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追溯生命的源头,记忆的序幕,我依稀可以看见那时旧屋檐下的雨,和我捧在手心的玻璃珠子,滴滴答答,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澈透亮。
那大概是我最早的记忆了。
天上是雨雾朦胧的,灰色暗沉的调子却只是单纯的灰色,和红黄蓝绿一样,他有个属于颜色的名字,它叫灰色。那时的灰色,它不代表悲伤。
我只专注于手心里亮莹莹的珠子,因为它很好看。屋子里的大人端着茶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们的声音模糊极了,时隔多年,我无数次回想这个画面,都只有我捧着珠子去接天上的雨水时的那份虔诚和喜悦,却忆不起大人们浑浊的声音里带着怎样的情绪。
他们的声音像哗哗的雨声,在记忆的碎片里,渐渐的消散,渐渐的消散,便什么也不剩下了,只是定格了那个灰暗参杂几抹翠色的无声画面。
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有朋友,却也不孤单,或者说,我根本不懂得孤单为何物。那些山川草木,似乎是生来就该陪着我的,从遥远的恒古到万物的尽头。
我常常搬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看着太阳从对面的青山后升起,常常坐在青石板上等待着,外婆也许会给我带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外公也许又从他那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零食。
我摘花,玩水,看炊烟袅袅,听风起雨落,对面山上住着我心中的神仙,屋后的山沟里埋着我的铲子。天上的云变化无穷,林间的叶落了一地又一地。
阳光那样绚丽,黑瓦土墙泛着光晕,大石板被照耀得泛着点点莹光。蝉声那样聒噪,站在树下的我总被吵得耳目眩晕。
夜晚是凉极了的,要是趴在竹床上,尚且可以闻得到丝丝竹香,那片被群山环绕不算大的深蓝天空,总是坠了几颗亮闪闪的星星。
我拿着手电筒对着满天星辰晃啊晃,它可以照亮横过的树枝树叶,却永远都照不到星星。夏夜的虫鸣声很清脆,一声又一声,我望着星星拿着手电筒接着晃啊晃,然后便沉睡了,我梦见了一片浩瀚,不知是星空还是海洋,不知是漆黑还是五彩,我一直飘在中央,缓缓的,慢慢的,沉浸着,自由又快乐。
醒来又是初晨阳光透过窗户将斑驳树影印在了雪白的墙上,明明是初晨的阳光,却像昏黄时那样古老,风吹着那树影晃啊晃,晃得我不得不睁开眼睛。每天都在这样的阳光中醒来,每天都听得清每一声虫叫,每天都看着夕阳西下时,地上黄色的光影寸寸挪动。
世界是这样安宁,岁月是这样漫长,漫长到我以为那个木色小板凳我可以坐得到草木枯竭,地老天荒。
时间是什么我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我亦不曾痴想,我的眼睛里只有奇形怪状的石头和河里清澈的水,大人们洗衣服的石板后面总会躲着一两只螃蟹,它们走起路来可真是滑稽。
我用沙石堆砌了很多山,上面也长满了花草树木。泱泱河水里倒映的是谁,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玻璃窗里的那双眼睛,我凝望着,回想着。
公园的沙滩里有个小孩正在一个人跪在地上堆积城堡,条纹的T恤,褐色的裤子,背影那样小巧可爱。
“那个孩子可真孤单。”朋友望着热闹的热闹的公园,那个落单的孩子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他不会孤单。”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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