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盛夏,新人导演宁浩带来《疯狂的石头》,那是一个有关时代的黑色笑话。
潮水般的笑声在影院内起伏,以至人们常忽略影片真实底色。
电影其实借用了一种让观众倍感轻松的心态利落而不失巧妙地讲述了一个沉重的故事。老厂转型、拆迁贿赂、地产吞并、工人下岗。有人高楼饮宴,有人泥泞求存。
电影结尾,黄渤忘情奔跑在公路上,面包店老板骑着摩托,边追打边调侃:跑啊,你还跑得过摩托车么?
人们在哄笑声中起身离场,影院外的夏天明亮灼热。
没人料到,那个电影结尾,就是接下来十二年的故事走向。不同阶层,奔跑在同一条时代公路上,距离越拉越大。
公路两侧,繁华楼宇如海市蜃楼般浮现,遮挡住我们投向真实世界的视线。
十二年后,宁浩监制的《我不是药神》上映。点映票房超过1亿,单日排片占比连续超过50%,累计票房达10亿,豆瓣评分位列中国影史前五。
全国许多影院内,电影结束时,掌声自发响起。掌声致敬电影对社会矛盾的粗粝呈现以及对人性善恶的追索拷问,也致敬平凡人物对无端命运的奋力抗争。
《我不是药神》讲述了一个小人物徘徊在两难抉择之中,最后在挣扎中超脱,成为了孤勇的平民英雄的故事,也雕刻了繁华城市下,一张张如风中残烛般憔悴枯槁的面庞。
没有姓名,居无定所。沉默的大多数只是隐藏在口罩下的陌生灵魂,只是一串串冰冷真实的数字号码。所有的尊严矜持和平凡幸福都被碾压成尘,最后只剩下关乎生死的粗野喘息。
透过缭绕的烟雾和倾盆的暴雨,在霓虹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沉默而平凡的人们在突兀的生死面前,承受着命运下滑转折的重压和剧痛。
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看不见的潮水一路裹挟,沉入不见天日的海底。
尽管结尾时,药神的神药终于不再天价难求,奔涌的潮水却从未消止。
现下热映的《无名之辈》,荒诞外壳之下,久违对时代的凝望:在命运碾压之下艰苦求活的无名之辈们,是否已被桥城的漩涡淹没?
“数三声不开枪,你就是个趴皮!”
任素汐扮演的马嘉旗,坐在高位截瘫的轮椅上,用不屑的眼神瞪着旁边一脸凶相、梳着鸡冠头的男人。
抵在她额头的是一把双管猎枪,章宇扮演的胡广生正拿着这把枪,紧咬牙关,面色阴沉。
那是近在咫尺般的真实,也是深埋心底的压抑。
在这个名为桥城的小城市里,命运如同漩涡一般,将所有苦苦挣扎的人尽数湮没,无一幸免。
不再是调侃时代的灰色幽默,也不再是人性善恶的追索拷问,小人物别无所求,只想在茶米油盐的生活中努力地活出一个人样来。
这是桥城的轶事,又何尝不是桥城之外的故事。
镜头中霓虹灯外的夜空中烟花盛开绽放,像深海远处的一道光亮。浪涌下挣扎的人们在马路上狼狈奔跑,神色倦然。
对他们而言,人生从不是冒险,而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如果不在繁华中奔命,就很可能在喧嚣中迷失。
但好在人们还有马嘉旗的唇枪舌剑,还有眼镜的黝黑枪管,还有大头的家常厨艺。这些都是对抗不幸生活的拙劣武器,都是跋涉命运潮水的最后稻草。
只要在天黑前攥紧每一线微薄的希望。
桥城,桥城。
天无绝人之路。
潮水依旧奔涌,人们终将渡江。只要还能寻得一处出口,透得一口气出,人们就依然有勇气向遥远的天空张望。
然后,每一天,每一秒,
都努力地,大笑着活下去。
请在潮水合围前,冲出钢铁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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