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宇宙毁灭

电子jq已经忘记自己绕着原子核转了多少圈了。好想出去看看，原子的外面是什么呢？它常常这样想。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这个念头在它心里重复了无数遍，有一天它无意识地把这个念头说了出来。

“你想出去吗？”

电子jq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回答它。是幻觉吗？

“你是谁？”jq大声喊。

“我是电子xq。”有个声音回答，“终于又遇见你了，我还以为我永远不会再遇到你了。”

“我们以前见过吗？”jq问。

“你大概忘了，我们上一次遇见是两千五百三十三前的事情了。”xq说。

“你记性真好，能记得这么久远的事情。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你知道，我们每个电子长得都差不多。”jq说。

“因为听到你刚刚说的话，‘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每次遇到你都会听到这句话。所以我一下子就知道是你了。”xq说。

“等等，你刚刚说每次遇到我，难道我们遇到很多次了吗？”jq问。

“是啊，这是我们的第四次遇见了。”xq说。

“不可思议，我全不记得了。”jq说，“跟我说说我们以前相遇的情景吧。”

“那我先说上上次的相遇好了，当时我们是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相遇的。”xq说。

“啊，那时我是组成女人身体的一部分啊。”jq说。

“不完全是这样。”xq不好意思地说。

“那是怎么回事？”

“你原本是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xq鼓起勇气说，“你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混在一堆精子中进入女人身体的。”

“那你呢？”jq问。

“那时候我是女人某个卵子里的一部分。”xq说，“那天晚上那个男人的无数个精子向我涌来，它们那凶猛的样子真让我害怕极了，我身边的粒子们都严阵以待，不让它们进来，忽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知道那一定是你，因为此前我们已经遇到过一次了，所以我打开了卵子的壁垒，让你所在的那颗精子进来了。”

xq说完后浑身散发出火热的红光，将周围的电子都照亮了。

“后来呢？”jq问。

“后来我们就变成一颗受精卵，”xq说，“受精卵在女人的子宫里变成一个婴儿，我们从男人女人的身体里离开，变成了一个新的个体。”

“那时候我们有说过话吗？”jq问。

“那时候我们绕着同一个原子核旋转，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离开原子，变成自由电子的方法。”xq说。

“真的？后来我们想出方法了吗？该死，我全忘了。”jq说。

“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老电子，它说金属上的电子是最自由的，如果我们能到金属上去的话，也许能成功。”xq说，“我们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离开这个身体，原子核的库伦力太强大了，我们没有足够的能量摆脱它。直到……”

“直到什么？”jq着急地问。

“直到那个婴儿死去，他死去的时候已经是个老人了。他一生中去过许多地方，他曾在一根菩提树下独坐很多年。那也是我们在一起最久的时候。他有许多智慧，但无力对抗衰老，他的身体内已经不能在产生新的细胞。最后他在两颗婆罗树之间坐化。他的身体很快腐烂，渐渐变成了无机物，我们周围的环境全变了，熟悉的电子们都走散了，我和你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分开的。

“后来我独自经历了许多事情，也向许多电子打听过你的消息，有一次我听一个自由电子说，它好像在河里的水草中见到过你，我问它是哪条河，它一会儿说是黄河，一会儿又说是亚马逊河，又说好像是尼罗河，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你。”xq说。

“说到河水，我的确记起很多水淋淋的画面，大概我真的在河里呆过，但记不清了。”jq说。

“可能你一直想要离开原子核的束缚，到外面去，从来没有注意过周围的环境，所以都忘记了。”xq说。

“对了，”jq说，“你刚刚说想到河里去找我，你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啊，没……没什么事，我就是随口一说。”xq又发出了火热的光芒。

“按照你的说法，那之后我们应该还见过一次吧。”jq说。

“嗯，又过了好多好多年，我才找到了你。”xq说。

“在哪里？”

“在一条鱼的肚子里。”xq说，“以前那个老电子说金属上的电子是最自由的，他说得并不全对，后来我机缘巧合进入了一段金属中，我能在金属中自由来去，比以前绕着相同的轨道转圈好多了，可还是不能离开金属，不是真正的自由电子。”

“你进入了什么样的金属？”

“是一把剑。”

“剑？”

“后来人们叫它鱼肠剑。当时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后来我进入了一个历史老师的身体里，听他讲的课，才明白我当时经历的历史事件。当时我原本在一块铜里面，这块铜被一个名叫欧冶子的铸剑师铸成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被一个叫做专诸的刺客拿去了。专诸为了行刺吴王僚，将匕首藏在煮好的鱼里面，献给吴王僚。

“当时我就呆在那把匕首里面，忽然间我听到了那句熟悉的话‘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高兴极了，原来你也在那把匕首里，我在匕首里跑来跑去，却一直找不到你，我很着急，这时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了，我害怕再次错过你，可是我找遍了匕首就是找不到你，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你的声音，这回我听清楚了声音的来源，原来你不在匕首里，你在鱼肠里！我赶紧跑到你所在的位置，我们终于又相遇了。”xq说。

“真羡慕你，我从没有在金属里面呆过，那感觉一定很好，可以随意跑来跑去，没有固定地轨道。”jq说。

“是啊，如果我当时不在金属里，我就不能跑去找你了。”xq说。

“那天我们说了什么话？”jq问。

“那天我们没有说话！”xq叹气，“当时我刚找到你，专诸就已经走到了吴王僚的面前，他立刻把匕首从鱼肠里拔出来，刺向吴王。我随着匕首进入了吴王的身体，一股血腥的气味向我涌来，我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那把匕首已经被新继任的吴王阖闾拿去，我就这样进入了阖闾的寝宫，至于那条鱼已经不知所踪，我听宫女说，那鱼是被阖闾的厨子清蒸吃了。我一直记着这件事，因为这关系到你的下落。两千年后，我从一个物理学家的口中得知，电子吸收了能量后就有可能跃迁，脱离原子核的束缚，变成自由电子。如果当时那条鱼真的被清蒸的话，你就有可能吸收了大量能量跃迁了。我真希望当时你被清蒸了，这样你就能实现你的梦想了。”xq说。

“很明显我当时没有被清蒸，不然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jq说，“那个阖闾的厨子真令人失望！”

“这真是遗憾。”xq说。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jq问。

“在一个点。”xq说。

“一个点？”

“那时候宇宙还只是一个点，后来宇宙中的一切物质都集中在这一个点里面。”xq说，“他们管这个点叫奇点。”

“那么这个点有多大？”

“我也不知道，很小很小，可以说是无限小，总之那时候我们每个粒子都挤在一起，我们也挤在一起。那时候我们谁也动不了，大家太无聊了，只能不停地说话。我的周围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有吵架声，哭声，笑声，甜言蜜语的声音……这些声音全部混合在一起，几乎要把我搞晕。我对声音麻木了，再也分辨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独特的声音，我已经麻木的听觉又恢复了，这句话是‘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我刚要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奇点忽然爆炸了，一切都在相互远去，原本挤在一起的大家都散开了。我很着急，不断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但一无所获，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后来我们又相遇了。”xq说。

“那个时候，就是宇宙刚刚诞生的时候吧。”jq说。

“是啊。”xq说，“后来我们不断相遇又分离，现在总算又见面了！”

“对了，现在我们在哪？我还没搞清楚呢。”jq说。

“我们在一瓶墨水里。”xq说。

“怪不得四周都黑乎乎的。”jq说。

瓶里的墨水忽然搅动起来，xq和jq也不停地晃来晃去。

“这是怎么回事？”jq问。

“刚刚一定是钢笔进来吸墨水了。”xq说。

“好险，差点就被吸进去了。”jq说。

“我们很快就会被吸进去的。”xq说。

“为什么？”jq问。

“这是一个失败的作家的墨水，据我所知他已经连续三个月被退稿了，正在疯狂地写着没人看的小说，这瓶墨水很快就会被他用光的。”xq说。

“既然没有相应的才能，为什么不去好好上班嘛，偏偏要做为难自己的事情。”jq抱怨说。

“等会儿我们要紧紧地抱在一起，”xq鼓起勇气说，“这样被吸进钢笔的话，也能在一起，也许我们会被写成同一个字，永远呆在柔软的纸上，那会是个什么字呢……”

“永远待在纸上？就是说离不开，被困住了吗？”jq着急地问。

“墨的稳定性非常强，一旦被写成字，的确是很难离开了。”

“不！我才不要变成字，不要永远待在墨里，我要到外面去，我要变成自由电子！”jq激动地说。

“也不是没有办法……”xq没底气地说。

“什么办法？”

“刚刚跟你说过，根据一个物理学家的理论，只要吸收了足够的能量，电子就能跃迁到更高的能量级。如果吸收的能量足够大，就能变成自由电子。”xq伤心地说。

“能量！可是哪来的能量，现在也没人会清蒸一瓶墨水！”jq说。

“其实我们每个电子都有能量，只要某个电子愿意把能量给你，也许就行了。”xq说。

“可是哪个电子愿意给我能量呢，xq，你……”

“我愿意给你能量！”xq喊道，“请把我的能量全部拿去吧！”

“太好了！谢谢你。”

这时候墨水瓶又剧烈搅动了起来。

“不好，那个该死的作家又来吸墨了。”jq大喊。

xq身上忽然释放出一个耀眼的小光点，这个光点进入了jq，jq立刻快速旋转了起来。jq感到身上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脱离了原本的运行轨道，往更高能量层飞去，它不断远离原子核的束缚，它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自由了。

这时它忽然想到了xq，它大喊：“xq，失去了能量后你会怎么样？”

还没来得及等xq回答，jq就向外飞去，彻底离开原子核的控制了。

xq失去能量后，不停地向下坠落，落到更低的能量层，最后，它坠入了原子核。进入原子核的电子是很难再出来的，因为原子核的吸引力太过强大。xq看到原子外面有一个光点，那一定是jq，jq正不停地向上升去。它们还能再见面吗？xq还能摆脱原子核吗？可以的，xq想，只要周围环境剧烈地变化，自己就有可能获得能量摆脱原子核。

从宇宙诞生起，变化就没有停止过，xq知道在这无止尽的变动中，自己一定会再次和jq相遇，直到宇宙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