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父与女
接到甄诚电话的时候,徐娇娇正在县城一家名为“醉桃源”的大酒店,参加表妹的婚宴。徐娇娇跟同桌的几个宾客打过招呼,边跟甄诚说话,边走出酒店。
原来甄诚约她明天见面。她知道他又要跟她谈离婚的事情。
寒假的时候,甄诚已经跟她提过一次离婚。尽管两口子有名无实地生活好久,尽管自打甄诚辞职去北京上学,她就预感到自己可能再也挽留不住这个男人了,但他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她还是不知所措。她就像她曾经嘲笑过的那些电影电视屏幕上的女人那样,又哭又闹,甚至要死给甄诚看。
甄诚没有坚持,只是冷冷地声明,他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下次如果她还不同意,就去法院起诉。第二天,他就带着自己留在家里的几件衣服和一些小物件回甄家屯。在他上学期间,徐娇娇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都被他冷冰冰地打发。
徐娇娇意识到离婚是不可挽回的,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学生放暑假了,估计甄诚也该回来了。他果然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回到甄家屯。
徐丛文夫妇也受邀参加了酒宴,不过和徐娇娇没有坐在一个桌上。徐娇娇出去接电话的时候,他作为重要亲戚,受邀上台为这对新人致贺词。致完贺词回到桌上,他饶有兴味地回味刚才发言的精彩片段,老伴用胳膊轻轻碰他几下,小声说:“你看娇娇,刚才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脸色就不一样了。估计是甄诚回来了。”
徐丛文看过去,果然徐娇娇脸色有些暗淡,跟接电话之前完全不一样。
独生女儿和那个狼心狗肺女婿的婚姻一直是徐丛文的心病。甄诚去北京上学后,对他越来越冷淡。春节假期,他只是在年前回来打了个招呼,就再也没见踪影。
他有时也反思,是不是自己过多地掺合到他们夫妻生活,导致现在的状况。他承认是过于溺爱女儿了,每次小两口吵架,都忍不住教训一下甄诚,就像自己作为一个领导教训做错事的下属一样。但没想到女婿反感这么大,也没有想到,女婿竟采取这种方式逃离。寒假甄诚跟女儿提离婚,女儿没同意,估计暑假又来了。
徐丛文压低声音回复老伴说:“应该是。唉,实在不行,就叫他们离了吧。”
老伴说:“你说说,你说说,怎么就走到这一步呢?”
这时,新人夫妇过来敬酒。新郎端着盘子,盘子上摆着十几个小酒盅,里面斟满了白酒。新娘端起一杯酒请他喝。他接过酒杯,说:“祝你们新婚吉祥,白头偕老!”喝下一杯,新郎新娘连声感谢。新娘又端起一杯酒,他接过来,祝他们事业进步,又喝下一杯;第三杯酒,徐丛文祝愿他们早得贵子。
新郎新娘又去给身边别的宾客敬酒。徐丛文三杯白酒下肚,脸色红起来。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新人,心里却想起娇娇结婚时的情景,也是这个样子。几年后却走到离婚的境地。他心里有些难过,提出要走。老伴说:“刚开始就要走,不太合适。你别喝酒了,坐一会儿等等娇娇,咱们一起走。”
终于等到新郎新娘把桌上的宾客都敬了一遍,到别的桌上去,同桌的宾客开始聊天,有一位家长孩子中考结束,就跟他打听高中招生的事。他完全没有心思跟他闲聊,斜眼看着新郎新娘到了徐娇娇坐的那个桌上。待徐娇娇接受了新郎新娘的敬酒后,他示意老伴可以走了。
老伴站起身来,走到徐娇娇旁边,附在耳朵上小声说了句话。徐娇娇跟旁边的宾客打个招呼,收拾了包就走到父母跟前准备一起离开。
他们走到酒宴的出口处,新郎新娘的长辈都在出口处站着,看徐丛文一家要走,便挽留他们。徐丛文老伴赶忙解释:“我家老徐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么闹腾;再说我们都不吃晚饭的,刚才吃了些东西,正好散散步走回去。”此时已经有很多年轻人去舞台上唱卡拉ok了,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以及一片叫好声和掌声。
作为重要嘉宾,徐丛文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主家挽留也不过是客气一下。出来酒店,一家人步行往学校走。徐娇娇在甄诚上学期间,多数时候是住在父母家中的。
徐丛文问徐娇娇:“刚才是甄诚的电话吗?我看你接完了电话,回来就脸色变就不好了。”
“是。”
“他回来啦?”
“嗯。”
“那他是什么意思?怎么打算的?”
徐娇娇说:“约我明天见面,估计又是提离婚。”
妈妈说:“实在没法挽回,你们就离了吧,别这么拖了。这一段时间,我和你爸想起这个事来,都睡不着觉。算咱们倒霉,遇到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快离了你好再找人。”其实还有一句话,她忍住没有说:“得抓紧结婚生个孩子了。”
徐丛文接着问:“你考虑得怎么样?”
徐娇娇说:“我准备离了。他看来是铁了心了,要是再不同意,他就要去法院起诉。我是公务员,为了离婚闹上法庭,影响不好,没得这样掉价。他不管将来是不是留在北京工作,以我的水平,我考不上研究生,也不可能再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就算他不离婚,带着我将来到北京去工作,我还不想去呢。干嘛看人家脸色过日子呢?”
这些话说出来有几分可信,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和甄诚继续耗下去并没有什么意义。甄诚的衣服、书籍早就搬走了,房子他也早就申明不要,相当于净身出户。没有孩子,离婚倒也简单。
既然这个人无可挽回了,那索性早离早好,早死早超生。只是面子在作祟,怕让人觉得自己被甄诚甩了,这一点是她不好接受的。
这件事让徐丛文感到不快的地方,其实也已经不是离婚本身的痛苦。他,作为甄诚的副校长、曾经的恩人、岳父,在他对自己女儿背信弃义的时候,他竟然毫无办法!他感到没有面子。
当对面子的考虑大过对事情本身的担忧时,离问题的解决也就不远了。
这天晚上,甄诚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想该怎么对徐娇娇再次开口提离婚。尽管两个人的感情早已经淡漠,但毕竟同床共枕好几年,甄诚是有些愧疚的:这些年,两个人竟然连个孩子都没有,让周围人都以为徐娇娇没有生育能力。对徐娇娇来说,的确是浪费青春年华。不过也幸好没有孩子,离婚的阻力还小一些。
如果这次她还像上一次那样又哭又闹不肯离怎么办?那就去打官司离婚。是不是太残酷了?
觉得自己有点儿心软,甄诚就回想起岳父每次吵架之后凶神恶煞地来问罪的情形。不要心软,一定要离!自己净身出户,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徐娇娇,也算对得起她了。还能怎么样呢?
半睡半醒中,甄诚度过这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他想了一下,自己是在无知觉中醒来的,也就是说,昨晚自己是睡着了的。这让他感觉精神饱满了不少。徐娇娇发短信告诉他预定的房间号,也让他放下心来:昨晚他设想的情形,也包括徐娇娇反悔不去的可能。
下午,甄诚乘车赶到县城华龙大酒店。到时才5点多钟,天色尚早,来吃饭的人不多。前台的漂亮女服务生问他是否预定房间,他回说一位姓徐的女士订的房间,是318房间。女孩很殷勤地把他引到一个装修得很精致的房间去了。
徐娇娇还没有来,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等了一会,他喊来服务员沏了一壶菊花茶,自己慢慢喝。喝完两杯茶,徐娇娇还没有来,他就站起身来向窗外看去。
华龙大酒店建在东外环,周边没有高层建筑,从房间看出去视野很好。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县城东部的那座无名小山,俗称为高塔山,这个名字是因为山上有一座石塔,实际上是烈士纪念碑。山脚下是坟场。甄诚和徐娇娇一开始的时候,他经常带着她一起去山上玩。
爱情使人盲目和大胆。有一天晚上,他和徐娇娇在山上玩耍,不想回家,就那么坐在半山腰上,看着一轮饱满的月亮升起,一直到天空正中。而在他们不远处就是几座坟墓。甄诚本来胆小,现在就是给五百元钱,也不会去那个坟场附近呆到半夜的;就像自己怎么也不愿再拉一下徐娇娇的手一样。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
快六点了,有人敲门。他知道是徐娇娇来了,正要开门,对方自己开了门。甄诚看见到了徐娇娇,背后还有另外一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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