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到死心如铁-39 夤夜载驰

作者: 青色百合99 | 来源:发表于2017-10-21 11:55 被阅读290次

目录|第三十八章 黄雀在后 

第三十九章  夤夜载驰

贤安的南邾王行宫,是城中最大的一座建筑,长长的青石甬道通向一座轩敞大殿。

夜深了,地面上开始腾起一点薄雾,大殿里却仍是灯火通明。

邢襄对行宫轻车熟路,早就看出紧要的地方都加了双岗,也不知侍卫长达利暗中搞了什么鬼,简直是心如火焚。

他极力控制着步伐,不敢走得太快引起疑心。

从宫门口的几个侍卫处得知,蒙凤毅晚膳之后就一直跟清平官在一起,才略微放了一点心。

邢襄排闼直入,见蒙凤毅和邢安道两个人站在书案之前。他忙屈膝跪下,眼睛一直盯着邢安道,嘴里却说:“陛下,王妃有事要禀明陛下。”

邢安道眨了下眼,对两旁的人一挥衣袖:“都下去!”

“陛下,爹爹,”邢襄见人都走了,压低声音把刚才铁珩在王弟别馆所见所闻细细讲了一遍,两个人大惊失色。

蒙凤毅在书案上重重拍了一下,骂道:“怪不得到处都加了侍卫,原来是怕我们有异动。”

邢安道眉头紧皱:“看来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带来的五百精锐,都由侍卫长节制。”

邢襄赶紧进言:“现在他们还以为局势尽在掌握之中,外面这些侍卫,哪个到底是达利的人,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当务之急,陛下和爹爹要尽速离开行宫,外面更安全一些!”他凑上前去,跟两人耳语一番。

“王妃呢?”蒙凤毅焦急地问,“就算要走也得带上她。”

邢襄吃了一惊:“我陪王妃出门访友,后来她由何琼和白腾护送着,早就该回来了!”

邢安道一脸肃容转向蒙凤毅:“陛下,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最重要是你不能有事。王妃现在不在行宫,其实是福非祸。”

蒙凤毅绷紧嘴唇,点了点头,扬声喊道:“来人!”

侍卫长达利忐忑不安迈进大殿,沉重的大门随之在他身后关闭,他只觉像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还不到动手的时候,蒙凤毅和邢安道也始终未去就寝,刚才更是莫名奇妙地给值班侍卫和他发了一圈赏金,全然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大殿之外安排的都是他的心腹,只要一声招呼,立刻就可控制局面,不由心中大定。

蒙凤毅神色如常,正与邢安道随意言笑,召达利近前来,仔细过问明天盟会上戍卫安排的细节。

达利不得不耐起性子一一禀奏。

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呼喝离得挺远,却是纷繁混乱,更夹杂着人声喧嚣。

蒙凤毅站起身:“外面怎么回事?”

达利一惊,还没等爬起来,就觉得左右肋下一麻,全身都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跟着颈边凉飕飕的,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一辆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从贤安行宫中疾驰而出,侍卫们谁也不敢阻挡,因为坐在赶车御者位置上的,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侍卫长达利,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马车顺利地通过层层关卡,飞驰在贤安街头,不多时到了一个偏僻的树林,铁珩再次从车底钻出来,向蒙凤毅长揖而拜:“刚才不得已烧了行宫,还请大王见谅。”

蒙凤毅绷着脸点了点头,回手夺过邢襄抵在达利后心的短剑,狠狠在他身上捅了几下。

行宫方向已是一片火光,蒙凤毅的剑尖滴血,望着来路一脸黯然。

邢襄知他心意,自告奋勇说:“陛下,我这就回去去找王妃,把她也接来。”

邢安道怒道:“住嘴!这个时候,陛下身边只剩下你一人保护,你还想去哪儿!”一句说得邢襄低了头,不敢再说。

只听悠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城东和城北也次第乱起来,也不知道是王弟,还是突畚的兵马终于发动了。

浓烟卷着火光,逐渐把冬夜的贤安城映亮。

铁珩一马当先,奔向贤安西市方向,在一片疏林中找到了卫国使团其余的人。岳朗闻声笑嘻嘻地把狼烟牵给他,又递上他的陌刀。

铁珩忍不住,抓住岳朗的手紧握了片刻,心中才觉得定了下来。

他一转过身,依然是那指挥若定的北川安抚使,对蒙凤毅说:“陛下,我们虽然暂时安全,但王弟和突畚的精骑眼看就到。贤安城绝对藏不下陛下君臣,如果被堵在城里,再加上行宫不知敌我的五百禁卫军,就只有死路一条。”他看了邢安道一眼,“他们既已破釜沉舟,向北回蜀中,向南回太和城的路也一定有重兵把守。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

“永安!”邢安道与他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二人对望一下,铁珩眼底一片悲悯,邢安道不由闭了闭目,决然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永安城池依山而建,很多当年被南邾劫掠来的汉人都聚居于此,虽然华夷杂处多年,还都保持着汉人的生活习惯。

南邾王蒙凤毅登基之后,特意把它封给了老师邢安道。

铁珩一行三十多人,从小路潜出贤安,正午时分终于驰马到了永安城。还没进城门,铁珩就说道:“邢丞相,请你把住在城外的人家,迅速迁往城内安置,城墙根下的这些房屋要马上烧毁,一座不留,以免攻城时被他们用做掩护。”

邢安道年纪大了,经过这一整夜的奔波,已是满脸憔悴,听到这几句话,脸上一阵黯然,终于点了点头:“永安城内一切兵马人员,从现在开始听凭铁使君调遣。襄儿,去把你两个哥哥叫来,拿来旗牌令箭,使君要你们做什么,就快点去做。”他带着同样疲惫不堪的蒙凤毅进了城,还有无数事情等着他一一安排。

铁珩跳下马,握紧手中的陌刀,一步一步向城楼走去,正午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城墙上,空气中还弥漫着不知道谁家的饭香。

兵凶战危,马上就要降临到这座平和安详的山城,他们准备好了吗?

岳朗也跳下马,紧随身后。铁珩的背影在阳光中腰背挺直,在他眼前不疾不徐的走着,散发着安静的力量,彷佛可以承担起任何事情。

而他,只要跟着他的兄长往前走就是了。

铁珩俯瞰着整座城池,命令一道接着一道传下去:召集永安所有兵丁和青壮男子;调集守城所需一切兵器盔甲用具;收集城中的稻草,菜油,烧酒,棉被,铁锅和门板,迅速运到城头来……

“稻草?菜油?棉被?还有门板?”邢襄疑惑地重复着,看铁珩也没空理他,犹犹豫豫地去了。

弹丸之城,不过五百多士兵,几百青壮男子,不知后援何时会到,马上要对付对方近万精兵,可想而知会有何等样的恶战。

唯有坚守待援,才有一线幸存下来的希望。

城外的民房一座接一座点着了,烟火升腾。铁珩想着那些未来注定的血腥,天青色的衣襟随风拂动,阳光勾勒出他的侧脸,一如往常的专注。

岳朗轻声说:“真可惜没带你的琴来。”

铁珩挑了挑眉,岳朗道:“你猜如果我们大开城门,你坐在城头弹上一曲,大军会不会全都撤走呢?”

“你以为是你呢?一摸琴弦就鬼哭狼嚎,闲人避易。”铁珩笑了。

午后的阳光映在岳朗的眼里,光和影深深浅浅交织着,铁珩忍不住走了下神,想些和守城毫不相干的事情:就算是男子,也是眼睛大才好看,更何况这双眼睛是如此清澈灵动,如此黑白分明。

极远处终于出现一片烟尘,大家不约而同都握紧手中的武器,铁珩把手放在岳朗肩头,轻轻搂了搂,眼中杀气淡如清风:“今天的天气还真不错。”

叛军的先头部队日昳时到达永安城下,开始长弓硬弩的远程攻击,永安守军在城头竖起门板,密密麻麻的利箭钉得好似刺猬一般。涌到城下的叛军,被滚下来燃烧的大稻草团迎头砸中,一下烧的皮肉焦黑。几队侥幸爬到城墙上的,则被兜头而下的沸水浇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铁珩稳稳站在城头,手执一面红旗,指到哪里,城上的箭就跟着射到哪里。

岳朗勾着邢襄的肩膀:“邢一箭,我听说你射什么都是一箭命中,从来不需要发第二支。我们也不用等会盟结束再比试切磋了,现成这么多的靶子,现在就见个高低吧?”

邢襄笑道:“好,谁要是输了,须拜另一个为师,不许反悔。”

岳朗大笑:“还要磕三个响头!”他拿起缠了火油布的羽箭,瞄准了城下的云梯,一箭射了个正着。

邢襄岂甘示弱,立刻开弓搭箭给加了一把火。

两个人专门瞄准城下云梯和冲车,不多时,烧着了十几架,上来扑打的叛军被更多的火箭射中,眼看就烧完了。

“射不动的太容易,来个难点的!”邢襄微微一笑,指着远处坐在马上一人,“那是迦王爷麾下的前锋将军,叫木昆,你要不要试试?”

岳朗发箭射死一名督战的军官,冲着邢襄扬眉道:“你先来!”

邢襄摊手道:“我是主人,当然是客人先请。”

“瞧好了!”岳朗抽出四支箭,连珠射出,先中木昆的坐骑,把他从马上摔下来;又次第射中用盾牌护住他的亲兵;最后一箭嗖的一声,射中了木昆的肩膀。

木昆被其余亲兵护着,连滚带爬撤了下去。

他回身对邢襄笑道:“太远了,由他去吧!”

“明明可以一箭穿心,为什么让他跑了?”

岳朗低声说道:“我听说吓破了胆的兔子,跑得更快。”

邢襄明白他的用意,弓弦响声未歇,已把木昆身后的旗杆射成两段,旗子无力地飘到地上。

永安城头给少主人喝彩的声音,轰然如雷。

攻城的叛军一见如此,再无斗志,纷纷转身向后跑,督战的军官都约束不住,这一轮攻击终于以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而告终。

傍晚淡红色的天空,明亮的太白星若隐若现,暮色给城下血肉狼藉的尸体又染上一层轻盈的红晕。

远处多了一条火把组成的火龙,像一条明亮的河流,不停涌进叛军大营,显然是王弟和突畚的大部队到了。

夜色中,永安城依然靠山而立,坚固的城墙似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蒙凤毅的脸色一片铁青,他们低声告诉铁珩,城中囤积的粮食足可坚持两个月,但士兵太少,加上几百从来没有受过训练,连箭都不会射的青壮年。守城的兵器、弓箭、用具在首轮攻击之后损失了不少,不知能顶到什么时候。

他们已经陆续派出三批人马求救,可援兵不知何日能到,也许到了那时,永安城已经不复存在了。

眼看叛军营中星星点点的火越聚越多,铁珩开门见山地说:“事到如今,我要问陛下一句冒犯的话,迦王爷在军队中,威望如何?朝中的大臣,又有多少人会拥护他?”

蒙凤毅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凤迦生性豪爽,很会带兵打仗,在军中威望不小。而我这几年竭力推行一些亲卫之策,得罪了几个朝中元老,这些人倒向他,也是有的。但是真想杀了我取而代之,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铁珩点头道:“这样就好,迦王爷一定会散布谣言,说邢丞相和卫国勾结,害死陛下,绝对不会让陛下活着离开永安。请陛下细思,在这种情况下,朝中有谁仍旧可以托付信任。永安城最多可以坚守十天,如果十天之后靖难之兵未到,陛下又将何以自处?”

蒙凤毅猛地抬起头来:“十天?如果真能坚守十天,派出求救的人该有回信了。援兵不来,我宁可死在这里!”他双手紧握在一起,指节直发抖,“只是连累了老师,也连累了永安的百姓,和我一同遭此劫难。”

邢安道在他的手上拍一拍,安慰说:“这个时候,不说这些了,我们也只能尽人事而安天命。”他满怀歉意地望着铁珩,“本来想和大卫修订盟约,永为睦邻,谁知道我们窝里自相残杀,反倒连使君都连累了。”

铁珩的声音依然清澈而冷静:“迦王爷如果上位,两国边境一定再无宁日,我们也算是殊途同归了。”他低头想了想,“下一轮才是硬仗,能不能守住十天,就看明天早晨了。”

“铁使君,”蒙凤毅对铁珩郑重地抱拳拱手,“如果这次我能逃出生天,南邾从今不敢再三心二意。”

铁珩带城头的守军趁大战间隙抓紧加固城墙,修葺兵器,一直忙到了叛军大营的篝火暗落无声。岳朗端了点吃的递给他:“他们锐气已衰,今天晚上不会再来了。”

铁珩叹息道:“可惜这些兵不是我们自己人,否则今夜趁他立足未稳,出城去冲一下,虽不能大胜,至少可以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

他背靠城墙慢慢坐下,看着岳朗递过来食物,只觉胸口一阵烦恶,摇了摇头,只打开水袋喝了一点冷水。

岳朗看他脸色苍白,伸手在额头一探,被那里的热度吓了一跳:“哥,你病了!”

铁珩忙叫他噤声:“嚷什么?”

“一定是昨天下湖凉到了!”岳朗知道他不想声张,小声说,“要不,你先睡一会。”

这场病来的实在不是时候,铁珩只觉浑身酸痛无力,没有推辞,把头靠在岳朗身上,他的体温从层层衣服透出来,在这料峭的冬夜,显得益发温暖。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肩膀都长得这么宽了,变得可以叫他依靠。

“立清他们呢?”铁珩模糊地问。

岳朗的呼吸很安静:“他们那些文官,都跟着邢丞相忙呢。”

铁珩放了心,朦胧中合上眼。岳朗换了个姿势,叫他靠得更舒服一点,又不知把什么给他盖在身上,把冷风挡在外面。

他下意识把岳朗的手腕抓在手中,只觉得一颗心飘飘荡荡的,找不到个坚实的地方……

千军万马重重围困的孤城,夜色深沉,铁珩靠在岳朗肩头,终于沉沉睡去。

TBC

第四十章 孤城万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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