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

作者: 西则 | 来源:发表于2018-02-18 11:18 被阅读99次

                第一章:红线

  离玥轩近日迎来一名贵客,那贵客一掷千金,欲请阁主替他办件事。

  离玥轩阁主离玥又是出了名的见钱眼开,成天恨不得往钱眼里装。

  单子自是接了,接了单的离玥阁主被蒙着眼睛带到一处密室,密室中灯火幽暗,摘去黑布的阁主贼眉鼠眼地滴溜溜打量了一番,就见着密室壁上挂满了一个女子的小像。

  女子身姿绰约,一举一动浑然天成,只可惜脸部空白一片,看不出美丑。

  离玥失望地咂摸着嘴,又发现身边一堆东西皆为文玩古董,失落之情一扫而空,抱着柜子上的古玩又亲又抱的,活生生的贪财鬼。

  “咳咳。”

  离玥回头见着一个孱弱公子弯着腰握拳掩唇咳得面容潮红,离玥迟疑地走近,却听他冷声令道“别过来,离我远点,唯利是图的小人!”

  离玥见到了他眼中浓郁的鄙夷神色倒也是心宽,不靠近就不靠近,识时务是她最大的优点。

  她双手环臂,漫不经心道,“所以说阁下邀我来此是为了什么?想知道什么?想得到什么?”

  公子漆黑的眸子似乎染上了生机,“我要你帮我寻个人。”

  离玥歪头思索,难不成这病恹恹的小子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被人灭门之后,自己也被整成半条命,好不容易逃出来要用所有的身家财产寻仇人,欲与他同归于尽?他的身家有多少呢?百万?千万?

  公子厌弃地扫了一眼灵魂正处于钱眼中的离玥,“我要你替我寻个人。”他挽起左手衣袖,苍白的手臂缠满鲜红凌乱的细血管,只有一根延长至深处,仿佛还能见到心脏跳动的节奏,没意外的话,定是从心脏延伸出来的。

他的手指拂过缠绕成结的红血管,眼中带怨憎“替我找到这根红线另一端曾系有的人。”

离玥诧异,天定姻缘的红线居然被人活生生断了?断了就断了,这根线怎地还能延伸出这么长?这段红线足以要了他的命,可他却有金光护体,看似孱弱命短,却也百岁无虞。

离玥支着下巴思索着,“你曾见过此人?”

公子神色如常,“见过,自小无猜。”

居然见过?“何时能见到臂上红线?”

“她不见之后。”

不见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终还是抵不过隔壁老王的勾搭?这兄弟被绿了?一绿还绿上半条命?离玥有点儿同情道,“没事,你长得好看,戴什么颜色的帽子都好看。”

公子揣摩了她的话里有话突然咳得更猛,眼神阴郁到要吃了她似的。

离玥就当是她猜中了所有的开头和结局,沾沾自喜道,“她生得如何模样,给我一幅小像,我派人去寻上一寻,这世间之物还真逃脱不过我离玥轩的罗网。”

公子垂首,收了所有的锋利,似是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无措还带着委屈的哽咽“我忘了,当真忘了。她的一颦一笑如是昨日,可她的黛眉明眸恍若存于隔世。我怎都记不清!”

恩,小情人跟隔壁老王跑了,留了一身病给他,然后他接受不了现实启动了选择性失忆症?私自把故事情节编得跌宕起伏的离玥像哄小孩一样问他,“那你可知道她是何时不见的?”

公子抬眸,黑白眼仁间浸满死气“和月三年春。”

“不好!”离玥脸色一白,欲逃离,却见四处石门降落,而她的双眸触及他的眼底,竟支使不了身子,眼睁睁见石门垄上,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天呐,如今是嘉元六十年春末,离和月三年整百年。

遇到老货这次栽定了。

              第二章:梦境

  离玥入了个梦,梦中有个叫做阿月的小女孩抿着唇笑语盈盈地看着她,“呀,长大啦,终于看到你长大的模子了,”她想问问她是谁。可她却摇摇头,用食指掩住她的唇,示意她别出声然后拉着她拖曳着绮丽的裙摆,奔跑在回廊上,藏身于假山后面。

女孩长得精致,七岁不到,眼里眉梢间便独具风华。她光着脚调皮地用足尖点着池中的水,水波漾开,水里的月亮摇摇晃晃碎成了片。

她歪着头,笑得柔柔美美的,“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谁?”

离玥惊奇地瞪着她,这女孩,这女孩的体内有方才那人同样的光,甚至比之更为强烈。

女孩伸手弹了她的额头,“别那人那人的,人家有名字,他叫萧历。”

离玥懵住了,“你到底是谁?”

女孩儿“噗嗤”一笑,“吓着你了?逗你呢!我啊?我叫阿月。我阿爹说我是天上月亮里的仙子转世,所以我体内这束光是月光,是这世间至阴至柔的光,可净化苍生万物之浊。”

女孩诡谲笑道,“寻常人是见不到我的,你可知你为何能见到我?”

离玥疑惑地摇头,“为何?”

女孩示意她低头,一个冰凉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漂亮的眉眼似是还有可眷恋之事,一声喟叹似花凋落般轻而好听。而女孩也似方才的水中月一样破碎散开,“因为……你的体内继承着我曾经的光芒,带他出去吧。”

话毕,所有的碎片聚集一起幻化成一块橙黄色像极了月亮的晶体,嵌入了离玥的体内,带着她所有的曾经,带着将军府的一草一木封入了她心。

四周皆为幻为梦,是阿月一百年前用灵力织的梦,如今可维持的灵力被她误打误撞地吸收了,这个梦境是要崩塌了,再不走可真的要醉生梦死了。

离玥往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符,想在这泼天灵力的结界上打出个缺口逃生,却想起阿月方才的话,忽地顿了一下。

“冤孽!”她嘀咕了一声,收起黄符,径直走向将军府的花园,满园落英缤纷,萧历贵公子正对着一个无脸女幻体情深深意切切的。执手看个无脸人居然还能哽咽无声泪流满面,瞧瞧那一百年前的流行视觉,看得离玥不是很了解。

可眼见这将军府就要坍塌了,萧历又不是没有知觉,看样子他八成是不想活了。不,他压根就不是活的。

离玥上前抓住他的手想带他一起离开,可他左臂上本寻不着主的血管忽地疯狂涌出死死缠住她的右手腕,不知足地延伸至她的心脏处,像是寻觅着什么。此刻,天地寂静,静到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在各自的胸腔跳动着。

未经多时,那条血管化成红线缠在彼此的腕间,仿若......姻缘天定。

眼见梦境即灭,萧历终于晃过神来,拉这离玥离开梦境。这次他眼底的东西离玥读懂不了也不欲妄加揣摩。

第三章:凤命

  醒来后离玥沉默半晌闷声道,“放我出去。”

  “叫你爱管闲事,出不去了,除非你打开腕上的结。”

  离玥掏出匕首想切断,却听萧历凉凉道,“天真,这条红线加过咒,我心不灭,此结难解。强行斩断就是在双方的心脏里捅上一刀,都得死。”

  离玥皱着眉,“你怎样才能死心?”

  “带我回去……”

  离玥轩独有禁术,就是能将人送至他想去的年代,只能作为旁观者,不能参与该时空的一切,而且是不可逆的,回去之人都不会有回来的可能,只能维持去时的容貌蹉跎在那个时空。离玥轩曾经有一任阁主为了个女子,不知死在了哪个时间缝隙中,至今尸骨未寻。

离玥秉着要死你去死的心态将萧历送回他想回的年代,可是他走的那一刻,腕上的牵扯感强烈,离玥心道,彼其娘之,完了,真的都得死。

安平十五年,凤女入世,得凤命女子可得天下。国师卜卦,凤命女子将出于尚书府。

皇后正为太子选妃,听闻后宣尚书嫡女李橙儿觐见。

而此时的太子却不适宜地现身于将军府。

离玥只手撑额很烧脑地问,“你是太子?”

旁边的木头人终于开口了,“我忘了。”

很好,又是选择性失忆了。

一袭红装的将军在练剑,太子忽然上前比试,满园海棠花不及将军衣袂翻飞的那朵徇烂。

那将军回头,离玥呆住了,那眉眼分明就是阿月,五官长开来更好看的阿月。

“太子。”将军收剑,俯首作辑,眉眼恭敬。

“阿月,我要娶李橙儿,她是命定的凤女,注定是我的太子妃,上次在雁门关对你说的话,你就当是戏言,莫当真。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我的左膀右臂。”

阿月有些愣住,“就因为她是凤女,是民生所望吗?”

离玥觉得太子萧历他就是个渣,后面发生的事不得不回复了这个猜想

太子萧历舔了舔后牙槽,用十分欠奉的神色挤兑道“人家李橙儿相貌得体,身段还有,娶回家放着也不亏啊。”

阿月一个巴掌甩过去,太子的头都偏到一边,他蹙眉冷声道,“阿月你放肆!”

阿月的眸子红了一圈,盯着太子问,“若是凤命是我,你会娶我吗?”

太子的目光有些动容,声色沉了几分,“可惜不是。”

阿月方有的泪意憋了回去,居然笑开了,似是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向跟老朋友谈心般,落寞道,“萧历,愿你得偿所愿吧。我倦了,过些时日就向陛下请辞,这些年月南征北战的,实在是乏了。”

“嗯,你是该好好休息了。”萧历神色莫辨,可离玥莫名在他眼底看出压抑的苦楚。

离玥用肘部推了两下萧历,“莫不是你跟李橙儿好上之后,李橙儿跟别人跑了?而你红线所系被切断,只能孤寡一生?”

萧历冷眼瞥了一眼离玥,不是很友善道,“阁主的内心世界可以出一套书供人说书了。”

瞅瞅,这副嘴脸阿月怎就看得上?

两人对话间天地黯然失色,周围景色突变。

离玥银牙咬碎,恨声大骂,“哪个不靠谱的祖师爷留下了的禁术?这哪是时光隧道?这分明还是在梦里头!”

第四章:梦魇

安平十四年。

大漠烽火连天危机四伏,雁门关里的萧历等人已被困数日,迟迟不见援军。

再过两日,城中便绝粮了。

正值人心惶惶之时,东门外一支穿云箭响彻云际,守城兵小心翼翼探出头,见来者那旗帜上绣着偌大的“沈”字,欢喜地连滚带爬地跑着,叫嚷着,“沈将军前来援助啦,殿下,沈将军来啦!”

萧历当机立断下令开东门,与沈将军内外夹击。

一场恶战终是结束了,迎接似曾身处于修罗地界般他们的不是褒奖与军功,而是一道释兵权圣旨。只道是沈将军未接皇令即出兵,欺君罔上。念及救主有功,功过相抵罪不至死,释其兵权,回府禁闭三月,以儆效尤。

来时千军万马,去时只影独行,阿月骑着良驹晃晃悠悠地回京。萧历知晓后踹了传旨使臣,策着急诏千里驹赶上阿月。

当离玥觉得两人会发生点什么时,两人却相顾无言。

萧历先笑开了,“你说你一个女儿家怎就成天只知打打杀杀?回去幽禁了也好,往后便别上战场了,我身边有个好差事想交托给你。”

阿月戾气全无笑问,“还是什么好差事比得上天下兵马大将军?”

“太子妃之位。”

阿月抬头,大漠的落日衬得她的双颊别外红润,“太子可当真?”

萧历仰着下颌孤傲道,“自是君无戏言。”

只道年少多轻言。

寸草不生的沙漠突然下起了花瓣雨,离玥伸手拈了一朵,是海棠花。

她摇摇身旁神情恹恹之人,“喂,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梦境!别想了!想办法回去才是正经事!”

萧历拂开她的手向梦境中的二人走去,场景忽转,只剩阿月一人倚在海棠园的贵妃榻上,一场海棠雨下得绮丽。萧历伸手覆上她的面颊,毫无声息的冰凉刺痛了他的心,他不安地叫唤着“阿月!阿月!”他抱起阿月,疾步在海棠园的小径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御医,快传御医!”、

糟糕,梦魇,这家伙怕是要被噩梦吞噬了!离玥快速上前,一记手刀将他敲昏,落地时扬起满地花瓣,而他怀中的阿月也化成凄红的花,纷飞一地。

没了萧历的引导,这个梦持续地下着花瓣雨,满世界的猩红。

离玥拖着萧历尝试着走出海棠园,却像是遇见鬼打墙似的,圈圈绕绕还是回到原地。

眼见花瓣要没上上身了,天也黑了,月上树梢,光芒微弱。离玥整个人也开始发起光,刹那天地无光,月亮与离玥间的光芒相连呈柱状,海棠花凋零在半空中止住。“啪嗒~”一滴雨水落下,周遭海棠花全部消融,随即倾盆大雨落下,离玥被琳得措手不及。

“小姐,你就别跟将军置气了,快出来吧。”

小姐?哪门子的小姐?这又是哪?

离玥发现自己竟是蹲在一个花圃后面,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一把纸伞移到了她的头顶,“阿月,莫淘气。”

离玥抬头望去,小小的萧历正严肃地教育她,而她也发现自己的身子也处于幼龄阶段。

“现在是安平几年?”她颤声问道。

萧历狐疑地看着她,“我父皇昨日方登基,改国号安平,如今算是安平一年。”

离玥觉得她要疯了,“萧历,萧历你给我出来!”而更让她绝望的是,萧历居然失踪了,这并不是梦。

而小萧历拉起她,替她拍去身上的泥土,老气横秋道,“阿月是不是病了?快快跟你父亲赔个不是,回房好生休息。”

“不好了,将军遇刺了。”

小萧历拉着她一直跑,一直跑,经过假山,穿过长廊,一切一切熟悉到极致。

离玥只觉得胸腔内一股热意涌出,炙热到她想脱离,终于她停留在原处看着两个孩子跑向将军府的主屋,她仿佛见到哭成泪人的阿月与沉默无措的萧历。

过去的一切一切与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眼前重现。

                          第五章:断线

安平十六年夏,太子萧历迎娶尚书千金李橙儿为妃,同年七月将军沈月解甲归田,不知所踪。

安平十七年九月,太子妃诞下皇孙,沈月捎来祝词,只字片语,未提旁人。

安平十八年六月,皇帝驾崩,太子萧历继位,改年号和月。

和月三年春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阿月靠在海棠树下翻阅着杂书。

“师姐,你怎不同他说你就在京郊?”

“离玥,你怎么还不回去?”

身在暗处的离玥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

一男子摇着金边折扇懒懒道,“我要看住你,不让你做傻事。”

阿月合上书,闭眼假寐,“能不能用门中禁术把我送回安平十五年?”

男子用扇柄敲了一下她脑袋,“别说我现在已经弱到自身难保,即便是有那能力也是不会送你回去的,谁知道我的蠢师姐会做出什么蠢事?”

离玥抽搐了一下唇角,这位约莫就是那个开创禁术的祖师爷吧?那个规定每任离玥轩阁主的名字皆叫离玥然后进了时空隧道就没回去过的祖师爷?

离玥走近想瞅瞅第一任离玥到底生得如何模子,那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的存在,回头对上她的目光愣了许久竟是笑了。

和月三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离玥觉得要出事了。

果真,男子方离去,便有人来报,有位夫人求见。

五年不见,李橙儿倒是丰腴了许多,见到阿月犹如见到故人,泪眼涟涟的。

阿月不由好笑地问她,“皇后来此作甚?”

“阿月,皇上他病了,我爹说只有你能救得了他。”

阿月走近替她拭去泪水,好声好气道,“皇后莫不是慌糊涂了?皇上病了找御医啊,草民一介武夫怎懂歧黄之术?”

李橙儿哭得更凄厉了,她胡乱抓住阿月的手,言语错乱“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只有凤命女子才能救他,可我不是,你才是。”

阿月挣开她的手,背对着她冷声喝道:“皇后莫要再胡言乱语,请回吧。”

“他早就知道你是凤命之女了。”李橙儿像疯了般大笑起来,“离玥阁的那个人早就告诉他你是凤命之女,会因为他丢了性命,所以他才不愿意靠近你,宁可娶我当摆设也要拒挚爱之人于千里。”

阿月眉毛拧成一团,转身凶神恶煞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李橙儿虚脱般坐在地上,发髻凌乱,神情恍惚,“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收买国师错指凤命方位,他许你解甲归田远离战场杀伐,他卧病在床却不让人走漏风声,唯恐你会回去。可他真的快不行了,即便你不想救他,也求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阿月俯身直视她的眼睛,不解问道,“李橙儿,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李橙儿呆滞地重复着她的话,“图什么?”她抬头,明眸含泪,嘶哑道,“我能图什么?我唯一能图的就是他能喜欢我,可是我图不到啊!那我就图他能开心过日子,可我也给不了!我喜欢他,自国子监的第一眼起,便是一往而深,可他喜欢的只有你。我宁可我是凤命星女,能为他做常人所不能做的,可我不是。”她定定地看着她,“沈月,我什么都不图了,我知足了。本该属于你的五年被我偷来了,所以……够了。”

阿月倦怠地揉着眉头,“你回去吧。”

李橙儿离去后,阿月撩开右手的袖子,一条红线赫然圈在腕上。

原来与萧历结缘的人竟是她。

她以灵符化匕首将那条根深蒂固的红线生生挑断,红线落地,枯萎而后消散。

而阿月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深思了好一会儿,沉声道,“备轿进宫。”

                          第六章:离去

宫中,久卧病榻的萧历忽然觉得腕间刺痛,胸腔内好像被抽取出什么似的,瞬间空荡荡的。

他艰难起身,摊开手掌,观摩着中止的感情线,痴痴地念着,“阿月。”

已是人间三月,窗外的海棠花正盛,一恍惚一错眼,萧历仿佛见着了那个还是孩子的阿月逃了功课躲在将军府的花园里睡觉。阳光正盛,透过花圃枝叶细细碎碎的洒在她脸上,真真煞是好看。

“皇上,沈月求见。”

萧历沉吟半晌,“谁?”

“沈月,前任兵马大将军沈大人在殿外求见。”小黄门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

萧历拳头拽紧又松开,隐忍道,“不见。”

阿月没走,一直站在殿外。

小黄门隔三差五地提醒他阿月的存在,萧历叹息道,“爱站就让她站着吧,站累了就劝她回去,朕是不会见她。”

他漏算了那女子的固执,自白天到黑夜,未曾动摇地立在那里。

早春朝暮冷暖转换较大,此时正值夜深露重。萧历悄悄打开半扇门,透过门缝见那衣衫单薄的女子依旧屹立不动,烦躁地宣来小黄门,“把她轰走!”

小黄门未回答,就传来清冽的女子声,“轰谁呢?”

萧历回头就见那女子扬着未及眼底的笑意,“怎地?成了一国之君有了皇上脾气还不念旧了?”

萧历摆手让小黄门退下,苦笑道,“你怎么进来了?”

阿月随意地坐在台阶上,抖抖身上的露水,“站累了,也冷了,就进来沾沾你寝宫的地龙暖气驱驱寒呗。”

萧历挨着她身旁坐下,“你回去吧。”他面色青苍带着虚弱的笑意,“回去过你的快马江湖,恣意一生。”

阿月支着下巴嘲笑道,“五年不见,怎虚成如此模样?定是生活不够节制。”她从怀中掏出一块橙黄色的和田暖玉,“记得再三日就是你的二十五生辰,今日进宫是给你送这个的,我赠你的最后一件生辰礼。我要走啦,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去哪?”

“前阵子师门为我牵了一段良缘,那公子是江南人士。”

萧历接过暖玉,疾声问道,“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靠否?我替你查查此人家世是否清白。”

阿月不由好笑道,“你担心那么多作甚?我师门庞大,师父一直视我如己出,怎会没想好这些?”

萧历眸光晦暗失落道“也对。”

阿月拍拍他的肩膀,“好啦,那我就走了,你好好保重,余生有缘再见。”

阿月行至门外,萧历才反应过来,强忍着胸口剧痛追上去,嘶喊着“阿月!”

阿月回头,月光朦胧,映着她的脸也分外柔和,她轻轻地应着,“恩?怎么了?”

萧历睁着发胀到酸痛的眸子,拽着衣襟艰涩道,“我想抱一下你,行吗?”

对于如此冒昧任性的请求,阿月只是摇摇头,权当是个玩笑话,“不了,如今不似年少,应知男女之防,莫要落下笑柄。”

萧历迟钝地点头,“也对,是我思虑不周。”

阿月真的走了,萧历体力不支地倒下去,海棠花开一树,风一吹纷落似雨,萧历疲倦地闭眸,他以为待过会儿守城兵夜巡经过,发现皇帝疾发徒死于殿前便是结局。

月光笼罩着他,让他倍感温暖,萧历不曾发现,他怀中的和田暖玉也应和着月光发出柔柔的光芒包围着他的身躯,一股温和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延续着他那苟延残喘的生命。

离玥歪头不解,“萧历他这是要升天了?”

“那是阿月的凤命。”不知何时出现在离玥身旁的萧历神色痛楚地看着地上昏睡的人。“那个女人就是个谎话精,不知何时起说起谎话不带脸红。”

“凤命给了就给了呗,反正她也不想当那个皇后。”

离玥说得轻松,萧历却是眸子猩红,“你懂什么,有些人因何而生便因何而终。”

“你是说阿月没了凤命会死?”

萧历没有回答她,疾步向着方才阿月离开的方向寻去,离玥自是跟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宫外的一家废弃农舍找到她。

第七章:结局

此时的阿月跟方才在宫里的她简直天壤之别。

离玥很难相信眼前这个鸡皮鹤发风烛残年的老人会是方才那厢意气风发的阿月。

萧历再也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手,只是他抓不住。

阿月似有察觉,睁开浑浊不清的眸子,对上了萧历那痛不欲生的眼神,“别看我,很丑。”

萧历摇摇头,竭力止住喉间的哽塞,“不丑,就是蠢了些。”

阿月嘴角泛起笑意,“我都要死了,你还这般贬低我?”她伸手拽住萧历的衣角沙哑地问道,“太子,为何你每次都能比他人快一步找到我?”

萧历终于可以触碰到她,他抱起她,强压住心中的悲戚,“因为啊,你只在别人的眼中,可你一直在我的心上。人一旦被另一个人牵挂着,二者的心便会有一定的通联关系。我既知你心中所想,也定是能猜到你的藏身之处。”

“那......雁门关那席话可能当真?”

“字字真心。”

“你可喜欢我?”

“唯你独钟,此志不渝。”

“那你往后别再喜欢了可好?忘了吧。”

阿月闭上眸子,嘴角依旧翘着,可躯体逐渐透明消散,萧历再也忍不住仰面而泣,哽声道“不好,我做不到。”

阿月消失后,离玥与萧历相连的红色也断了,萧历垂眸紧抓着阿月留下的衣物,落寞道,“你走吧。”

离玥好奇道,“那你呢?就这样蹉跎在没有阿月的时空里不去轮回?”

“我要带她回家。。”

离玥是在密室中醒来,四周皆默,墙上那些陈旧的画绘着眉眼如初的阿月,每一笔皆溢着思念。

门外窸窸窣窣隐约有人在对话,“三师兄,你说阁主怎么在里头大半天没声音?”

另一人略为担心道,“会不会吓到了?大师兄要是知道了非得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是老阁主放下话说阁主这往钱眼里钻的性子早晚会出事,让我们好好整整她的。”

“可老阁主也没让你把人往古墓里忽悠啊!”

离玥脸色一黑,正要开口大骂,古墓突然晃得厉害,门外两人拍着古墓的门焦急地喊着,“阁主!阁主!快出来啊,这墓穴要崩了。”

周遭猛烈摇晃着,碎石细沙窸窣滚落,壁上的画也掉落一地。

离玥煞白着脸,苦哈哈地想着,别吧,这豪华墓穴的抗震能力怎么这么差?

刹那她只觉得天地瞬间倾覆,而她真的要被师门之人坑死了。

“玥囡囡,你在哪儿?。”

离玥感受到不远处有个人在呼唤她,她无意识伸手想去寻觅,腕间不知被何物缠绕住。

她缓缓睁开眸子,隐隐约约看到一条极细的红线自地表延伸下来,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缠上了她的手腕。

另一端的那个人一定很着急吧?她似乎能明确感受到他此时的担心与无助。

离玥抓住那根飘摇着的红线,一阵强光自上而下灌入她混沌的神识中,“玥囡囡,你不许死!”

离玥睁眼便见到两个师弟一副等候发落的倒霉样,而她最爱干净的师兄满身泥渍,手上皆是伤痕,离玥有些嫌弃的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师兄,许久不见,你这是从哪搬砖回来的?”

跪着的两人见她还能开玩笑松了口气,他们从未见过一向气定神闲的大师兄跟个疯子似的刨着土,要是阁主醒不过来,他俩就算死上一千回都难平师兄怒火。

而大师兄则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所有复杂心情,抱起离玥如重获至宝,“走,我们回家。”

此时正值迟暮。

在归家的道路上离玥窝在师兄的怀中说着她在古墓中离奇的经历,师兄耐着性子地听着。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的,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开始……

相关文章

  • 与子成说

    已是残颜容,奈何流水细消磨。总也不思度。该与谁,契阔成说? 俯首看蹉跎,流年岁月再婆娑。梦里失阡陌。别驻足,相识而...

  • 与子成说

    第一章:红线 离玥轩近日迎来一名贵客,那贵客一掷千金,欲请阁主替他办件事。 离玥轩阁主离玥又...

  • 《与子成说》

    第五章 死生契阔 一场关于三个男人之间的友情三人行 佳伟慢慢的开始由童年时代向少年时代过渡,尤其是在崔大海,和认...

  • 与子成说

    PART.2 这次的番邦宴明着是来贺中秋佳节,其实是在向大离国搬救兵。北面的戎狄长年屡犯边疆。自从派姜默镇守之后...

  • 与子成说

    余秋雨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总是以这样的理由劝自己,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懂另...

  • 与子成说

    格格说得对,感情这种事情是没办法放在人生规划里的,因为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 你说你要25岁谈恋爱...

  • 《与子成说》

    简介:梓里尘作品,第一部个人长篇小说,涵盖了自己整个前半生的人生,将人生的最原本的样子聚集在此,也是最能显现作者内...

  • 与子成说

    这篇文章,酝酿了好久,迟迟未动笔。今天,是个合适的日子,把它作为一份礼物,送给你,恰好。 二十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

  • 与子成说

    2016.7.27晚 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2015.7.21 我和相恋五年的女友分手了。 昨晚我又得到了她。 很...

  • 与子成说

    等到下一个秋, 枯叶挂满了枝头, 枫叶仍然红火。 牵手坐在公园里的长凳上, 十指相扣, 背后的枝丫触手可得。 远处...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与子成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qztbt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