》,只有周天子在乐舞时才可以使用八佾,季氏是正卿,按礼只能用四佾。季氏使用八佾之舞,就是冒用天子仪仗,确属大大的僭越。
这种僭越体现了季氏规则意识的缺乏,而喜欢挑战规则和无视规则的心态,使得季氏有可能做出任何践踏规则的事情。就像一个总喜欢在直行道转弯的司机,其在现实生活中一定也是个不守规则、愿钻空子的人。这种人往往是现实生活中祸乱的积极发动者或参与者。有子所谓的“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季氏连冒用天子礼仪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来,那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后来,季平子果然亲手制造了鲁国内乱,并联合叔孙氏和孟懿子,赶跑了鲁昭公。从此,季平子摄行君位将近十年,俨然鲁国国君。
季平子的这种僭越行为深刻地影响了鲁国内政。日后三桓的家臣各自为乱,尤其季氏的家臣阳虎更是一度统领三桓、独掌朝纲,不能不说是受此影响。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孔子重礼,而礼必有上下之分。有人因此批评孔子旨在维护统治者,这其实是一种偏见。礼本于仁心,而非礼违礼之事,皆源于不仁之心。为人不仁,则可以破坏一切人群规则,做出为害人民、祸乱社会之事。因此孔子维护礼,主张“礼以行义”,是为了维护社会公义,而绝不是为了维护统治者的地位。
也有人批评孔子维护《周礼》旨在维护等级制度,这其实也是一种误解。等级制度作为社会组织形式的构成部分,不仅古已有之,在现代社会也普遍存在,很难也不应该对其加以简单的道德评判。
比如在当代世界以主张平等著称的美国,其总统住有白宫,行有总统车队、空军一号,度假有美国总统专用的休假避暑山庄——戴维营。这些都是其他美国公民和政府官员不能享用的。
比如,很多国家的元首出行,可以享有道路管制、警车开路的待遇,而普通官员则不可能享有这种待遇。
不但政界有等级,商界也是如此。比如总裁办公室就不会允许其他高管和普通员工入驻;公司高管出行,其入住酒店和差旅补助的标准就比普通员工要高得多。
这些等级制度的设定,都属于“礼”的范畴。如果僭越这些规定,即使在现代社会,也是有严重后果的。
这些看似“不平等”的等级设定普遍存在于当今世界的方方面面,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人认为这会有损平等精神。因为,真正的平等并不体现在形式上,而是体现在人的生存权利、政治权利等基本权利上。
美国总统再高贵,其政治权利也跟普通人一样,都只有一张选票,都必须要遵守宪法、服从法律,都与普通人一样生活在同一的社会规范之下。这才是真正的平等。
“礼”作为一切社会规范的统称,实际上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规则。而在现代文明中,规则意识总是受到最高级别的重视。这表明,礼就是普世价值。孔子重礼,实际上与现代文明重视规则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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