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养过任何小动物,除了鱼以外。很多年以来,尤其是没有孩子,没有来加拿大以前,我对所有的小动物都感到恐惧,哪怕是一只兔子,我也害怕。
很小的时候,在乡下的外祖父母家里,我曾经因为淘气,钻到桌子底下去逗弄一只麻色的老花猫。它恼了,给我的右手上留下了几道血印子。必须承认,它教育我学乖的方式很有效,从那以后,我见到它就贴着墙根走。不过,这不是我年长后不喜欢也不讨厌,而是害怕小动物的原因。
我觉得小动物都是有自己的想法、感受和灵性的。可惜的是,我没法和它们沟通。它们和人类的语言不通,而且也永远没法翻译。想想看,让我这样直接面对它们,明知道它们若有所思,可却一点也搞不懂它们在想什么。真的是很尴尬呢!所以,我避免任何和小动物四目相对的时刻。
不过,鱼就不一样了,因为我从来不需要直瞪瞪地和一条鱼面面相觑,除了吃剁椒鱼头的时候。小时候妈妈还在的时候,她养过一些小金鱼。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三十多年以前。那时候不知有鱼食,只知给鱼喂面条吃。喂鱼时,我兴高采烈,满腔热情地给鱼喂了很多,每次都把它们撑死了。
现在想来,有点奇怪,因为妈妈竟然没有为此责骂我。当然,她也没有提醒过我不能喂多了。回头看来,我也不觉得妈妈当年是把金鱼当作宠物养,视为家庭成员一分子。她大概就是赋闲在家,非常寂寞,拿这个消遣光阴吧?不走心。而且,以她当时在精神上萎靡不振、极度苦闷加抑郁的状态来说,她连爱我这个独生女的气力都没有,又哪有什么精力去爱劳什子宠物?小金鱼死了就死了吧!没有人伤心,隔一阵再买呗!我也是个风风火火的孩子,沮丧了一会儿,一回头就忘了这事,多的是新鲜玩意儿供我折腾。
因为不怕鱼,成年以后,我养过几次鱼,却从不养金鱼,那会让我想起母亲,这是我心里的一个伤口,所以坚决不养。我养的多是热带鱼,记得有个品种叫“孔雀”,还有个叫“小丑鱼”,我还养过锦鲤。我的性格粗枝大叶,养热带鱼需要注意水温,锦鲤好养活,然而有一次 ,我去外地一段时间,行程匆匆,老人孩子,手忙脚乱,那些皮糙肉厚的锦鲤也……总之,这些鱼碰到我这个主人,不知道它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虽然我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但是也绝对不会有多伤心。
我的好朋友凡,她养了多年的八哥走了,是寿终正寝。我都不敢用那个字,因为我太清楚这八哥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那就是家人呀!凡的宝贝闺女麦穗诞生的时候,那只八哥是很吃醋的,因为它先到这个家七八年。现在忽然多了一个妹妹,它嫉妒得喙都歪啦!既然安抚不了,凡就只好把兄妹俩隔开,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八哥上天堂之后,凡一家三口,专门为它举办了正式的葬礼。
我那时候就想,好在我没有养宠物,要是养出这么深的感情来,面对那么一天,那我怎么抵御这种分离和失去的痛苦呢?
到了加拿大以后,这里遍地是宠物,好像没有几家不养狗的。这里的狗虽然体型大,但是似乎都受过狗类高等教育,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见多了高大威猛却性情和顺的狗狗,我就不怕了,慢慢养成了和陌生狗打招呼的习惯。也许是因为觉得它们有文化的缘故,我好像不再认为和它们是完全隔阂,悲欢不相通的。
除了家养的宠物,加拿大遍地都是野生动物,最常见的就是松鼠、土拔鼠、加拿大鹅。
松鼠和加拿大鹅是根本不怕人的,法律也不允许人们欺凌伤害这些小动物,户外活动的季节,经常看到它们大摇大摆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四处逡巡,甚至反过来欺负人类,偷抢野餐露营者的食物。
土拔鼠的警惕性高,一般不让人挨近。它是人们后院蔬菜瓜果的天敌,有时候它甚至不是为了馋嘴,纯粹出于好奇,要尝尝鲜,就把我家刚种下去的芽苗糟蹋了!也许是不得法的缘故,捕鼠夹也是没用的,它会狡猾地吃掉诱饵然后全身而退。
我还养了两个儿子,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尤其是老大,因为我第一次做母亲,面对他,我有面对小动物的感觉。我不知道这个软软的小动物在想什么,如果我不懂得他,是否会无意用眼神冒犯和伤害他呢?就是当年这样一个懵懂的母亲,现在也慢慢成熟了。我家的这两个也都脱离了“小动物”的状态,成天吵着让我给他们养只小狗。
我觉得自己好象长大了一些,最起码,不再害怕小动物了,我敢直视它们的眼睛,不再有大眼瞪小眼的尴尬,而是温暖有爱的笑意。“嗨!你好!”可是,我真的想好了,养一只宠物,把它作为家庭的一个成员,为它付出很多爱吗?“情不重不生娑婆”,这难道不是一种自我保护吗?就像当年,妈妈对金鱼;其实,她对我也是一样的。所以,她毅然决然地走了,那些微淡薄的感情不足以让她抵御生活的风霜苦难来陪伴我成长,她走得无牵无挂。
而我,这么多年过去,我是否变成了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所有敢于付出爱的人都是真正的勇者,我是吗?
养一只宠物吗?养,还是不养?
情不重不生娑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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