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骑着辆男式摩托车停在我家门口,指指对面说“我到超市购买点东西,帮我看一下哈!”
一会儿功夫,她就大包小包提了几袋东西过来,一个人将它们一一绑上摩托车衣架上。我由衷地赞美她“你真能干,每天风风火火的忙进忙出!”
她冲我勉强笑了笑说“不能干没办法呀,我一个人撑着一个家,两个男孩子要很多钱用呢!”
“孩子爸爸呢?”我不免疑惑地问。平时见这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总是一个人骑一辆大摩托车,后面放一个铝合金箱子,里面总会拉着几个装满酒的白色酒壶,送给需要的客户。
曾经听她说过家里熬制谷酒。我一直认为是她家男人在家熬制谷酒,她只是联系客户并送酒上门罢了。我家对面有一家制酒制坊,店主是位精壮的三十多岁男子,他每次开始熬制谷酒,常常累得汗流浃背,即使是寒冷的冬天,别人穿着厚厚的外套还冻得瑟瑟发抖,他却只穿一件单衣在操作翻炒那些发酵的谷粒。
制酒是辛苦活。难道是她父亲或者公公帮忙熬制的吗?
“孩子爸爸一个月之前走了!”她的神情有落寞。
“走了,去了哪儿?”我忍不住地问。心想,是不是她太强势,让她的男人忍受不了而出外打工或者和别人有了感情移情别恋了。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因为长期劳动,皮肤有点粗糙,脸色也不好,脑门上有些白发夹在黑发中分外显眼,虽说扎了一个马尾,也因风吹乱了几根头发垂在额头上,真的活脱脱一个黄脸婆了。男人嘛,总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胃癌去世了,今天刚好一个月。”说完她的声音哽咽了,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眼睛一下子红了。
我干脆搬把椅子给她坐下,让她讲讲她的故事。有时候太多悲伤压在心底也难受,找人倾诉一下会痛快些。
赵红和她老公九六年认识,那年她二十岁,她老公二十三岁。两人一见钟情,很快走入婚姻殿堂。大儿子第二年出生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她男人老家是穷乡僻壤的穷山沟里,她自己家离集镇不远的一个村庄,父亲是一位老制酒师傅。她虽说喜欢自家男人,却不愿在他的老家呆上一辈子。
两人商议到集镇租房,请老父亲教他俩学习制酒技术。她男人脑子活络,很快学会制酒技术。那时在集镇制酒的作坊很少,她家酒质量醇香可口,销量很好。几年时间,夫妻俩手中就有了一些积蓄,她赶紧在集镇购买了两个商铺。那时集镇还没怎么开发,房价便宜,地段也稍偏僻一点。这不重要,制酒不需要地段好,要地方大。老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那个时候,他们虽有了自己的房子,但还是要帮衬家里。她老公家还有一个弟弟未成家,父母也才五十多岁,父亲常年在外做泥水匠。他们结婚才两年,那个原本做泥水匠的父亲拿了工友们一起做事的一万多元工钱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再也音讯。
母亲为了还那些工友们的工钱,本不宽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一向要强的母亲变得有点神经质了。她们夫妻俩不得不资助母亲和弟弟,并帮助弟弟娶上了媳妇,完成了人生大事。
夫妻俩一直不敢要二胎,直到大儿子十岁后,不小心又怀了二胎,又生下一个儿子。四口之家负担重了许多。
那时跑客运车的生意很好。夫妻俩一合计,借钱和人合资买了一辆客车跑市区。这下她肩头的担子重了。制酒的业务不能丢,她像个男人一样开始单独制酒,还要照顾两个孩子。
她男人跑车没有一个准点,有时中午两点才到,她会在家里做好了饭菜送到车上让他吃,然后自己扒拉几口。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了,“我就是后悔不该买车,他的胃就是这样饱一顿饿一顿出了问题,不然不会这个年青得这个病。”
说起她的婆婆,她觉得对于老公的病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经常没有钱了找这个儿子要,将自己心中的不快倾诉给儿子听,骂他们的父亲不是人,让他心头压力很重。
哪怕后来这个儿子病得很严重了,有次婆婆生日,她老公吩咐她拿几百元给婆婆,她婆婆居然也收下了。她觉得婆婆一点儿也不体谅儿子,难道不清楚自己儿子家为了治病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她说血缘真是奇怪的东西。就在她老公离世前一个星期,他们家那位离家出走十七年的公公像有心灵感应般居然回来了。
那天一早,她给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的老公洗脸,翻身,忽然接到弟媳的电话“嫂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哥哥惊喜一下,说不定他一高兴,病就好了!”
她疲惫她问“什么好消息,是给你哥治病的良方吗?”
“嗯,是公公回来了呢!”弟媳在电话中告诉她。
她老公见到阔别十七年的父亲时确实状态很好,大家也都以为他在开始好转。他高兴地坐了起来,声音洪亮地和父亲说话。那几天他父亲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这个病入膏肓的儿子。
那天中午,她见公公陪着老公说话,自己去屋后菜园寻菜,才几分钟,她就听到公公声音急促地喊她快来,她还以为有人要购酒。跑到房中一看,自家男人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已经说不出话了。看到她那一刻,他双眼眼角滚落下两滴眼泪,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她说她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想起老公那双圆睁的眼睛,心中就痛。唯有每天不停地劳作,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就好像以前一样,以为他又出车去了。
她也不能停下来,两个儿子,大儿子二十一岁,已经打工去了,小儿子才十岁,还在小学,肩负一身老公治病的债,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肩头。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擦眼泪,我知道再多的安慰也无济于事。唯有静静地听她倾诉,就是最好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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