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浔约
01
魏小言遇见沈临冬,原本只是一场金风玉露般的相遇,却有小苹初见的情意穿透朦胧含糊的心潮,惊起心房空地里的鸥鹭。
那天秋日的凉风拖拽着枯黄的梧桐叶,流云漫过头顶,在碧海蓝天中游移。
这样清寂淡淡的时日,偶然在叶黄叶落之间穿行,停在宣称能够看到爱情的站牌上。
废弃的11路站牌,被学校的师兄师姐称为月老牌,经常有人在那里告白求婚。它的由来无从追溯,大家也只信不疑。久而久之,假的都快成真了。
室友生日玩大冒险,魏小言输得很惨,被要求到11路站牌那里借到20元钱。
云雀躲进梧桐的枝叶,魏小言百无聊赖地等。她想拿不到那20元钱,大不了回去再受罚,才不要这样惨兮兮地去借。
魏小言花了一个小时才做好心里准备,要怎么面对那群堪比妖魔鬼怪的室友。
她只是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刚刚还在马路对面的男同学,已经走到面前,很淡然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同学,你别等这路车了,这个站牌是不用的。”
魏小言的发梢应着秋风的尾声,来回地摆动。她目之所见的是日光耀耀下,抵达这里的大救星。
“我不要水,能借你20元钱吗。你放心,我会还的。”
魏小言压着跳动如鼓的心,等着他的回复。
“给你。”
她接到20面额的人民币,真想给他一个怀抱。事实上她也确实那样抱了见面不到15分钟的异性。
当她六神归位,放开呆若木鸡的他,捂着脸快速地逃了,没错是逃。还没有问对方名字和联系方式的情况下,携那20块钱逃了。
本来站在一旁给魏小言壮胆的宿友,没想到等来一场年度大戏。不愧是亲室友的她们,不仅帮她问了这个桃花运叫沈临冬,还自报了家门。大家一通起哄说,今天是喝了酒的桃花撞到桃花运。
回到寝室,好一顿嬉戏打闹后,魏小言捧着微红的脸看着那20元沉思,把它夹在日记本里,打算明天还给他。
魏小言找到沈临冬之前,没有料到他不要钱了,反而要请她吃饭。
“你请我吃饭?别人都说一起吃饭要慎重,有个套路叫对喜欢的人不说喜欢,却说想见你,对想见的人不说喜欢,却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所以你是哪个套路的。”
“那就直接点,喜欢你吧。”
魏小言用一秒钟眨三次眼睛的频率,渡心渡气,消化着炸掉她小心脏的言语。
“我……能当真吗。”
“我就是认真的。”
这年秋天,魏小言就这样和沈临冬在一起了。
朋友知道这件事,没有太多看好的。
魏小言也觉得,她和他在一起太过轻率。不过她也认定,并非喜欢一定要有冗长的时光作伴,也会有只一眼春风十里的温柔沉醉。就如她栽进他眼底的暖波,留下心动的痕迹。
02
台风过境的时候,魏小言病了。
沈临冬一开始以为,她的流感已经好了。没想到没有好,反而加重了。
魏小言昏昏沉沉地挂掉电话,醒来已是在沈临冬的背上。
冷风吹过她灼热的皮肤,脑海中也逐渐清明。
“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的雨,咱们去哪?”
“你别怕,有我在。我带你去校医院。”
“嗯,我不怕。”
魏小言把脸埋进他的脖颈,紧紧地抱着他,又睡了过去。
那句‘你别怕,有我在’化成紫藤的枝蔓,花儿纵情绽放。她的肺部满是紫藤花的香味,温柔缱绻地在梦里浮动。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话,没有之一。
魏小言动了动打着点滴的手,惊醒床边守着的人。
“好点没。”
“好多了。”
沈临冬将手覆在她退了热的额头上,不太放心,又用温度计测她的体温。
魏小言感受着他如暮春微云的抚摸,心里塞满用麦芽糖写下的幸福二字。
可初始都似傍晚时分陈酿的酒,醉得忘记一帘疏雨中有春复暮、秋坠叶的两厌厌风月,醉得几度以为温情脉脉会年年如旧。
待到朗朗清风吹酒醒,才知晓南山与北海不单单路途遥远,而是有遍野的山丘要走。
学校的广播站,一直在恭贺12级毕业生沈临冬签约到北京的知名公司。
魏小言站在梧桐树下,耳边呼过的都是,全校的学生都知道沈临冬毕业的去向,而她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她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午后升腾的暑气突地把要质问的底气,驱赶得没了踪影。脑袋被热气所烘炙地只剩下了一阵阵没底的恐怯。
魏小言来不及避开心底的情绪,便选择离开。只是不巧,沈临冬来了。
他注意到她的不快,但没有猜对因由。
“是等很久了吗。”
她摇头,又点头。不想承认,却又无可避免地要面对心里的怯懦。
“你……要去北京了,没和我说,是想分……手吗。”
“胡说,自己瞎猜什么。异地恋别人都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况且只是分开两年。”
她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他,那是一种难以安心的神色。
沈临冬环手拥抱她,安抚着她的不安。
她刚刚真得很怕很怕,害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可听到想要的答案,依然无法抚平肺腑里的纠结。
魏小言缩进他的怀抱,只想暂时抛掉种种不快,沉沦在他最简单质朴的承诺里。哪怕虚无缥缈地无从定心,这一刻也只想难得糊涂。
不知从何时起,她对他的感情啊,如芦苇荡里小小的萤火虫。低低回首时,却已能点亮二十四桥的华灯。
03
天还未黑透,校园里的路灯为黄昏延续着白昼的喧哗。而六月的风在一片片灯影里吹起离人的歌,拼命让人伤感。
魏小言坐在礼堂门前的台阶上,数着夜色里慢慢闪现的星星。
如果把这一方天空中的星星数完,那个答应参加她毕业典礼的人,会不会携着一身凉软的夏风赶回来,赴上这场迟到的约。
不过她知道,肯定不会了。
因为忙,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因为太累……她找许多理由来安慰自己,也为了让这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一点。
她努力用快乐替换难过,不去计较心底留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涩。就像简嫃说得,在心口加一道密封,把苦痛锁住,只让快乐漫流。
只是她喜欢他,总会生发埋怨,退无可退地陷入恶性循环。
魏小言原本数着漫天的繁星,到最后都念成了沈临冬三字。她始终保持抬头望天的姿势,害怕泪很多,没法抵挡失望伤心的洪流。
此刻她很想,做个安逸美好的梦。将泪留给风中弥散的晨间白露,将难过留给今夜的车流灯火,能够明天照常过得无忧。
夜色转向拂晓的时候,她接到沈临冬的电话,一直没有说话。
“小言,对不起,昨天临时有点事。不过这几天你在北京的工作安排好了,你开不开心。”
“以后,就不用你老是来回赶了。咱们也算是熬过了异地恋。”
徐缓徐缓的夏风尽数吹在她的脸上,恍然未觉泠泠的泪水布满脸庞。
魏小言说不清在难过什么,明明应该高兴的,可此刻只是想哭。
“哭什么小傻瓜,以后都会好的。”
“嗯,会好。”
虽然北京的西客站人海茫茫,魏小言第一眼就看见了沈临冬,和以往一样跑过去,像个树袋熊挂在他的身上。
“变重了。”
“哼,嫌弃也不行。”
“怎样都喜欢你。”
沈临冬牵起她的手,魏小言偏着头看他傻笑。阳光下吹起的衣衫带着薰衣草的皂粉味,还有藏在树荫里嘶鸣的夏蝉,都有淡淡的欢喜。
工作一周内,魏小言都在做市场调研,不是站就是走,一到晚上脚都会肿胀至酸疼。
她坐在小石墩上,捶着小腿。忽然被蹲在面前的沈临冬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上来,我背你。”
魏小言趴在他的背上,突然想要这样和他度过余生到岁暮年迈。
“白发苍苍的你还会背我嘛。”
“会吧……”
“难道你不想背。”
“未来太远,我预想不到。”
她跳下来,转而站在他的面前,盯着难以捕捉到表情的脸,笑得有点心痛。
此时才意识到,他和她这么几年,谈到梧桐树下的偶然,谈到过往所有作旧的时光,谈到爱,谈到现在,却从没有谈过一个有彼此的未来。
魏小言像失了声音的哑巴,争辩都争辩不得,又一次丢盔弃甲地逃了。
04
又是一年秋风起的季节,魏小言又一次在等沈临冬。那个说带她看十里湖光,六桥风月的人,依旧没能守约。一如当年没有等来他的毕业典礼。
魏小言会体谅他的难处,可谁都是凡人一个,面对冰冷无妄地等待,她也会难过。
她不求能够时刻相伴,只是希望他可以在某件事情上选择自己,而不是总会抛下她,好像任何事情都要比她重要。
魏小言待在火车站附近的德克士,打了很久的腹稿才打了沈临冬的电话。
“事情忙完,你还是过来吧,我等你。”
“今天的车已经赶不上了,你先回家,实在想去的话,过几天吧。”
“不,只是想和你说些事情,我不会回去了。”
“什么意思。”
“来了再说吧。”
她灭掉手机屏幕,转向窗外的景色。去回首停格如壁画的往事,去细数她和他在一起的这七年,醉了多少看客,自己就有多少清醒。
她开始学会少有期盼,开始学会用曾经的好清偿掉彼此之间的亏欠,却依旧学不会如何消化掉他带给的失望。
她知道自己这般在意这些,离失去不远了。
魏小言不知等了多久,看着推门而入的沈临冬,第一次觉得时间慢点也好。
他来的路上走得很急,吸了许多凉风,和她说话也在不停地咳嗽。
“小言,你闹脾气嘛,我处理完事情,咱们明天去也行。”
“上个星期拒绝要调离北京的职务,我现在准备接了,一会儿就走。你或许认为我是无理取闹……如果非要有原因,我只是忍不了你的世界里,我常是你退而求其次的思量。”
沈临冬没想过自己有意无意间伤害到她,没想到她突然之间的决绝。
他握着她的手,极力想要挽回。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小言你别走。”
魏小言抑制心里的悲伤,还是摇头。
“临冬,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她不顾他的阻拦,转身没入人海,再没有回头。
这天地明灭的一瞬,只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这一生所遇,所付的爱都在那半阙青春岁月,永远不会有下半阙的收尾。可她已不能再爱他,时间再久一点,便会有煎熬和怨念。
从此刻起,发生在他和她之间的所有,化成一个有温度的故事,这会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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