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什么在催促我写下这个故事,因为我每次都不胜折磨而动笔开始写,写完一段放下笔,都会长舒一口气,觉得无比轻松。
似乎是这样,把往事换算成一篇篇冰冷的符号,把具体可感的人事转换成一个个抽象的概念,如此这般拉长和往事的距离,才能使我的情绪变得稳固而安全。
而只要故事还没有到写完写清楚的那一天,我就会一再地陷入那段往事的深渊。
我迫切地希望写完,迫切地想要自由。
大学毕业以来,我一直无所事事地闲置着,时间于我来说,海水似的只会越来越多。
我无休止地浪费时间去翻他上锁的微信和QQ,每一次点开都抱着侥幸,或许已经解锁了罢,然而没有。
我宁愿做这些已经毫无价值的蠢事,也不去认真思考那三年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当然,我想不明白。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加好友
是的,我真的这样的厚脸皮,去申请过加好友,而且还附上了一句醉话。
是的,我仍然被拒之门外了,他只留下一句,保重。
我想,十七岁那年,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该有多好。
他有些许的暴力倾向,我挨过他几个重重的耳光。
第一次是在学校外面的小道上,寒霜降下的冬夜,昏黄的路灯,灯下树影重重,搅乱了人影。
吵架的时候我常常不说话,完全把自己隔离起来,我看到自己是座海的冰山,清醒的理智的冷漠的竖起棱角,但其实是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脑袋里大片的空白又或者是一片混沌。
而他是会一直一直追问的,无休止的逼问,一直到我有话说出了口,但都是短匕般的回击。
我们在比谁更能造成轰动性的伤害,可是身在其中,我们都以为这就是爱情,充斥着在乎、占有、独断。
年轻的我们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消耗自己,消耗对方,消耗情绪,可是到了最后却又要问自己问对方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我们说:因为我爱你啊。
我认为自己是不了解他的,他的每一次醉酒我并不完全清楚各中的含义,我觉得这很戏剧化,像每部有关爱情的小说电影里都该有的剧情,不醉的青春大概无处安放。我扮演心疼的角色,抱着安慰他,敷热毛巾等着他醒来,让他知道我还爱啊,一直都爱啊。我想,我也并不了解我自己。
高考结束,一个奄奄一息的午后,他拿到的通知书印着我们一同报考的大学名字,而我的印着一串奇长的名字,我认为那是一串代码,隐藏着最残忍的捉弄。我感觉自己被什么抛弃了,于是开始置气,在烈日下不顾一切地暴走,粗暴地甩开他汗湿的双手,却又开始因为他迟迟不来的安慰而恼恨,仿佛觉得抛弃我的人正是他。
可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何必在磨人的暑热里摆弄躁动不安的心,为什么不找一间开大冷气的咖啡馆,去那里质问自己,为何我没有清楚表达情绪的能力。
大学第一年,我和这个学校格格不入,我很嫌弃这个连我的高中都比不过的的三本大学,蔫搭搭的小树苗像才种下去,一片无用的土地长着硬梆梆的青草,干裂的人工湖就像个荒弃的沼气池,一栋教务楼,两栋教学楼,四栋学生宿舍,一例是死气沉沉的土黄色,这个学校像个工厂,生产着流水车间里的麻木。我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我还没有相信未来我也是这里面的一粒麻木。
在这个了无生气的学校,除了上课吃饭睡觉,我把时间全耗在图书馆里,看闲书。
军训完了,我去他的学校看他,在木香花枝叶葱郁的阴凉里,我等待他在一群群年轻气盛的青年里笑着向我跑来。大概,那个时候,我们还是轻松的。
他非常需要时间去和他的大学磨合。在万人如海中,该如何找到自己,安心的生活?他当了班长,在外联部开会拉赞助,申请入党参加班里院里各种无来由的活动,总之,他有了另外消耗体能的地方,我再见到的他已是一脸疲倦。而我却积蓄了一周的热情,我的消耗对象仍然是他。
几乎每一周的见面,都是以精疲力竭为止。坐两个小时的公车穿梭在拥堵的成都,闻惯了混杂这尘埃的汽油味,却不能适应每周那么短暂的相处。
我拉着他去大大小小的景点游玩,他为我的迟到和没有计划而恼怒。我假装不用上课拖延在一起的时间,他大概也为此生气过。时间不应该这样被浪费。
他是希望我走的,好好的做各自的事情,理性地抑制无聊的情绪。他是对的,生活除了去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对于自己如今才意识到这一点很是恼怒。
可是,当我决定做好自己的事,而错过了他打来的电话,晚回了他发来的短信,稍微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他又会质问我是不是不在乎,是不是只是敷衍。我也会觉得累,觉得我们是不是在无谓的消耗。
其实,那时候,我们是何其相似。
他第一次动手打我,其中缘由细微得落在记忆的尘埃里去,已经浑噩不清。想想,其实也不过是那些不能自持的情绪。
第二次是在峨眉山后山的石阶上,西飞的倦鸟正欲归巢,石阶还留存着溽夏的温热,山里下起了雾,沾湿了头发。
大一,他和往年一样去库尔勒的家过暑假,我去了成都的一家茶艺馆做暑假工。
我知道他每天会去跑步,知道他在孔雀河边见到的彩虹,他知道我穿旗袍泡茶,他知道我在看《京华烟云》,我们知道各自的思念。
但,隔着两千多公里的路程,我们又真的对彼此知道多少呢,我们可以把思念放心地交给一张张摆好姿势的照片?一条条编好的文字符号吗?我们又有多少信心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为对方描述得完全而准确,很多事,甚至是在对方的声音里都难辨真假。
那个暑假,我以为,我喜欢上了另一个人,茶艺馆很小的社交圈子里的一个三十岁已婚男人。不是立刻喜欢上的,在意的也不是他阔绰的生活方式。
这个人说着我没听过的人和事,用我没有见过的方式表达观点,话语间总有一种已知全局的从容。每个人都喜欢他并怀着敬畏。
一开始,我希望比旁人离这个中心人物更近一点,大概这样也能沾上一种特殊的光芒吧。年轻的心有多不容易满足呢,那其实是种想要惹人关注的炫技吧。得到了关注,算不算一种赢?
但是,如果对方给予的关注超出了预想,意外的满足感会蒙蔽掉我完全的谦虚,我开始觉得有必要冒险,因为我已经是个值得更多人爱的大人了。
盛夏的蝉噪渐止,离开茶艺馆的时候,我知道了这个人爱我的消息,我保持了联系,一开始纯粹是出于一种冒险的尝试,不是吗
他像是个长辈,温柔而宽厚地看待我,在我脑中空白的时候冷静地分析我的情绪,让我知道我想说的其实是什么。是这个人令我相信,爱情不是狂乱的而是清晰的一幅画。
我意识到,我可以做出选择,选择从辛苦的维持中解脱,从容地享受爱情,停止那似乎没有尽头的消耗。
在开学之前,我和他决定背着帐篷去峨眉山,同去爬山的有三个人,另一个是他的室友。一路都是快乐的罢,直到下山的途中,他突然开始沉默不语,我和他的室友都没有意识到是为什么。
石阶陡峭而漫长,下山的路总也走不完。衣服头发在赶路中湿透了,又在短暂的歇息中变干。峨眉山的空气,浸透着湿润,郁郁葱葱的群树环绕着薄雾,就算心不能静下来,身也能得几分安闲。但突然透射而来的阳光,却又刺痛神经,令人一阵忙乱。
我和他的室友尽力地追赶着闷头赶路的他,途中赶上过一次,他却突然把我推倒,我的竹手杖“空空空”地落在石阶上,一级一级地下坠。他的室友跑过来护我,骂他疯了。他似乎没留下一句话,就又跑了,接下来的下山路上,我们问每一个看到的路人,他室友说,那根扔在竹林里的拄破的手杖是他的,我望着四寂的树木,觉得这座山于我无比的陌生。
我和他的室友赶上了一家下山的本地人,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母亲在山上的庙里帮忙做饭,今天休假回山下的家,读初中的女孩子显得有些沉默,另一个上小学的男孩子好动爱说话。他们一家人下山的速度奇快,我尽力赶上那个母亲和女孩子,大概他们也有意在等我也未曾可知,室友和那个活泼的小男孩则常常在路上回头等我们。男孩子很高兴,下山的气氛特别好,比起后来在山下的平地上走,我的膝盖反而觉得不那么的痛。
到了山下,太阳还没有落下去,很热。这一家人很神秘的带着我们走了一条免票的小道进了山下的寺庙,我觉得他们好厉害,对这座山这样的熟悉。
寺庙的住房很紧张,好像只剩下了一件单人间,我看着拥挤的人群犹豫要不要继续找他,他电话关机了又该到哪里去找呢。他的室友决定坐当天的车回成都,我没有具体的打算,想着到车站还要走那么远,边走边想吧,又或许他会来消息的。
我请他的室友吃了一个冰淇淋,刚吃完,他室友的电话响了,在大树下的观光道上声音奇响,电话里的人让我接,是他。
于是我原路返回,没有多想,不记得生不生气。回到寺庙里借一个游客的手机,给他打电话他让我在寺庙门口的等。天渐渐擦黑,庙里开饭了,我回庙里找插座充电,给他打电话已经关机,大概没电了罢,他借游客的手机给我打过来说怎么走在哪儿碰头。
一见面,他一个耳光扇过来,天彻底暗了下来。他跪在石阶上抱着我哭,扇自己耳光,我听着声响在无人的长梯上回荡,抱住了他。
我们在一处平地上搭起了帐篷,露已重,丛树间虫鸣四起,山里的夜静极了。
第二天清晨,山林自有它的办法叫醒贪睡的行人,鸟鸣之声萦绕在枝头,帐篷的通风口粘着一只指粗的蚂蝗,他的鞋放在帐篷外面全打湿了,原来,昨夜山里下了一场雨。
他说,是因为我和那位室友走得太近,我连拍了一张觉得好看的照片都要连蹦带跳地拿给人家看。是啊,我是这样的。
而我也知道,原因大概不会这样的简单,爱里的喜啊怒啊,我们都不容易描述清楚,最细微的感觉往往迁怒于他事。
一直到那一年的初冬来临,我都没有告诉他另一个人的存在。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家小旅馆的双人床上,房间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暗,卫生间昏黄的灯光狭窄地落在局促的角落,白色织物拼命吸干空气的水分,寒星落在窗前,迷惑了夜的眼睛。
他打在我脸上的耳光,每一记都响亮,脆裂的皮肉骨骼之声,像高三的那个夏天,橙色的夕阳透过对面的楼顶,斜射在爬山虎青绿的叶子上,我们在晚自习前的教室门口击掌,一双人影拉得好长好长。
打完了,背着我走过无声冬夜的是他,颤抖地抱着我的是他,跪着掉眼泪的还是他。
而我,是越来越深的害怕。
但,对于年少的我们来说,生活的突变和刺激,最开始惹来的都是新奇。
那时候,我一心一意地相信,爱情本就痛苦,而我愿意不顾一切地付出。
我现在觉得,那就是作。
我们不应该互相折磨,亲手毁掉原本朦胧美好的情愫,怎么忍心……
小学五年级,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应许了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但其实,好像心里装得是他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和一副极斯文的眼镜,他很特别。
初三升学考试,因为听说他喜欢班里另一个极斯文好看的女生,我大哭了一场。结果我仍然考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级。
那时候,我不变地只喜欢那一个人,好像觉得那是一种可以让我骄傲的感情。能够失恋就跟和谁早恋了一样具有轰动效应,时间不再那么漫长,而我才足以清楚自己的存在,嗯,我就是喜欢XX的那个人,为了他我痛苦过。
高三,十七岁,他牵着我过马路,我想那不仅仅再是一件因为特殊而令我骄傲的事情。我心的悸动让我觉得,我一直以来不变地只喜欢的那个人,真的一直都喜欢。
后来,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牵着我在太和路的霓虹里散步,汽车在耳畔呼啸,好在小城太小,汽车不多。不用伏在课桌上背书做卷子,迎面的晚风吹得格外温柔,我们说,如果这一路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啊!
那天晚上,英语老师认出了他的背影,告诉了班主任,他爸爸从库尔勒给我打电话,我下了晚自习在寝室的厕所里,没有开灯,手机呜呜地震动,发光的屏幕显示一串极陌生的数字,还有库尔勒市,电话是要接的,但什么时候接,我没想好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调,那时我的脸被手机的光照着,一定极滑稽。
他爸爸没有说阻止我们,只说好好学习,我大概记得这些,那晚的其它事我几乎全忘了,怎么爬上铺去睡的,有没有再和他短信都忘了。
后来,和他爸爸再有的交集,是高考我填调剂志愿的那段时间,那天早上我和我爸爸妈妈坐车去理工核实成绩,我发短信给他,他爸回复说他去跑步了,忘带手机,末了也没忘鼓励说希望顺利之类的话。
那天晚上接了他爸爸的电话之后,班主任没有找我谈这件事,所有人都好像没觉得是件大事,早恋什么的只要不影响学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罢。
事实证明,两个人互相鼓励共同设想未来蓝图的同时,敏感的青春期总有许多的矛盾接踵而至,我们会分心的。
他写了一封信给我,说一直到高考结束的这段时间,各自安心学习,尽管朋友会调侃他恢复了单身,但他会回答说哥们有女朋友。
晚自习课,风扇在头顶上呼呼地转,细小的飞虫落在笔记本上,看着心里乱糟糟的,我在一张语文阅读卷上写字,题目一道也没有做,右上角写着:希望你一直优秀下去。一伸手放在他的课桌上,很悲壮地没有抬头看他的反应。
但是,第二天我就反悔了。要月考了,班里在腾空座位,闹得到处尘埃飞扬,楼梯上,教室外面到处散着抱书扛纸箱子的学生,感觉就像是要放长假了。我故意不让他帮忙,自己闷头搬书回寝室,他妥协了。
《后会无期》里苏莺莺说“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我觉得我看见她吞回肚子里的眼泪。
十七岁那年,我就应该把双手揣进裤兜里,对他说:嗯,你走吧,你有我一切的联络方式。
如果十七岁那年我们没有在一起,或许我们就能在爱把我们消耗损毁完全之前快速地长大,后来爱也会变得更加容易。
如果十七岁那年我们没有在一起,或许我们会是今天的朋友。
因为那时候的我们何其相似。
我说过,故事没有写完,我大概不能获得自由,因此后续可能还会有更新。
你已经厉害地读到结尾,附上两篇有关这段故事里的其它,万一你喜欢呢(微笑)
年少不经事的爱(夜幕下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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