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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艾和相渊手牵手随着人群来到楼顶,燃放完礼炮,张子安婚礼的所有流程就结束了。
众多礼花中,数“金玉满堂”最为惊艳。随着“咚”地一声,一个个小导弹急不可耐喷射出去,瞬间在寂静的夜空“啪”一下子炸开来,随之,一朵朵金黄的菊花争相怒放,令人目不暇接。
林艾的眼睛太冷了,此刻,一股温热竟在眼眶中扩散:“子安的新娘好美。”
相渊咧了咧嘴,笑得比哭难看:“我只知道陪子安折腾一天,好累。”说罢望着林艾,心想早晚我会娶到你,哪怕再累。
~2~
五年前大二,为迎接国庆节,戏剧社准备排练一出话剧,那天林艾刚换好婚纱,张子安跑来通知她男主生病不能参加本次排练,让学弟相渊临时顶替,和她组成了搭档。
就这样,林艾与相渊刚认识就结了婚,虽然这只是一出戏。
相渊情绪正低落,被女朋友甩掉没一个月。对眼前这姑娘的美早有耳闻,没想到她竟然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顿时,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像见到久别的亲人,内心充满了乡愁。
从那以后,每次放假回家,学建筑的相渊就成了林艾的搬运工,乐此不疲,热爱到不收任何形式的报酬。
相渊请林艾吃饭,林艾问你哪来这么多钱?他说子安人脉广,门路多,吃馍时故意掉点馍花给他,靠着这些小便宜,手头还是比一般学生蛋子宽松。
牛皮吹出去,这边林艾刚准备去食堂,那边他给她订的外卖到了。逛街饿了,林艾想要一碗街边的六鲜面,他非得拉着去了楼上的味千拉面馆。
有一点令林艾意外,别看这货人模狗样,也有摆不到台面上的毛病。只见他吃了面,向服务员要了两个打包袋,把碗里的汤倒入,问她吃好没,不由分说把她碗里的汤也收了进去。
林艾不解,问他干嘛要这么做,他说:“留着回宿舍煮方便面。”
后来林艾问子安究竟掉了多少馍花给相渊,感觉自己找了个富二代。
子安哈哈大笑:“我都没活儿,他去哪找的?不过他也没那么穷,方便面还是能吃得起。”
一次他们逛街逛累了,坐在公园的椅子上歇息,对面有个十几岁的男孩蹲在地上,正用手机对着他们拍着什么,相渊感觉苗头不对,蹭蹭蹭跑过去一把夺过,果然,好几张是林艾裙摆以下的部位。
“小流氓,不学好。”他扯住男孩的耳朵骂道。
男孩哭喊着反抗求饶,相渊哪肯放手,青筋暴露,非逼着他向林艾道歉。
身旁一卖棉花糖的小贩想躲,但是来不及了,被揪打着的那对一撞,车子轰然倒塌。雪白的样品散落一地,有一个正好落在谁吐的唾沫上。小贩恶毒地盯着相渊骂了句脏话。
只顾发呆的林艾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把相渊拉来,男孩的耳朵被他的指甲划破,流了少许血,林艾立马去附近商场买了几片创可贴,小心翼翼帮男孩处理了伤口。
~3~
临近毕业,他们来到一个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除了环境清幽,古柏参天,绿树成荫,这还是一座集收藏与展示于一体的古建筑博物馆。栩栩如生的实物,或古拙或雄伟,或自由或规范。一座座建筑像一座座里程碑,篆刻着人类社会在各个时期和领域的成就。
仰视着那些建筑,相渊双手交叠,十个手指头紧紧攥一起,互相取暖,那一刻林艾感觉他像一个发条坏掉的瓷娃娃,脆弱无比。
晚上他们回到宾馆,或许在这时候做这种事不合适,纠缠在一起时,他浑身冰凉,身体颤抖。她突然产生某种神圣感,死死搂住他,想用生命挽救这个即将灰飞烟灭的身体。
今天,子安结婚了,相渊从他工作的一线城市赶回来参加他的婚礼。林艾呢?现实和理想总是不一样,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最近应聘了一家杂志的编辑职位,还算符合心意。
路上,他微笑着两手插进裤兜,左手掏出一盒礼花:“为庆祝你找到满意的工作,特意向子安要的。”
“太小了吧。”刚才的气势磅礴重又呼啸而来,她不想掩饰心中的疑问。
“那些好看,但遮住了星星的光芒。这个微不足道,却是原有的模样。”
一人拿一把,摇着,笑着,点点亮光凝聚一起,好像星星不在天上,就在身旁。
然后,瞅着一堆灰烬,她开了个玩笑:“瞧,星星原本的模样。”
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这几秒的犹豫逃不过她的眼睛,追问原因,他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说:“公司有个去国外的学习机会,至少三年,也许更长,可我不想去。”
“为什么?”她问,“难得的机会,你应该去。”
烟雾缭绕,把他的表情画得复杂:“出国,意味着什么?我们至少三年见不到面,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林艾力图说服他,许诺放假就去看他。相渊嘴角露出嘲讽,反问她什么时候有假期。她低下头,承认被这个问题难住,作为一个刚入职的新人,加班工作都不一定能完成任务,放假,实在是奢侈的向往。
清楚他犹豫不决的根源,她怎么允许自己做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成为一名优秀建筑师一直是他的梦想,这梦想大过儿女情长,他注定属于远方。如果这梦想断送在一个平庸的小女人手里呢?她难以原谅自己。
一咬牙,她问:“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和你平平淡淡过日子。”提到生活,他想做个怂货。
这几年在外地,经历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同事之间表面嘻嘻哈哈,内里明争暗斗,工作不利上司不悦,工作出色有人排挤。晚上没有加班,可以和远在家长的林艾聊聊天,但为了不影响她休息,常常报喜不报忧。唯一的愿望,尽快挣点钱,早日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我不想。”她冷笑一声,“收起你的优越感,滚你的外国去,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一辈子,分手吧。”说罢,强忍泪水,转身离开。
长痛不如短痛,假如他恨,就让他恨。其实当初他去一线城市,她完全可以一起去的,但父亲那时刚去世,母亲精神恍惚,她真的放心不下。
送他去高铁站,看着他进候车室的那一刻,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离开其实和父亲的死一样,失去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是自己难以逃过的宿命。
前几年拥有,不过是为了推迟几年分手。一阵风拂过,她捋了捋头发,恭喜自己,预感成真。
林艾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不见。相渊站着,抬头望了望天上,繁星密布,再没有剩余的空间。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打开,一枚金戒指,原本,他打算今天向她求婚的。
~4~
在时间面前,思念哪有什么存在感。两年,一眨眼的功夫过去了。
子安女儿百日宴,林艾去了。宝宝胖嘟嘟地躺在妈妈怀里,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可爱极了。
客人陆续散场,林艾也要告别。子安拦住她,语气中带着埋怨,单刀直入,问她想不想知道相渊的近况。
林艾没有吭声,皱紧了眉头。还用问吗,刀已经插入心脏,别废话,任你宰割。
作为建筑师相渊的好朋友,他补刀的水平无需设计:“你知道当初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走的吗?三年期满,可能,他会选择在那边生活。”
告辞,林艾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原来,手刃爱情是有后遗症的,治愈了皮肤,骨头裂了缝,治愈了骨头,心,还在滴着血。
母亲病了,子宫肌瘤。当她赶到医院,母亲已经做过了手术。后悔莫及的她含泪责怪,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她不知道,做不做手术,母亲当时是想征求她的意见,只不过她正忙于手头工作,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她以为老妈只是像平时那样问她周末回不回家。
“莫哭,小手术。你忙,就不要过来了。”母亲安慰道。
正说着,子安两口子推门走了进来。多亏了他们的照料,母亲的手术才得以成功。
在完成一篇重要的采访稿件后,她申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想去异国看看那个两年没见的相渊。
风很凉爽,舒缓浪漫的民谣,哥特式风格的教堂,双曲面、螺旋面的公寓,湛蓝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游艇。林艾却无心看风景,马不停蹄来到了相渊的住处。
路边乘凉的人很多,有车停在她身边,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从车上下来,向不远处的男人走去,到了跟前,男人欢笑着接过了孩子。林艾定睛一看,相渊。
她停住了脚步,子安说相渊打算永远在这儿生活,原来是这个原因,看来相渊对他隐瞒了有孩子的事实。
林艾的心情很复杂,不愿意怪他两年不跟自己联系,他生活幸福,正是她当初希望的。没有上前打招呼,她走了。
此时,抱着孩子的相渊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但他不敢确定。晚上回家,他微信给子安发消息,没回,打电话,拨了三次,接了。最近搬家,他忙得焦头烂额,两人也好久没联络了。
他不知道林艾去找他,女儿百日宴上,他只是把相渊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她。
~5~
回国后,林艾大病一场,删了相渊的所有联系方式。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人不能忘也得忘。手刃爱情有后遗症,那些伤疤还在隐隐作痛,可生活,总得继续下去。
年底,林艾参加了一场交友联谊活动,老大不小了,她想找个合适的对象。
展示才艺的环节,她说想读一段大二排练过的台词,希望大家喜欢。正当她酝酿情绪,准备发声时,背后响起另一个声音:“林艾,这是一场婚礼的桥段,介意临时配个男主吗?”
是相渊,从异国回来的相渊。林艾向他身后望了一眼:“宝宝呢,你家那个可爱的女儿?”
他愣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房东家的。”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礼花,“婚礼怎么可以缺少这玩意?”
一人一把,摇着,笑着,点点亮光凝聚一起,好像星星真的不在天上,就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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