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我杀死了我的双胞胎姐姐.......

一

自打我记事以来，我的生命里就有一个外表和我一摸一样的人与我同吃同睡。

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里上课。

当我们一家人，一同外出时，人们总会向我的妈妈投来羡慕的目光。

羡慕她有一对双胞胎女儿。

见过我们姐妹俩的人，都会说我们长得像。

有时，甚至连爸妈都分不清楚。

我很爱我的妹妹，我希望把全世界的零食都分给她一半。

我很讨厌我的妹妹，为什么每次她的考试成绩都要比我高。

“韩倩雯，上课要坐直呦，不可以趴在桌子上”

上课的中途，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到我的名字，叫我坐正。

我用余光看到了妹妹和其他人一样。

捂着嘴偷偷的笑。

“爸爸，我跟你说，今天上课的时候姐姐被点名了。”

放学后，坐在爸爸的车里，妹妹跟爸爸打起了我的小报告。

我气不过，在她的大腿上狠狠得拧了一下。

她也毫不示弱地对我的大腿进行还击。

妹妹掐我一下，我还她一下。

来来回回，汽车的后座变成我俩的角斗场。

好在爸妈从不拉架，这才让我俩斗了个酣畅淋漓。

“倩雯，倩菲，打一会儿就好了啊，马上就到家了。”

妈妈坐在副驾的位置，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我俩的战况，并进行着文明劝架。

夜晚躺在床上，我对妹妹今天的告状行为依然表示强烈不满。

用沉默来痛诉她这卑鄙的行径。

“姐姐，你睡了吗？”妹妹用极小的声音，试探性的询问道。

“睡了”我用短而快的语气回答着她的问询。

“睡着了，你还能说话。”妹妹笑着说道。

真是令人生气，我打算把妹妹这个人暂时屏蔽，假装这个人并不存在。

谁知下一秒，妹妹竟然钻到了我的床上。

像一个奶狗一样，往我的怀里不停的拱。

一边用手不停的揉我的肚子，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的好姐姐，我错了，你理一理我吧，求求你了。”

我试着挣扎，想要把她蹬下床去。

她就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怎么甩也甩不掉。

嘴巴里叫着地姐姐，一声声变得越来越嗲。

抵不过妹妹地死缠烂打，我只好放弃抵抗，看着她地肆意表演。

下一秒，妹妹竟把嘴凑到我的脸跟前，想要亲我。

她学着爸爸对妈妈的那副肉麻样子对我说道。

“宝贝，你最可爱了，你永远是我的宝”

我用手抵住妹妹的脸，摸到了她的口水。

看着她这滑稽的样子，内心对她的怨恨瞬间全都消散了。

“你滚！恶心死了！”我笑着用手格挡着妹妹的热吻攻击。

“不要嘛，我的宝贝”妹妹嘴已经亲到我的脸上。

等她亲完，我赶紧用手抹掉脸上残存的唾液。

并笑着大骂她恶心至极。

妹妹用手搂着我的腰，将头靠在我的怀里。

“别生气了，我的好姐姐”妹妹把脸埋在我的胸口说道。

“没生气”我笑着淡淡说道，用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

就这样，她在我床上留宿的经历+1。

妹妹的胆子很小，有时会成为班里男生欺负的对象。

有一次，上完体育课，班里一个调皮的男生开始作起了妖。

他在校园里抓了一条毛毛虫塞到了妹妹的笔袋里。

打开笔袋的妹妹被吓得尖叫起来。

我走上前去，看见了笔袋里那恶心的虫子。

转过身，发现刚刚在妹妹座位上鬼鬼祟祟徘徊得男生正在讥笑。

内心的怒火冒了上来，转身冲上前去和那个坏小子扭打起来。

由此，我一举成名，成为创校以来首位和男同学对打的女生。

放学后，爸爸老师叫到学校来。

那男生得父亲也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

我和妹妹站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

妹妹是真的声泪俱下，两道鼻涕都快灌到嘴巴里。

我就不一样了，光见打雷不见下雨，纯纯是在干嚎，眼泪从头至尾，一滴未掉。

见自己的儿子欺负女孩子，坏小子的父亲转身赏了坏小子重重一记耳光。

我爸见状，赶忙上前拉住坏小子那暴躁的父亲。

不知怎的，我的内心竟产生一种莫名的愉悦。

活该！谁叫你手贱。

晚上回到家里，妈妈知道了白天我在学校的“丰功伟绩”。

“奖励”我不准吃饭，现在门口进行面壁思过。

闻着饭菜的香味，泪水不自觉得从嘴里流了出来。

我开始痛恨自己。

痛恨中午没有多吃两碗。

饭后，妈妈对我进行了深刻的批评教育。

告诉我女孩子要文雅一点。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但心中暗想。

下次谁要是还欺负妹妹，我照样要给他好看，我的妹妹只有我能欺负。

夜晚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咕叫。

妹妹再一次爬到我的床上，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坨卫生纸递给我。

我费解妹妹的行为，她却让我把卫生纸团打开。

打开纸团后，我发现里面竟然包着一支鸡腿。

“你快吃吧，我趁妈妈洗碗的时候，偷偷拿得。”妹妹趴在我耳边亲轻声说道。

“我说你今天怎么吃饭这么慢。”我拿起鸡腿大口啃了起来。

黑暗中，我仿佛看见妹妹的脸上有一丝笑容。

那一刻，我感觉有一个妹妹可真好啊。

要是论起来我们俩姐妹什么时候最开心，那绝对是过生日的时候。

因为生日这天，爸爸会给我们俩订生日蛋糕。

奶油是为数不多的我俩都爱吃的东西。

每年生日吹蜡烛的环节，妹妹都会抢先我一步，率先把蜡烛吹灭。

唯独那一年，我比她快。

饭后妹妹悄悄问我许得什么愿望，我没有告诉她。

她却说，她许愿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傻瓜，愿望说出来就实现不了了，况且今年蜡烛是我吹灭的哟。”我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道。

“嘁，我才不信呢。”妹妹不屑得说道。

那一年我们九岁。

时至今日，回想起当时场景。

我多么希望那天吹灭蜡烛的人是她…

二

我曾是一对双胞胎女儿的母亲。

对……曾经是。

大女儿叫韩倩雯，小女儿叫韩倩菲。

倩雯这孩子从小性格就大大咧咧得，像个男孩子。

要是活到现在，估计也快结婚了吧。

如果她老公听说她小时候会跟男孩子打架。

估计会嘲笑她吧。

会和男孩子打架的女孩会找一个什么样的老公呢？

哎……如果还活着该多好啊。

记得，那时应该是她俩九岁的某一天。

正在做饭的我，突然发现家里没盐了。

犯起懒癌的我，便招呼起倩雯下楼去买盐。

倩雯答应得很爽快。

但是，小家伙竟然提出附加两根雪糕的条件。

我想了想，这条件并不过分。

塞给了她5元钱，倩雯高兴得边蹦变跳得出了房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孩儿她爹都下班回来了，还不见倩雯回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内心弥漫开来。

没等我开始焦急，一阵急促得敲门声传来。

我飞奔向门口，打开门，眼前却是楼下的邻居。

“你快下去看看吧……你们家倩雯……”邻居欲言又止。

听闻此言，我知道是倩雯出了事情。

连鞋都没来的及穿，我穿着拖鞋就往外冲去。

我连滚带爬得跑出楼道，扔掉拖鞋，光脚继续朝前冲去。

我看见一群人围着一辆渣土车，周围的人们都皱着眉头，捂着嘴窃窃私语。

我奋力地扒开围观的人群，眼前的景象让我绝望。

我看见渣土车的车轮底下伸出一只小手，紧紧抓着两张雪糕的外皮。

地上有一道长长的红色血印。

肉酱，血水，化掉的白色雪糕液在地上混合在一起。

我趴到车底，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车轮下不是我家倩雯。

当我在车底看见倩雯衣服的一角从车轮里露了出来，我的心死了。

我瘫坐在地上，一股暖流从我的裆部流向大腿。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

哭不出来，喊不出来，叫不出来。

那种窒息感越来越强，我要死了。

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我已经被抬出人群。

我奋力得站起身来，再次扒开围观的人们。

不断喊着倩雯的名字，不断向渣土车走去。

此时，渣土车在交警的指挥下，向前挪动着。

我听到了骨头被碾碎的声音，看见车轮上沾满了混合血液的头发。

待车轮移开，才看见倩雯的衣服里包裹着一堆肉泥。

我的孩子，被车碾死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堆血肉是倩雯。

用手不断将散落在周围得肉块向一处聚拢。

我想把我的孩子再拼起来。

可是，我做不到。

我把脸埋进血肉里，哭着求倩雯回来。

但除了能感受到倩雯这孩子最后一点余温。

其余，没有任何声音。

周围的人将我从这摊，难以辨认面目的血肉中拉了出来。

我挣扎着想要从拽着我的人手中逃出。

没有人能从我的手里抢走我的孩子。

泪水和倩雯的血，就被风凝固在我的脸上。

救护车用裹尸代将地上的这一摊肉泥装了起来。

我的孩子被装进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被装上了救护车。

“这是去医院吧？老公！医生绝对有办法救回倩雯的！快，我们跟上去。”

我勉强站起身，抓着老公的手，就想往救护车得方向跑去。

老公此刻宛如一个石柱子，怎么拽都不带动一下的。

转过身看着老公，只见他低着头，正在啜泣。

我甩掉老公的手，独自跑上救护车。

而后老公也跟了过来。

我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向何方，又将会在哪里停下。

救护车路过了门诊，住院部，在太平间门口停了下来。

下了车，看见太平间三个大字，我愣住了。

我伸手就要抢装着倩雯的袋子，我不允许他们把我的女儿放进这冰冷的地方。

但被一种白大褂给拉开了。

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们救救我的女儿，不断得向他们磕着头。

向他们保证日后会当牛做马，只求救救我的女儿。

白大褂们只是无奈的摇头，带着我的女儿走进了太平间里。

那一年的那一天，我永远失去了我的大女儿，倩雯……

三

如果那天出门去买盐得人是我，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如果那天死的人是我，现在又会是怎样？

如果……

一系列问题在我脑中炸裂开来，我开始幻想成为姐姐的替死鬼。

站在姐姐的灵堂前，看着她的遗像。

我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态来面对生离死别这个话题。

不知道没了姐姐的日子我该怎样活下去。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我，会变成我眼前这个小小的盒子。

从知晓姐姐去世的那天起，我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我甚至连哭都不敢放出声来，我只能躺在姐姐的床上幻想着，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姐姐就会带着雪糕回来。

在外人看来，会以为我和姐姐的关系不好。

葬礼全程我都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泪流干了，硬挤是挤不出来的。

在休息了几日后，我回到校园中。

身边没了姐姐的陪伴，我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不愿与人交流，不愿在与任何人产生情感的共鸣。

因为我已经深刻的体会到“意外”二字是何等得恐怖。

还记得回到班级得第一天，我竟下意识得坐到了姐姐的座位上。

老师认为我是因为过度思念，并没有阻止我的奇怪行为。

上了半晌的课，我才反应过来，我应该坐会属于韩倩菲的座位才对。

我的心里一直藏着我与姐姐的秘密。

从未与其他人说过。

不想说,不敢说，不愿说……

四

因为长得很像的缘故。

所以我和妹妹时常会玩角色互换得游戏。

韩倩雯会扮演韩倩菲，而妹妹则会变成姐姐。

我会坐到妹妹的座位，上一天课。

妹妹听到韩倩雯也会应答。

每每互换角色得手，我俩都会心一笑。

嘲笑周围人眼拙。

我们对待这游戏乐此不疲，基本每周都会玩一次。

从未被拆穿过。

这算是我俩得小秘密，也可以算是恶趣味吧。

那一天，恰逢我俩商议着新的一轮游戏。

“倩雯，你出门帮我买一袋盐。”妈妈在厨房突然说道。

我刚准备起身，突然想到与妹妹的游戏。

“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吧！”我对妹妹提议。

新一轮的角色互换游戏就从帮妈妈买盐开始吧。

我懒得不想下楼，所以跑腿的任务还是交给我可爱的妹妹吧。

妹妹想了想，接受了我的提议。

于是，新的一轮游戏正式开始，我变成了韩倩菲，妹妹则变成了韩倩雯。

“回来的时候带根雪糕！”

我以韩倩菲的身份对着妹妹扮演的韩倩雯说道。

姐姐竖起大拇指，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就这样，姐姐带着妈妈给的5元钱与我的美好愿望出门了。

只是，过了很久，姐姐都没有回来。

姐姐不会在外面自己偷偷把雪糕吃了吧。

我开始担心起我的雪糕。

直到后来，一阵急促得敲门声传来。

“姐姐你回来了吗？雪糕带了吗？”我朝着卧室外喊道。

没听见回应，我打开卧室门，发现客厅里空荡荡的。

入户门大开着，却没看见有其他人的踪影。

窗外传来急促的警笛声，蓝光红光交错着照进屋内。

透过窗户，我看到楼下聚集了许多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很害怕。

我关上入户门，回到卧室内，躲在被子里，希望妈妈和姐姐能快点回来。

直到深夜，妈妈才一脸落魄的回到家中。

衣服上沾满了鲜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角还有还有干掉得血痂。

爸爸也失了魂得搀扶着妈妈。

唯独不见姐姐的踪影。

“姐姐呢？”我试探性得问起妈妈。

妈妈瞬间瘫倒在地上，抱着爸爸的裤腿。

嘴里不停用哭腔呼喊着倩雯，却不见有眼泪滴落。

爸爸则同样瘫坐在妈妈声旁，抱头痛哭。

只有我傻傻得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五

“姐姐”走后的日子里，我变得愈发孤僻。

不想与任何人交流，准确得说是我不敢。

家里再也没有因为缺少什么而让我去跑腿的事情。

妈妈每次逛超市都会买一包盐，以至于我们家现在盐泛滥。

就这样，我以“妹妹”的身份走过了半生。

经历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找工作……

经历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坎，不是很完美，但足够圆满。

在家人的介绍下，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

我时常会问他喜欢我身上的什么。

他会回答我温柔、善良、真诚。

这与我印象中的韩倩菲一模一样。

“所以，你是爱着倩菲得吧。”我对这老公突然问道。

老公对我用第三人称叫自己这件事感到肉麻。

他会认为是我在发嗲。

我也只是笑笑，不会与他解释个中缘由。

妈妈现在岁数大了，有些老年痴呆。

时常会问我们倩雯什么时候回来。

每每这时，我都会装作倩雯的样子来哄她开心。

妈妈会眯起眼，仔细得盯着我的眼睛。

“你不是倩雯，你是倩菲……”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我的内心，将我的回忆搅得稀碎。

那一年，我害死了我的“姐姐”，也杀死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