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20）

喃喃逸语
上一章

阿和让大家把行李都放在马背上，自己也和大家一起步行。小诺依然把吉他放在马背上，自己背着背包。小光疑惑地问他为什么不把背包也一起放在马背上，他回答说背包很轻，自己背着就好。小黄狗忽前忽后地在他们周围跑着，似乎永远也不知晓疲惫一般。他们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溪流，越过山丘，来到宽阔平坦的大路上。沿着大路走到傍晚的时候，终于在他们面前出现一座繁华的城市。这是一座比太阳城还要繁华的城市，高楼林立，霓虹闪烁，一片纸醉金迷的繁华景象。

他们来到城市边缘，在一条小街上发现一家面馆。饥肠辘辘的三人走到面馆外面问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子的面馆老板可不可以把马栓在外面的行道树上进去吃面。“它很乖，不会吓到行人也不会把树拉弯的。”阿和保证道。

留着小山羊胡子的老板从面馆里出来看了看被阿和牵在手里的小红马，想了想用手指着街对面说“你把马栓到那里去吧！它在这里会吓到想要进店吃面的客人的，在那里就没关系。对面那家店已经几天没有开门做生意了。”

三人一起走到街道对面栓好马拿着行李又走了过来，店里只有两桌客人，一桌是两个女人，一桌是一男一女。看到他们进来，胖老板又走过来问他们要吃什么面。他们已经很饿了，一人要了二两番茄鸡蛋面。点好面后阿和问老板可不可以给自己一个不用的类似于盒子之类的东西，“来装小黄吃的面条”她解释道。老板弯下腰看了看她的小黄狗，微笑着说“我当然愿意为这只可爱的小狗提装食物的容器。”

这时，隔壁桌的那个女客人忽然大声地对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吼道“你还有没有羞耻心？目不转睛地看人家这么久！不觉得自己这样很丢脸吗？”

男人羞的满脸通红，急忙把注视着另一桌女客的视线收了回来。慌乱的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没有看她们，我只是在对着那个方向发呆而已，真的，你要相信我。”

“你从一进店门就一直在看她们，刚才还只是偷偷的看几眼，现在却是明目张胆的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人家看了！就连我叫你，你都没有听到，你竟然还敢在这里狡辩？”女人勃然大怒地冲他吼道。

男人的脸色在她的责骂声中从通红变的煞白，再由煞白变成铁青色。他的嘴唇抖动着，眼睛里压抑着燃烧的火焰，修长的双手在桌上握紧又放开，他看了看自己放在餐桌上的双手，又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目光一接触到女人的眼睛就像是被火炭烫着了一般，慌忙躲开了。他的目光这样来回重复了几次，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对女人说“林杰，我们离婚吧！”

女人听了他的话，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向前倾过去，两只手抓住男人的衣领，把他从座椅上拉起来。咬牙切齿地对他说“贱人，你竟然想要离开我！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让你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吗？”

男人这时却似乎被一个在战场上死去的最勇敢的勇士的魂魄所附身了一般，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对她喊道：“正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我才想要和你离婚，想要离开这个该死的破地方！我受够了这里，受够了这个地方的一切！”他大声的喊着，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也全都鼓涨起来，像一只只巨大的蚯蚓潜伏在皮肤下面扭曲成怪异的姿势。

女人震惊的看着他，惊讶的神情渐渐地被愤怒的火焰所点燃，在她的脸上，眼睛里，鼻子上，嘴巴上，甚至是衣服上熊熊燃烧。“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女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对男人说道。

附在男人身上的勇士灵魂却在这时消失了，仿佛是被女人身上燃烧的愤怒的火焰焚烧殆尽了一般。他好看的眼睛里又写满了懦弱隐忍的神色，洁白英俊的脸庞面如死灰，他的嘴唇紧抿着，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仿佛他的嘴唇一松开，灵魂就会从里面飞出来。小面馆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头渐渐垂了下去，衣领还被捏在女人的两只手里，这样看上去就像是女人的手里提着一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般了无生气。

这时，面馆的老板，那个留着一小戳山羊胡子的脸上一直挂着一脸快活的微笑的老头儿用托盘端着煮好的面出来了。他把面端到阿和这一桌，微笑着说一句请慢用，又从围裙里面掏出一个正方形的塑料盒子给阿和，做完这些后，他转过身朝吵架的男女那一桌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个小阿弟刚才一定是魔怔了，在说胡话呢！你看，他现在清醒过来了，不是没有继续说那样的胡话了吗？大姐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他走到他们面前，习惯了卑微和隐忍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微笑看着女人。女人冷冷地看了看他，又把目光落回男人的身上，脸上的表情因为老头的话而松动了一些，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你刚才说了什么话，还记得吗？”她又问道。

被她提着衣领抓在手里的那个木偶还是没有说话，了无生气地低垂着头，挂在她的手里。他的身上浮现出腐朽和破败的死气，仿佛女子的手一松，他就会从她手里落下来，掉在地上摔的粉碎。这时，面馆老头又说话了，他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慈爱地对眼前的这个脑袋发了晕的晚辈教导道：“小阿弟，还不快给你大姐道个歉，你刚才说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她都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打你。能够到一个对你这样好的大姐，你该知足啦！就是我家那口子在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好脾气呢！想当年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脑袋发晕说过类似的话，她的火爆脾气当场就上来了，把我打个半死。可是我挨了打之后，她又把我送进医院，彻夜不休地地照顾我。我当时就想，我这样一个卑贱的男人，死了便是死了。可是在我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之后，她还愿意医治我，照顾我，我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所以，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别的啦！踏踏实实地和她过日子。你看，现在我们都老啦！儿女也都长大了，周围有哪一个小阿弟不羡慕我呢！”

男子的头慢慢地从女人的两只手之间抬了起来，脸上露出迷离的神色看着眼前的老头，仿佛透过眼前这个老头的脸穿过岁月的漫漫风尘看到了老了之后的自己。他的脸上渐渐露出凄楚的神色，大滴的眼泪从他的眼里无声地涌出来，划过脸庞，滚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面碗里。见到他哭了，老头继续用他那习惯了卑微和隐忍表情的脸小心翼翼地微笑着，用讨好的语气对女人说：“您看，他都哭啦！哭了就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就原谅他一时糊涂说出的话吧！”女人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在她手里哀泣的男人，终于慢慢松开了手，然后那只断了线的木偶就无知无觉地从她的手里落在了椅子里。“快吃面，吃完了好回家。”女人冷冷地对哀泣的男人命令道。男人依旧在无声地哭着，身体被强烈的情绪控制着发出剧烈地颤抖。

这时，一个身材肥胖挺着个大肚子头发花白的女人手里提着一只鸟笼，迈着悠闲的步伐从外面走了进来。留着山羊胡子头发花白的老头赶紧迎了上去，亲切地对女人说道：“大姐，您回来啦！肚子饿了没有？我这就去给您煮面吃。”

女人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又吃面，我都吃腻了，你就不会做点别的什么给你的大姐吃吗？”

老头讨好地笑着说：“那您想吃什么？我去做给您吃！”

那边桌子上哭着的男人现在停止了哭泣，他转过头怔怔地看着老头和这个肥胖的老女人，突然他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像是突然从一个噩梦里惊醒了一般从座椅上跳了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女人可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跑出去，直到他跑出面馆，跑到外面的街道上，女人才勃然大怒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嘴里一边骂着，一边跟着跑了出去。“贱人，你要跑到哪里去！你快给老子回来！”

“现在的年轻小阿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没有打的缘故，多打几次就听话了。”那个老女人摇头说道。老头接过她手里的鸟笼，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可不是吗！亏我刚才还为他求情来着，早知道我就不那样做了，让他挨一顿打，就老实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提着鸟笼往后面走去。

看到老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了，阿和对小诺和小光说：“快吃面，吃完面我们就赶快离开这个城市。”

见小诺和小光疑惑地看着她，她苦笑着说：“我阿爸是不会在这个城市的。”

听了她的话，两人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来。三人默不作声地吃完面，叫过老板来付了钱就赶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