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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时光的长廊里,总是不自觉得却顾来处的温暖,想起带给我温暖的那些人,那些事。
戊戌年的滴漏将尽之时,这个冬季的第一场才浑浑噩噩的从天上坠了下来。即便是这样一场不像雪的雪还是让我想起了爷爷。
我对爷爷的印象很模糊,因为我看到的爷爷和听来的爷爷好像不是一个人。
我看到的爷爷,留着山羊胡子,脾气也像家里的两只山羊一样,很随和,从来没有对我们这些孩子发过脾气。爷爷很爱他的胡子,没事的时候就让我拿着一个小小的桃木梳给他梳胡子。爷爷很爱和我们这些孩子在一起,给弟弟刻手枪、做弹弓、编蝈蝈笼子…下雪天支起箩筐给我们捕麻雀,冬夜漫长就坐在暖暖的炕沿儿上讲传奇说故事。
可是我从奶奶那里听来的爷爷却是个脾气很强悍的人。爷爷弟兄四个,在爷爷还没有结婚时,我的曾祖父就把家分了。爷爷什么也没要,只身背着一个褡裢闯江湖去了。十多年回来后,用闯江湖的钱置买了田地,娶了我的奶奶——或许是因为奶奶比爷爷小十八岁的缘故,奶奶说她一辈子都在听爷爷的指挥和命令。而且在大家族里,排行老四的爷爷却是一个主心骨,当家人,大家也都怕他。我虽然也看到有时来家里商量事情的人们对爷爷的恭敬,但我也没见过爷爷跟人家发过脾气。但是奶奶这样说,大概也是真的。
我看到的爷爷很节俭甚至有些小气。印象中爷爷有一个烟袋锅,点烟袋锅需要火柴,为了节省火柴,爷爷选择抽烟的时间基本上在奶奶点火做饭时,灶里的火点着了,爷爷就用一个小木棍顺便取火。后来爸爸给爷爷买整条的香烟,爷爷抽上了烟卷,有时赶上有事情或吃饭,一个烟卷没抽完,爷爷就在地上或鞋帮上摁灭后放起来,有时间再接着抽。
但是我听来的爷爷却是很大度慷慨的。听大伯说,我的曾祖父去世时,家族里确定了一块坟地,爷爷一个做风水先生的朋友看了后,偷偷地对爷爷说,这里安祖利于老大家人口繁盛,但你这一支脉可能就人丁稀薄了。爷爷却说,我没事,繁盛大哥支脉也是繁衍了我们的后代,就这儿吧。但是,后来爷爷奶奶共生养了十个儿女,如果再加上我们这些孙辈人,好几十口子,算不算人丁兴旺,大概神灵也是怕爷爷的强悍脾气吧。
小时候过年时,三十的晚上叔伯都要聚在爷爷这里喝酒的,家里还常来一个“叔叔”,他对爷爷特别恭敬也特别亲,好像比叔伯还要亲些。后来听叔叔说,那是爷爷的一个朋友的小儿子。解放前的时候,爷爷的这个朋友因为赌博一夜输尽了家产,他前来找爷爷。爷爷什么也没说,就跟她一块儿去了赌场,又一个夜晚,爷爷给他赢回了家产。(叔叔肯定夸张了,呵呵)后来,他叫他的小儿子认了爷爷当干爹,也就成了我的一个叔叔。印象里,爷爷去世时,那个叔叔的孝服也是按儿子的身份扯的。
爷爷年轻时闯江湖干的什么营生我是不得而知的。家里的长辈们也不知道,爷爷从来没提过。据从小就跟爷爷去贩卖牲口的大伯讲,当年爷爷大概也是贩卖牲口的。大伯说爷爷看牲口很厉害,至于怎么个厉害法,我也不懂。后来,爷爷把这技巧教给了大伯,解放后,大伯在镇里供销社工作,好像也是专门相看牲口。
我看到的爷爷好像整天无所事事,生活上基本上靠奶奶照顾。白天吃了饭,除了和我们这些孩子玩,就是到村里庙门口坐着,庙门口经常有很多人,他们都在干什么,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不关心,左右不过是侃大山聊大天而已。奶奶说才不是呢,村里人家务事多,你爷爷是去“断官司”的,忙着呢。
我跟奶奶说,爷爷什么家务活也不干,是不是也很难伺候?奶奶说你爷爷可是不爱麻烦人。还真是应了奶奶的话,爷爷什么事也不愿麻烦人,哪怕儿女。爷爷去世时八十岁整,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活到八十岁也是高龄了。爷爷走的很安详,没有任何的征兆。深秋的那天早上,爷爷很早起来,靠在枣树上跟奶奶说话,因为那天奶奶要到县城来给我们做棉衣。奶奶说她正听着爷爷说话,忽然听着“哼”的一声,扭头看时,爷爷半躺半靠着枣树,闭着眼睛。奶奶吓得赶忙过去,喊他时,爷爷已经断气了。
爷爷去世,他的儿女们都很悲痛。姑姑们都哭着喊自己的爹狠心,不让当儿女的尽孝。村里人都说爷爷都是顾着别人,眼下地里的活计做清了,自己一点也不麻烦儿女地走了。
因为是新坟地,按规矩下葬早,我们天不亮就起床了。送殡的队伍从家里出来,我发现村里人也都早早地站在街上了,他们都想送爷爷最后一程。这时我发现天上落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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