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正值初春,路两旁的樱花开得烂漫。
这是大学生活最后半年,实习单位还没着落,想着收拾一番回老家碰碰运气。年前上面下来文件,说要城建:无非修几条马路,拆几个村子罢了。这样也好,城市也会规整些,干净些。遗憾的是,不夜城在城建的名单里。
不夜城是个城中村,跟大学生宿舍一路之隔。早时不叫不夜城,有次在那里吃饭听饭店老板提起过,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没留意。附近没有好玩的去处供大学生消遣,离商业街又远,所以不少学生下了晚自习往小吃街跑,久之发展成了夜市。后来有人嫌村子的名字叫不响,就合计着改了名字,取名不夜城。
想来自己大学中好多值得纪念的时光都在不夜城度过的,聚会呀、成人礼呀、朋友生日呀都是在那里。大学将近一半的酒饭都是在不夜城吃的。临毕业难免对有些不舍,就想着趁临走这几天再去不夜城逛逛。
就去了不夜城。
吃饭的这家店叫牛师傅炒菜,装修的格局跟不夜城大多数饭店一样:外面是散桌,卖盒饭外卖,吃快餐的多;里面是包间,也置了几张散桌,正经吃饭的多。散桌用的是杨木,涂了厚厚的水漆,看起来很结实。进门抬头挂了个电视,放着当下热播的肥皂剧。门口是柜台,半人高,有个兼职的小妹在那里收账。饭店老板还在旁边置了张懒人椅,闲下来就躺懒人椅看电视。
进门,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朝着门口,要了四个炒菜,鱼香肉丝,芹菜炒肉,酸辣土豆丝,回锅肉,两碗米饭,两瓶啤酒,没点硬菜也没要汤——一个人能吃多少?
上菜的时候看了下时间,八点半多了,我喊住上菜小哥:看看都几点了,包间里的人都走光了!这饭还能吃嘛!
上菜小哥一脸陪笑:实在不好意思,我跟老板说一下,给您加个菜。
我没理他,埋头吃我饭。
不多会,饭店老板端了盘凉拌猪头肉,提了小瓶的白酒,到我对面坐了下来。
“老弟呀,实在不好意思呀,今天的菜八折,再加送个猪头肉,你看咋样。”
伸手不打笑面虎,老板的态度也挺诚恳的,我跟他客气客气表示理解,又让传菜小哥添了双筷子。
“老弟呀,我们做生意的也难呀,”老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知道刚才包间那两桌是啥人不,地头蛇,咱老板姓惹不起啊。”
“生活不易,老板,来,走一个。”我敬他一杯啤酒。
“老弟怎么想起来这么晚出来吃饭呢?”
“不是听说要城建了嘛,不夜城也拆迁,就想着临走之前来吃一顿。”
“要毕业了?”
“过几天就走,回家找工作。”
“没打算留下来?”
“外边哪能比得上家里。”要是这边工资高的话,谁不想留在这,碍于老板是本地人,没讲。
之后就是闲聊,喝酒,吃肉。
老板估计也是喝的尽兴,又让厨子炒了俩菜,我又没事情忙,就跟老板喝酒,倒成了我陪他吃饭了!
老板是本地人,四十五、六岁年纪,身材有些有些发福走样了,留着平头,有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在外地读书。
吃着吃着,突然看见我脖子上的挂件了,问道:“老弟,戴的菩萨?”
我点头:“不拍老板笑话,我怕黑,就寻摸着戴个东西求个心理安慰。”说罢自己笑了一通。
老板:“这有啥好丢人的,来来来,喝酒喝酒。”说罢一杯酒下肚。
“你们学校是是不是管的很严呢?你们学校来我们这吃饭的大多都九点半散桌了。”老板问。
我:“没错,宿舍九点四十就锁门,学生会那帮逼挨个宿舍清点人数,不在宿舍的就记处分,学校死变态,都上大学了还管的那么多。”
老板意味深长地说道:“学校是为了你们安全着想呐。”
我:“都成年人了,还看不好自己嘛。”
老板:“说是这么说,可到时候真出了事,可就说不好咯。”
我:“唉,也是。”
老板:“对了,老弟,那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管的那么死吗?”
我:“还能有啥,怕学生网上出去玩闹出意外呗,除了意外学校还的承担责任。”
老板:“对,也不全是。”
我:“难不成学校另有隐情?”
老板压低了声音,告诉我了关于不夜城里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情。
02
说在不夜城最热闹的小吃街尽头有一家生意惨淡的拉面馆,突然有几天生意变得奇好,吃过的人无不称赞。只是生意好后老板生意做的有点怪:面少,奇贵,一天只卖一百碗。要吃还得现场排队,打电话预定也不行,还不能外带,只能坐店里吃。但就是这么刁的规矩,慕名来吃面的人络绎不绝,队伍排到街上。当有食客有意无意的跟老板套近乎打听做面的秘方时,老板报之一笑:“就是把牛骨头放大锅里开了小火慢慢熬呗。”终究从老板嘴里抠不出半点东西,食客便自讨没趣付账走了。
生意好了没几天,那家拉面馆就出事了。
本来没生气的面馆生意突然火爆,定有蹊跷,几家看红眼的对手就把人举报了。起初食品药监局人家懒得管这种烂摊子,商家利益纠纷嘛。后来实在磨不过那些小商贩,就打发局里两个年轻小伙去了。俩小伙也是没啥经验,穿着便装就去店里,一人叫了一份面说要外带,面馆自打生意好了连服务员都开始有脾气了,就是不让带,差点还吵起来,闹到老板出面,也是一个态度,不让外带,没办法,俩小伙把证件掏出来,是食品药监局的,说有人举报面馆不良经营,要调查取证。面馆老板顿时换了个脸,陪笑配合两个年轻小伙。送走小伙后,老板跟面馆服务生交代几句话说出门有事,还从柜台里取了大额钞票。服务员也没留意,以为老板又去采购食材。
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工商局和食品药监局来人直接把店封了,老板没找到,好多白大褂里里外外翻了个便,店饭店里服务生被带走调查,调查完就服务生小哥就回来了。没过几天,面馆老板就蹲进去了,说是拘留看管。
然后流言就传开了。
说是面馆老板生意之所以如此变得如此火爆是往骨头汤里加了“人油”,用大医院小医院抽的脂肪熬炼,跟其他油按比例混合,再加点添加剂,做出来的油奇香。至于面馆老板用什么法子搞到那些脂肪就众说纷纭,有人说面馆老板家里有亲戚是医院的一把手,也有人说老板的爹在火葬场上班,专弄死人身上的脂肪,还有人说……反正越说越离谱,但是谣言从没有在食客中散开,对外一致口径是面馆用地沟油加香精做饭。食客听说后一口一个奸商还是接着去不夜城吃饭。
没过多久,又传出来面馆老板莫名死在警察局里,死亡时间是凌晨,说是被小鬼索了命。并且传的有鼻子有眼——子时一道,只听刺啦火花声一响,派出所突然跳闸,派出所门口黑影一闪,值班的警察以为有贼,便提着手电桶去外面追,追出去不久,发现是只黑猫,众人大呼上当,返回所里发现睡在羁押室的面馆老板七窍流血,呼吸停止,面目狰狞,死相甚是恐怖,像极了旧时候的说书人讲的故事,蒙上一道神秘色彩。
世界不会因为一些人的离去停止转动,马车在行进的过程中不会在乎碾死几只螳螂。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顶多是个新闻,生意还是要做,店铺还得经营。面馆重新装修一下,封顶之时点几挂炮仗,冲冲邪气,实在不行装模做样找个假和尚念念经做做法,过不了几时,人们也就不讨论了。
面馆后来转租给了一家花店,经营了一段时间,生意也勉勉强强。做饭店压力太大,请不到好厨子;做小吃店甜品店,地段不好卖不出去就坏在店里。花店生意也难做,也就趁节假日跟着风头卖卖玫瑰啦,康乃馨啦。喜欢养植物的就那一撮儿人,那些闲情逸致的买够了,需求也就饱和了。
却说那日夜晚,花店老板准备收拾打烊,正来回搬弄着植物,墓地里钻出来一个流浪汉,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油头遮住了半张脸,花店老板以为是来讨钱的,便要往外赶:这里没得闲钱呀,找别家去吧。
谁知那流浪汉说到:老板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碗泔水吧。
老板瞬时打了个机灵:莫不成遇上鬼讨饭了!
鬼讨饭没流传没那么广,名气不如鬼打墙、鬼剃头。说是古时候有家大户地主,没丁点良心,给佣人吃的全是喂猪的泔水剩饭,简直把人当畜生看!后来大户人家死了,没过多久,每每在子时左右总有个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在附近讨食,起初有些善心的农户给他盛碗粥给个馒头,流浪汉没吃几口就吐了,吐完后喊:泔水,泔水,我要吃泔水。农户凑近一瞧,这不是那死去的大户地主嘛,登时昏死过去。
待到那农户醒来,去外地找个了有名的道士求个化凶的法子,那道士答道:那地主生前作恶太多,地府不收他,罚他在阳间作恶的地方吃够三千碗泔水方可赎罪转世投胎。还告诉那农户,见了此人不必害怕,给他碗泔水吃就好了。可农户人老实胆子也小硬是求个保命符,道士没法子,就给农户一个桃符作贴身物件戴在身上。后来,农户没见过那个吃泔水的流浪汉,但鬼讨饭的故事却流传下来了。
花店老板是外地来的,哪知道什么鬼讨饭哟?!登时开车走了,等第二天亮,再来看店里,发现桌子上的剩菜剩饭没了,桌子上还留了张黄纸钱!把那花店老板吓得将近半月没开张,任凭店里的花烂掉干死。
后来传得就沸沸扬扬了,莫名死在看守所的面馆老板受罚要吃三千碗泔水才能转世投胎,但经不住口口相传添油加醋的吓人,懂门道的就想了个法子,关门打样之前,在自家店门口放只碗盛泔水,这样就稳准了人心。
03
“故事还蛮有意思的。”我深深喘了口气,想夹起一口土豆丝往嘴里送,可筷子老是在盘子里打滑。
“塑料筷子就是比竹筷子滑呀。”我补充道。
老板微微一笑,呷了一口酒:“知道为什么学校不放你们出来吗?”
我摇摇头。
“你们学校领导是那个农户后代,鬼讨饭的故事祖辈流传,家训向善,见不得人受难,想早日让这类人投胎。”老板说。
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身子一哆嗦,把旁边的茶杯碰掉,碎了。
“这么不经吓呀。”老板又呷了一口酒,笑出声来。
“刘备还怕打雷呢。”我拿起手机,原来是快没电了。
“可眼下去哪里给你兑付青梅呢。”
我没有接他的话。
“你回头看看门口台阶那边有什么?”
我转身看到门口台阶上分明放着一尺见方的土色大陶碗。
“故事是真的?”
老板点了点头。
“现在几点了。”
老板看了眼腕表:“十点五十,距离子时还十分钟。”
“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
“去哪?”
“回宿舍。”
“宿舍早关门了。”
“那我找个网吧对付一晚总行了吧。”
“不夜城现在已经是鬼街了,那些商户早打烊关门了,一点光都没有,走夜路你不怕?”
“这个怕什么,我手机还有电呢。”我拿起手机朝他晃了晃。
“是嘛。”
手机在手里又响了起来,低电量自动关机了。
“该死的苹果!”我恨恨道。
“不想留着这里看鬼讨饭?”
“谢了,老板,结账。”
“急什么,喝完再走。”
“多少钱。”
“七十三,算你七十。”
我从钱包拿出七十放在桌子上:“老板,有手电没有。”
“有。”
“借我一用,明天还你。”
“一百一次。”
“你咋不抢呢?”
“留在这里过夜,免你饭钱。”
“不了。”
“那你敢走出去?”
我回头看了看漆黑的街外,狠了狠心,从钱包里掏出一百放桌子上:“算我倒霉。”
老板突然大笑起来:“老弟还真怕走夜路呀。”
“手电你借不借!”
老板笑了好一会才回我:“老弟开不起玩笑呀,鬼故事是我临时瞎编的!”
我突然明白:这孙子合着是整我。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仰头一口灌下去,把酒杯重重拍在桌子上。
老板笑着说:“老弟别生气,今天这顿饭我请了,老弟息怒,息怒。”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却还在笑。
我又问他那个鬼讨饭故事是不是真的。
他笑着告诉我:“你说水库边的禁止下水的警示牌好用还是水鬼的故事好用。”
我恍然大悟:“哦~!”
老板又说多:“知道为什么学校晚上不放你出来了吧,一个道理。”
“老弟,平时生意忙,女儿在外地,他妈妈又走了,没人陪我唠叨,这顿饭算我的,你把桌子上钱收起来吧。”
我开始有些心疼这个大叔了:“不不不,一码归一码,钱还是要给的。”我起身要走。
大叔把我按下,笑着笑,起身去柜台拿东西:“手电不用了?”
我也笑了:“夜路没灯我还真不敢走。”
等大叔把手电拿回来,坐我对面,我给他满了一碗酒,敬了他一杯。
正当我收拾收拾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从我身后传来很空旷稀拉的声音。
“老板,给碗泔水喝。”
——END——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这说咱俩明蛮有缘分,脑洞一样大!哈哈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