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火焰驹》赏析
文/罗汉
在新年到来之前，西方的传统节日平安夜，我走进黄河剧院，与上千名金城戏迷一同观看了一场中国传统秦腔大戏《火焰驹》，这台戏如同年末岁首的一道戏剧盛宴，精彩纷呈，华美隽永。
《火焰驹》又名《卖水记》。讲的宋时，番邦北狄王造反，李彦荣奉命挂帅出征。朝中奸臣王强与兵部尚书李绶（李彦荣之父）不和，诬告李彦荣投敌，朝廷遂将李绶下入天牢，李家被满门抄封，家人被赶出京城。李绶次子彦贵危难之中向居住在苏州的岳父黄璋求援，黄璋却冷目相向，悔婚退亲。彦贵在无奈之中，靠沿街卖水度日，侍奉老母。一日，彦贵卖水被未婚妻黄桂英之丫环芸香看见，芸香引其与桂英相会，并约好夜晚在花园赠银。岂料三人举动被家人王良发现，王将此事密告黄璋，黄璋命王良杀死芸香，栽赃于彦贵，导致彦贵被诬入狱，判处死刑，待秋后问斩。李家连遭危难之事被贩马义士艾谦知晓，艾谦乘火焰驹日夜兼程，入番报信。彦荣劫了法场，救出彦贵，合家团圆。
很多年前，读陈忠实的散文，我记住了他笔下嘉庆年间渭北高原上陕西著名剧作家李十三(李芳桂)，《火焰驹》是其“十大本”之一，最初为碗碗腔皮影戏。故事情节生动，人物鲜明，富有较强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一经问世便引起轰动。现在流行的秦腔版本是由孙仁玉的女婿谢迈千进行浓缩和修改加工的改编本创作的。 这是我国一个流传极广的戏曲故事，许多剧种都移植传唱。尤以秦腔享誉。此剧流传久远，版本甚多，现除演出本戏外，其中《表花》、《卖水》、《打路》、《祭桩》等折戏亦经常单独演出，《表华》、《赏景》更是脍炙人口的驰名唱段。1958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将秦腔肖派经典剧目《火焰驹》搬上银幕，使得秦腔《火焰驹》传遍了大江南北，也使古老的秦腔有了第一部彩色影片，电影公映以来，备受广大观众欢迎和称赞，更让国人感受到了秦腔艺术的无穷魅力。整整60载，在一个甲子的演出岁月里，深入人心，久演不衰。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不下一次看过电影《火焰驹》，至今影响深刻。
秦腔传统名剧《火焰驹》，是秦腔的看家剧目和传承剧目，这出戏的亮点在于唱念做打俱佳，好听好看，生旦净行当齐全，剧中人物戏份比较均匀，曲调丰富优美，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百看不厌。
戏剧是角儿的艺术，已故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肖玉玲首演成名，演火了半个多世纪。当晚的《火焰驹》，由肖派大弟子、梅花奖得主、国家一级演员、西安秦腔剧院副院长兼三意社社长侯红琴领衔主演。侯红琴扮相俊美、音韵浓郁、声情并茂，嗓音甜美圆润，行腔委婉流畅，善于以情传声。她把肖派委婉流转，低回飘逸，唱腔上以情取胜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完美地继承了师父的艺术特点。 据说为了让观众接受自己演出的《火焰驹》，侯红琴下了很大功夫，肖玉玲、王保易、樊允哲等老师都给了她很大帮助。她通过潜心学习老一辈的录音唱腔，以她优越的嗓音天赋和悟性钻研出自己一套唱腔，使人觉得既有秦腔的韵味又有独特的风格。 她的演唱委婉缠绵，韵味深长；念白字正腔圆，抑扬有度；表演规范又不拘泥。更可贵的是她知道用“心”演戏，赋予程式更多的内容，一举一动都能比较准确地表现人物。她塑造的黄桂英，生动鲜活，又颇具大家规范，不仅唱得好听，且韵味十足、台风沉稳，高贵、悠雅、温婉的气质无人能敌。一台戏，观众从始至终被她吸引，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感受主人公的命运和遭遇，嘘唏哀叹。
摄影/陈书敬
《表花》一折可谓经典之作，我每次都被这段深深吸引，唱词优美典雅，音乐抒情婉转，仿佛让人置身于百花盛开的花园之中。侯红琴的演唱炉火纯青，委婉的音韵，激越的情感，对人物准确、细腻、传神的把握，让观众为之倾倒。丫鬟芸香的饰演者甘肃省秦青年演员李晨，步态轻盈，能言善辩，机灵聪慧，活泼俏皮。她载歌载舞，配合扇子、手绢的表演，活画出天真的小丫环形象。
《园会》时，同一座花园同样的鸟叫同样的花开，却因为世事变迁而大相径庭，清风徐来增凉爽，小鸟儿哀鸣声不断，黄桂英的内心波澜见证了一个大家闺秀的情爱悲喜。侯红琴演唱深情婉约，没有矫柔造作，没有嘶声高歌，而是把声腔运用到人物情绪的变化中，运用到角色的情感体味中，气息顿挫完全由人物的情感节奏把握，婉转低回，雍容典雅，醇厚悠长，把肖派艺术的风格，发挥到一个新的高度。观众被带入剧情，全场鸦雀无声，静静欣赏着肖派艺术绽放的魅力，感人肺腑，多次出现静场，整段唱完才掌声四起。
说实话我平日看秦腔，更多喜欢那些生角的苍凉高亢和花脸的悲怆嘶吼，一直认为那才是秦腔的本色。看了以上两段，我被肖派艺术深深地震撼，原来秦腔也可以这样婉转、典雅、浪漫和唯美。
甘肃省秦著名小生演员雷小均饰演李彦贵，家门突遭变故，被岳父昧婚，流落神庙，靠卖水度日。后又被诬陷，判处死罪，可依然气宇轩昂，架子不倒。小均嗓音高亢清亮，唱腔激情饱满，表演洒脱传神，在《卖水》与《祭桩》中表现可圈可点。
叹服传统秦腔艺术之伟大，像“打路”这样的经典折子，放眼整个戏剧界亦无与伦比，再唱多少年观众都会喜欢。国家一级演员温彩霞饰演的老旦李夫人嗓音宽厚宏亮、气韵自然，表演沉稳大气、苍劲老道，与侯红琴的对手戏相得益彰。窦韦的周瑞菊(李彦荣妻)扮相俊巧，举止得体，唱腔净雅。三人的唱、念、做配合流畅，营造出一幅幅雕塑般的舞台造型，尤其是赶路的圆场很有画面感。
剧中"火焰驹"原为一匹良马，在剧中有传信奔走之功，奔走时四蹄生火，传统用火彩，火彩是秦腔一个特色，但现在大院团都用灯光代替了火彩，甘肃的一些基层院团还保持传统的演法。贩马义士艾谦由甘肃省秦青年演员张天兆饰演，艾谦曾受过李绶的资助，是一位急人之难、知恩必报的义士，他了解了李家的遭遇后，乘火焰驹日夜兼程，入番报信。剧目用这匹神骏来衬托义士的高风亮节。在激促的鼓点声中，火光乍现，以架子花脸应工的艾谦出场。“跨下了火焰驹四蹄生火，正行走又只见星稀月落。在马上加一鞭草坡跃过，惊动了林中鸟离了巢窝”，天兆唱腔高亢苍凉，趟马抖鞭功架漂亮。在星稀月高的夜晚，这位义士骑着四蹄生火的宝马在旷野奔驰。这是怎样一种豪情，伴随着三鞭子表演，场面放三把火，何其壮哉。张天兆形象地塑造艾谦性格豪爽，怀揣快意恩仇的一颗心，有着火焰驹一样的侠义，风尘仆仆、昼夜兼程“传信”的义士形象。
两年多前，甘肃省秦曾精心排演过《火焰驹》，由同为肖派传人之一的苏凤丽领衔主演，一上演便好评如潮，所以甘肃省秦班底非常熟悉这出戏，与侯红琴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著名须生李峰饰演的黄璋，运用娴熟练达的舞台经验，把看似道貌岸然，实则势利忘义、狡诈圆滑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实力青年演员高二强饰演李彦荣，边关一段唱，高亢悠扬，韵味十足。郭凯杰饰演家仆王良，把小人物的投机钻营、阴险恶毒表演得出神入化。
精美的台词，华丽的服饰，精致的妆容，简洁写意的背景，悠扬隽永的音乐伴奏及伴唱，原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艺术表现手法，全体演员们尽心尽力地表演，戏迷们热情的掌声与喝彩，共同完成了这出将近三个小时华美大戏。
这出戏虽则讲述的是宋代人们的恩怨情仇，现在看来仍自然真实；反映的是上千年前官场的权利游戏，却与现今社会的一些腐败现象不谋而合。这说明人世间从古到今都充满着冰与火、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人生的悲苦欢颜在这出戏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这是传统戏剧穿越古今的艺术力量。
秦腔故事中的大多数剧目都在传播着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观，尤其是传统的仁、义、礼、智、信。《火焰驹》亦是如此，李绶、李彦荣父子为国报效，是仁义忠勇；黄桂英不改初衷，是为信；艾谦千里传书是为义。这出戏的特点是把家国情怀与儿女情事揉合在一起，在儿女情事中穿插着家事国事天下事。尽管人生充满了苦难，但才子佳人终结良缘，行善积德必有好报，正义终将战胜邪恶，这是每个纯朴善良的中国老百姓最想看到的戏剧结局。那就让我们永远保持着对这个世界的美好希冀，好好地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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