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我所期待的那一刻终于来临。
知道程序性的会议已经开始,尽管提前已经知晓,心中还是微起波澜。毕竟服务公共事务三十年,即将退出时还是难以心如古井。毕竟还是有不少遗憾,我出身社会底层,蒙时代和社会眷顾,有幸在小城服务公务三十年,立志踏实做事,轮遍党政事企各种组织形态,最忙碌的与最清闲的,最有钱的和最没钱的,人最多的同人最少的,都已经历,早已不在意地位是否重要,权力是否显赫,惟愿有事可做,事能做成。在传统的读书人心中,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当今社会,立德者熙熙,立言者攘攘,我德浅才疏,米粒之光哪敢与星月争辉。反倒是通过踏踏实实做事来做事功的人,似乎越来越少,我这种笨人也就有机会做些结硬寨打呆仗的笨活儿。这些年来,我也自信做了些对得起公众和小城长远发展的事,只是一些我曾经殚精竭虑谋划的事情,最终被不了了之,尽管在我或者小城之外的同业人士看来,这些谋划仍是有价值的,现在做仍然是好的项目。黄昏时,站在大河岸边,落日苍茫,风才定,片帆无力,心中还是不免感伤。
这小小的遗憾也不过是大河里微微的涟漪,大河依旧在奔腾,浪淘风簸自天涯,那才是生命本应的磅礴之势。况且,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五年之前就开始策划的方案,为达到这个目标,舍弃了什么,代价有多大,只有自己明白。道不同不相与谋,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当初做出那些选择,自然明白之后的结局。与之耗也罢熬也罢,个人付出的代价更大,只会蹉跎岁月,白了少年头。要是一个人独居斗室,不语书空,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又何必呢?穷则独善其身,找寻生活和生命的意义,补偿几十年来对家庭和自己的亏欠,让人生的天平归于平衡,有甚不好?不过是变调之后再启新章,迷途之际重开征程。
做个江南游子,亦或京华倦客,兼顾读书与旅行,不负美景与美食,爬几处名山,登几座名楼,听几折昆曲,铸几只宝剑,与几位背包客重走葱岭故地玄奘大师的取经之路,和顺德的厨子在风雨街头大快朵颐,向滇西国殇园中的英灵致敬,在丹东的温泉里用手机读书。不经意间也许会偶遇大德方家,讨得一知半解乐呵几天。哪天酒壮怂人胆,学那些失恋的女孩子,以平躺的姿势蹦个极,在快触到小溪水面时,发出响彻山谷的嚎叫。要是价格公道,就租条船,沿泰晤士河源头顺流而下直到入海口,欣赏沿途的风土人情,看不清的地方交给无人机,不想看的时候就读那本注释几乎和正文一样多的《泰晤士:大城大河》,英文版。到了伦敦就在大英博物馆里带个帐篷看个三天三夜,这是姑娘曾经挖苦过的,我得兑现……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外出时,或独行,或陪同家人,或与三五知己同行,一样的其乐融融。明年春花烂漫时就是好时候,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
在家时,一日三餐,人间烟火,听听孩子们的想法,陪老母亲说说话,偶尔与亲朋好友聚聚,酒不过多,时不过长,各自安好。追个英剧,听首新歌,哼个小曲,用弹棉花的本事拨弄古琴,以掩耳盗铃的勇气骚扰左邻右舍,倦了就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读书,手机或书本砸在脸上就醒了再读,落到别处算催眠成功。在京城酷热难耐的下午,到国家大剧院看场先锋派小剧场,看的明白就多看一会儿,弄不明白就不打呼噜的睡个觉。
不要以为这是喝了两杯的醉呓,几年来,在最郁闷的日子里,我最严肃的雕琢细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看完那个英国鬼佬写的书,当然是中文版。有关帕米尔高原的专业书籍和旅行攻略读的也不是一本半本。前一阶段,我用三四天在武汉、岳阳、长沙实验,一路走过黄鹤楼、龟山、江畔、古德寺,岳阳楼、洞庭湖、君山岛、张谷英村,岳麓书院、橘子洲头、五一广场,中间还去爆红的湖北、湖南两个省博物院,看编钟、勾践剑、马王堆帛画。每天的时间安排能精确到一刻钟。
从开始有想法到今天基本落定,大约五年时间,比我预想的晚了一年左右。如果能预测到疫情,可能这就是提前了。这五年里,这个目标就像远在海的尽头的大船,起初只是一个黑点,一步一步驶来,现在已停在你面前,等你登船后扬帆远行。
现在我已登船,看着天边还是黑点的岛屿、港口与城市,等待着向它靠近,不去考虑是否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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