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万半仙摔伤了，救护车拉到县医院抢救去了。”这消息在通信发达的当今，比长了翅膀还传播的迅速。

万半仙，姓万，名福，是从永登县移民过来的，因此，村里就他一家独姓万。别的移民新来匝到，唯恐受欺负，逢人必然陪着笑脸，显示出毕恭毕敬的样子。万福是自来熟的性格，没几天就和左邻右舍打成了一片，好像就几个月的功夫，方圆十里八村都混熟悉了。

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万福只要出门必然是头上扣一顶藏青色礼帽，戴一副石头墨镜，右手腕盘绕着一串佛珠，一只鼓鼓囊囊的皮包不离左右。这身行头算是他的标配了。

人们说万福是半仙，万福说是他妈妈传授给他的。据说他妈长到十多岁的时候突然疯了，大冬天的光着身子在雪地里乱跑，把冷水从头到脚淋个透连个喷嚏都不打。寒冬腊月的好几天消失了踪影，就在人们以为她早被冻死了的时候，她却好端端的回来了。她多数时间都在打坐，一连几天一动不动，嘴里念念有词，滴水不进，真正处于物我两忘的境界。突然有一天，她给家里人说她师父在召唤她呢，师父在青海塔尔寺。据说时隔八年后回来，不仅精神恢复正常了，还拥有了通神的神通。

万福说他小时候很少见到她妈，不是在佛堂里念经，就是在外地给人瞧病驱邪。虽然没有享受多少母爱，但是物质上比别人丰富多了，没挨过饿，没缺过钱。他妈活到七十多岁，头发乌黑，脸上没有皱纹，更没有所说的老年斑，最后是在佛堂坐化飞升的。

万福在村里初露锋芒就让大家心服口服，一下就把威信树立起来了。

还是因为一场沙尘暴。

长路家的羊在居民点西边的草滩上吃草，沙尘突如其来，长路把羊赶到圈里也没顾得上清点数字。第二天早上，长路放羊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只羊。急的长路家两口子东奔西跑的寻找，一只羊就是一千多元人民币啊，谁能损失得起？还指望存钱给儿子城里买房子呢。

骑着电动车飞驰的长路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万福。“呔，火急火燎的忙撒去呢？”万福喊到。

看到长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万福扯着嗓子骂了一句“看你那霉死鬼样呗。”

也许是这一句话起了作用，“吱”一个急刹车，长路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讪笑着来到万福的面前，他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半仙身上。

听说了丢羊的事，万福端详了长路半晌，轻蔑的“嘁”了一声 ，轻描淡写的说，“就你这样，驴辈子都找不到羊，快去居民点东面找去。”  说完自顾自的走了。

听了这话，长路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去了居民点东面。居民点东面是一片沙丘，大风过后就是骆驼走过都不留痕迹，何况是一只羊呢。再说了羊在西边吃草，咋能跑到东边？一无所获的长路腹诽着“万半仙，你个谝嘴货，就是个万胡诌。”

正在自家门口谝闲传的万福，看到黑着脸对自己爱答不理的长路，问道“找回的羊呢？”

长路气呼呼的说，“一天你指东拐西的，尽耽误人的事呢！”

万福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憋红了脸，“站哈，你说谁指东拐西呢？来，我和你去东面找走，找到了看你逼脸往哪里搁呢。”说着不由分说扯着长路朝东面走去。

旁边的人都是一脸懵逼，啥情况？万福还当真有把握？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紧跟而去。

说来也怪，一众人等在沙地周围拉网式排查，愣是没有找到一根羊毛。就在大家等着看笑话的时候，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嗓子，只见李五打一丛繁茂的红柳后面钻了出来，手上牵着一只羊，羊腿上还戴着一只专门夹野兽的夹子……

长路把万福请到家里，炖了一只鸡，喝了一顿酒 ，表示了感谢。万福喝的舌头都打结了，愣是没说出人们想知道的答案。人们从此都知道这个永登人有点邪性，浑身透着一股神秘气息。

还有一件事情再次让万福身上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事情还是由苏大骑驴引起的……

前几日在县城，看到有人举行中式婚礼，新郎骑马接亲的场面很有意思。想到自己家养的叫驴肥肥胖胖，毛色鲜亮，现在种地都是机械化作业，驴很少有用武之地，驴的日子过得舒坦的让人都羡慕呢。这养尊处优的驴，如果配上一套好看的鞍俱 ，肯定很有气势的。于是，他做了一套鞍俱，还给驴头上戴了一朵花，做了精致的笼头。骑到居民点街上，驴蹄子敲的水泥地砖“嘚嘚”响，引得别人咂舌夸赞，苏大得意的摇头晃脑。

去邻村打麻将往日都是骑电动车去，今天苏大为了显摆自己的坐骑，骑上毛驴甩着鞭，得意的哼着小曲，好不惬意。谁知刚走到三号水渠旁的田间道上，遇到了一头正在水渠边吃草的发情的草驴。苏大的驴激动的“嗷嗷”一阵狂叫，撒开腿子跑了过去，可怜苏大整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仰八叉摔下驴来，重重的倒在田间道上。

路人发现苏大的时候他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大家合计着赶快抬回家，请村卫生室的王大夫来瞧瞧。还是刚从城里打工回来的李家三娃子见多识广，他说摔下的人不要轻易动，赶快打120叫急救车。在急救车还没来的时候，有人提议赶快叫万福来看看，说时迟那时快，早有人骑电动车叫来了万福。

人命关天！万福皱着眉头看了一下，大声说道，“快去，准备五尺红布，砍一根两米长的树杆做一面旗子，插到他家烟筒里。”边说着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沓黄表纸，在地上插了三柱香，“都往边上靠，来例假的女人走的远远的，我这要收魂呢，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万福点燃了黄表纸，嘴里念念有词，异常庄重严肃，看他的神情好像真的联系到了神灵，和他们交流着。弄的胆小的孩子直往大人怀里钻，就连大人也觉得脊背后面发凉，直冒冷汗。

远远看到救护车疾驰而来，万福结束了收魂仪式。“到边上去，别挡着担架了。苏大这是七分邪气，三分病，还需要现代医学辅助治疗呢。”万福气喘吁吁，累的满头大汗。 救护车载着苏大拖着一股飞尘疾驰而去，人们谈论之间都为苏大的生死担忧。

看着苏大家屋顶的烟筒上随风飘扬的红旗，万福摇摇头说“我也算是尽力了，就看医学辅助治疗的效果如何了。”接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礼帽，提了皮包悠悠的走了。惹得村民们一片崇拜的眼神。

几天以后传来了消息，说是苏大醒过来了。人们说多亏了万福，不是万福恐怕苏大早没救了。万福走路胸脯挺得更加笔直了，俨然一副救世主的模样。

苏大伤病痊愈出院回来，拄着拐杖特意提了厚礼感谢了万福。苏大的儿子说他爸摔成了脑出血，大腿也骨折了，医生说要不是急救及时，后果不堪设想。苏大说这次事故他有预感，骑驴走的时候他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他坚信出事后万福采取的措施让他逃过了一劫。万福推拖着不要苏大的厚礼，说乡里乡亲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最终还是勉为其难接受谢意。

这一次万福摔伤完全是为了自家的事。

万福家种了三亩地的西瓜，就是那种不吃瓜瓤专门收籽的西瓜，据说今年的西瓜籽价格比往年高多了。眼看着成熟期到了，瓜子也长饱满了，田埂边白杨树上有一个喜鹊窝，可恶的喜鹊赶都赶不走，把西瓜糟蹋的不成样子。地里栽了好几个稻草人，刚开始还有效果，后来喜鹊就肆无忌惮的站到了稻草人头上拉屎，好像给人示威一样。

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大家商议的最后结果就是爬到树上把喜鹊窝给捣下来。

“十几米高的树，看着头都晕呢，谁敢上去”有人说。

  “敢不敢上去是一回事，关键是老一辈说过，喜鹊是报喜鸟，是神鸟，它的窝谁敢轻易动？”又有人说。

……

就在这样的讨论声中，再没人坚持捣鸟窝的意见了。其实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理在作怪，吃的是万福家的西瓜，最后拿主意还靠他自己了。

果不其然，几天后心疼自家西瓜的万福终于无法忍受下去了。

这一天午饭前，万福准备了一根长竹竿来到田埂上，在白杨树下摆了香炉，燃了三根香，拿出黄表纸焚了，手捻佛珠诵了一段经文。看着香即将燃尽，万福把竹竿绑到身上，利索的爬上树去。也许是看着有人爬树，受了惊吓的喜鹊站在树上“喳喳”叫个不停。万福攀爬到竹竿能伸到到喜鹊窝的位置，再三试着踩稳了脚下的树枝，手拿竹竿使出浑身力气猛得朝喜鹊窝捣了上去……

“咔嚓”只听得一声脆响，“啊……”，接着一个黑影从树上飘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埂旁的麦秸堆上。树下的人上前一看，只见万福呲牙咧嘴的在麦秸堆里痛苦的呻吟，再看树上的鸟窝安然无恙，万福青色的礼帽像飞碟一样在微风中轻轻飘落在瓜田里。

出院回家的万福，一副病人的模样，有气无力的说，“心急了些，应该等到香燃尽了再上树就好了。”一脸悔不当初的样子！礼帽还是那顶礼帽，只是折了腿的石头镜又换了新的。

万福捣喜鹊窝摔伤的新闻，在通讯发达的当今比长了翅膀还传得快……都说半仙这一次失算了。

白杨树上的喜鹊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