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夏天的某天,波湖县向阳大队,白天下了一场几十年以来最大的暴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然而,到了夜晚,似乎已经风平浪静。桃树村沉浸在一片宁静安详中,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声,还有门前水田里一阵阵蛙鸣的声音。夜空布满着无数颗像珍珠般大小的星星,月亮躲在云层里,害羞似的不敢见人。一阵风吹来,携带着阵阵荷花的清香,泌入心脾。在这美好的夜晚,该有美好的故事,只是谁又知道这美好的背后会藏着怎样的不堪呢?
陶珠贝和他的母亲张春香吃过晚饭,坐在门前的椅子上乘凉。
“奶奶,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坐了一会儿,珠贝小声地对母亲说。
张春香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儿子,沉默了一会儿,便提着竹椅子进了家门。非常时期,有些话,在家说好些。
“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出去干活,不想在大队里做事了。”珠贝进了屋,沉思了一会儿,小声说。
“尚个啦?说给我听听。”张春香一听儿子这话,心里又是一惊,这珠贝大了,总是会说出一些让张春香惊吓,手足抚措的话。
“现在大队都由我领导,但我势单力薄,又年轻,无社会经验,难免会得罪人,不适合在大队里干。特别是在这种非常时期,说不定就被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我已经走到很多人前面了,他们眼红得流血,巴不得我出错,批斗我。”珠贝认真,又有点无奈同时还有点委屈。
“你不在大队里干,就帮助不了好多人,也保护不了好多人啊。唉,不在就不在吧,保护自己要紧。”张春香叹息道。
“唉!没办法。”珠贝想起白天发生的事,长叹一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陶珠贝什么时候能保护人呢?听我慢慢道来。
陶珠贝和秦小玉退亲之后不久,也就在1965年5月份,陶珠贝当上了向阳大队的民兵连长。四个月后,因为向阳大队的大队主任当兵去了,陶珠贝又接任了向阳大队主任的职务。大队主任是半脱产,两天在生产队干活,一天在大队做事。
陶珠贝去了大队后,他觉得自己没有天天在生产队出工,所以在年底评工分时,只要求得九分。“九分不行,你做得那么好,一定要给十分。大家说是不是?”陶绍彪笑说。
“是啊,珠贝这么能干,怎么只能拿九分呢?一定要拿十分!”几个曾经说他做事慢做事不好的人,都附和着,笑着大声叫道。珠贝听了也不作声,笑笑,然后慢慢说道:“感谢大家看得起。我娘身体弱,现在又生病了,我想从现在开始给她下工分,以后她就不再在生产队里干活,只负责我们向阳大队的接生工作。还请大家理谅,不要跟样。”
陶珠贝此话一出,有的人说好,有的人不出声,有的人叽里咕噜小声滴咕着,但也没有大动作。你越弱,别人越欺负!你强大,别人想欺负也要掂量下。
陶珠贝算了下,现在有大队工作的一份工资,加上他在生产队的工分,和娘两个人过生活也能将就过去。因为张春香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于是珠贝和娘商量,劝娘不要在生产队干活,把工分下掉。
1966年,特殊时期开始了。有的人兴奋不已,有的人惶恐不安。大队会计陈先严烧掉了办公桌与账本。公安局还派了专案组来破案,队长是陈茂煌。陶珠贝就这样和陈茂煌认识了,并结下了不解之缘。
陶珠贝因为年轻,是贫农中的贫农,又是刚进到大队,没有黑点。那些人没有把他怎么样,并且慢慢地,还把他当作领导之一,有些事,还听从陶珠贝的话。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暗中保护了很多乡亲免受灾害。比如陶圣海,有人提出他是漏纲富农,要抓他来批斗;还有人说陶金如有窑,是资本家,要抓来批斗;还有人说陶绍担,以前当保长时做过很多坏事,也要批斗。还有好几个人,都被提名了要被批斗。“那些人”个个摩拳擦掌,说要去抓他们来批斗,都被陶珠贝压住,给讲道理说服了。
但是对陶昆,陶珠贝怎样都不敢保他,哪怕他和珠贝是共祖厅的,甚至追源上几代,可能还有一点亲戚关系。因为他的罪名是“反革命份子”是显头萝卜。陶昆每被斗一次,珠贝就同情他一次,一有机会就开导他,有时还暗暗守着他,怕他寻死。因为有几个人,就因为受不了批斗,趁人不注意时,跳池塘寻死了。可陶昆被斗得难受时,还误会珠贝与别人同样整他,心里还恨珠贝,以至在后来的岁月里,一直和珠贝面和心不和。
陶珠贝越来越优秀,越来越能干,他的才华渐渐显露,棱角也渐渐露了出来,虽然那棱角小之又小,但还是无意中扎到了某些人。于是有很多人心里不服,甚至气恼,所以有人就想方设法的打压他,在工作上刁难他,在言语上冷嘲热讽他。他也不和那些人计较,只是默默的做事,能帮助别人就尽力去帮助。
1968年,大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这一年,那些手臂上带着红袖章的人,终于对向阳公社书记陈东生动了刀子,罪名竟是“反革命”。这罪名是怎么来的呢?说来很蹊跷。
一天,陈东生和几个人同去芙蓉村办事,在村长谭剑生家中,他突然尿急想上茅厕(厕所)。在如厕的过程中,他一边想着事情,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胸前配戴的领袖瓷像竟突然“扑”的一声掉进了浑浊黄黄的粪坑里。他脑子有一瞬间的短路,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等过了几秒,反应过来,想弯腰低头,伸手去那黄黄的粪坑里捡那块像章时,他的手竟被谭剑生的双手抓住了。谭剑生对着外面大喊:“快来抓反革命!”
谭剑生本来是来上茅厕的,这下尿也激动地倒回去了。谭剑生就是当年挑嗦谭大牛去找张春香的几个人之一。因为谭大牛的死,他心里一直恨陈东生,苦于没有找到对付他的办法。这下,他可是捡到宝了。能对付陈东生,自己还可以立功。两全其美!
于是,陈东生就如黄泥掉进了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怎么也说不清,怎么也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陈东生成了“反革命”,要狠狠地被批斗。谭剑生鼓动芙蓉村的人全村来反他,而陈东生自己本村红门村的人全村人要保他。批斗会场在桃树村后面的夏房村村前的大樟树下。树下搭了一个戏台子,台子上有一张掉了漆的暗红旧长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小的机器,还有一个麦克风。树上挂着一个大喇叭。
那天上午,天阴沉得可怕,黑压压的乌云在头顶上盖着,似是要下大雨样。批斗会还没开始,台下便站满了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群看热闹的人。大家就像看戏一样,说说笑笑,指指点点。这些人中,三分之下是纯粹想看热闹的人,三分之一是芙蓉村的人,是要来和“那些人”一起批斗陈东生的人,还有三分之一是红门村的人,他们是要来保陈东生的人,他们绝不能让“那些人”来批斗陈东生,他们觉得陈东生是最好的干部,正直善良,为大家做了很多好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成反革命?
一边是要批陈东生的人,一边是要保陈东生的人,他们互相对望着,个个摩拳擦掌,双眼通红,似乎和对方个个都有不共戴天之仇。
消瘦的陶珠贝表情严肃地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况,忧心忡忡:糟糕,这样的情形,等下肯定会发生纠纷或欧斗,这群欧起来肯定会出人命的。不行,得制止这流血事件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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