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倾城
楔子
命运很公平,他拥有过,也失去过。所有的岁月都不该被遗忘,而应该被善待。
他又一次在昏迷中醒来。
“静秋呢……”
“你醒了,”
“静秋还是走了……”
“静秋是谁?”
“清树……你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存在吗?”
“叶梒……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你这样多久了?”清树记得,四年前,叶梒偶尔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还没想过有一天会在病房里听到。
“我总是做梦。”
“你应该好好休息。”“知秋来过。”“放下水果就走了。”
“真的?”
“真的。”
“你还爱她。”
“我只是很想她。”
“还有个小姑娘,长得很像她。”
“我见过,她女儿。”
叶梒终于醒了,窗外的阳光已经把玻璃窗上的冰花融化,温柔地照在病床上,却极锋利地刺着叶梒的眼睛。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挡住阳光,那片刻的温暖感觉告诉叶梒,他还活着。他的喉咙很干,像极了醉酒之后的感觉。
静秋走了。或许在这个世界,她根本就不存在。她属于另一个世界。
这场梦里,他回到了过去。是的,对于他来说,他已经回去了很多回。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挪威的森林》)
十年前
秋天的风时而温热,时而萧瑟,喜欢刺进生活的缝隙,来回作弄。
这一年叶晗十八岁。
他每天都会去胡同那个隐蔽的书店里,找爱情小说,他那时候喜欢模仿着里面的主人公了。那时候他不懂爱情,他很好奇,他也记得,应该有女孩儿亲过他。
这次,他去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
窗外似火舌一般的灯光刺着他的眼睛。
她的出现,使他平淡的生活泛起了涟漪。
他在文科班,他还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有的时候,他很讨厌被困着的感觉。
他走到教室的最后一个座位,坐下来。他开始趴在书桌上,半晌又坐起来,然后又趴下去。胳膊下面,压着一本《挪威的森林》。
下午的课很无聊。人喜欢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有时候就像在南极的冰川里,去找一只北极熊。他只喜欢语文课。
在叶梒书桌里,除了各种颜色的纸条,还有几本书。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叫做《卡门》。尽管早已看过很多遍,却依然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那是他最喜欢的书,因为它给了他最初的对爱的理解。那本《卡门》下面,还有一本《少年维特的烦恼》。他从不把那些课本和小说放在一起,必须隔开。
叶梒交作业从来不写名字,但是总是把字写的非常好看。他从来不穿校服,喜欢白色衬衫。他会抽烟,但是很少抽,从来都是一个人抽。他没有那么喜欢看书,但是尤其喜欢小说。
傍晚,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叶晗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平静,他没有去。今天上课他又说错话了,可怕的不是被训斥,而是不被人理解。他来到教室外,看着落下的夕阳,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太阳每天升起又落下,可明天依旧不会太有趣。
他在操场走了好长时间。他没有去抽烟,很久之前,他就不抽了。
走进教室,他依旧坐在最后那个座位。他拿起了那本《卡门》,随意地翻着。教室充斥着各种食物的味道。“他一定又会问是谁吃的,”“然后没人回答,他再把那些东西抢过来,扔进垃圾桶。”叶梒想象着班主任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学校什么都要管。好像他们没有经历过学生时代似的。
叶梒在的班级女孩子很多。叶梒却少与女孩子交谈。他的父亲曾和他开玩笑说,女人是神秘的物种,他用了三十年,依旧不懂女人。叶梒有点困倦,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下面压着那本《卡门》。
晚自习照常是要查人的。不巧的是,叶梒睡得正沉。直到班主任来。
好像一般都是班主任叫醒他的。不是没人叫他,上一个叫醒他的人,被他打得鼻子出血了。
果不其然,班主任数落了一番之后,注意到了最后一排的叶梒。班主任的目光停留在叶梒手中的那本书上。他小心地想要抽出那本书。
叶梒醒了。
叶梒定定地看着他,他觉得班主任会捉弄他一番。叶梒时常在课堂上睡着,而且总是在重复一个相同的梦。梦里的他,见到一个姑娘,却遥不可及。她向他招手,微笑,然后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叶梒知道这些都是荷尔蒙在作祟。这个年龄,被荷尔蒙充斥着,没有了荷尔蒙,生活或许少了很多意义。叶梒看清了眼前是班主任。他想开口说话,可嘴里被塞上了东西。
“立雪!”叶梒看了眼同桌,心里恨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把它解决掉。
“怎么,叶梒,你当我不存在?”
“不……你存在……老师……嗯……确切地说……你存不存在并不取决于我。”叶梒慢慢地嚼着嘴里的东西。
“行。你睡觉,吃东西,我都不管了。但是,这本书怎么解释?”他着重地加重了“这本书”这三个字的语气。“爱情巨著?”“我不是说课上不能看小说吗?”说着,班主任把那本《卡门》摔在了地板上,开裂成两半,像咧开了嘴,冲叶梒笑着。
叶梒心里已经发疯了,他是决不允许有人这样对待他的东西的。他想朝眼前这个人做点什么,却忍住了,他只能攥紧了拳头。他没有马上回答。片刻,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本《卡门》,仔细地翻着。
“学校没有规定不让看小说吧!”
“你从这里学到什么了?”
“你真要我说?”
“你能说出来是你的本事。”
“好啊,……卡门因为自由和爱情死去了。真正的爱情和自由,是可以用生命来换取的。这是我给你的最好的解释。”
“歪风邪气。”
“歪风邪气?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啊!是,我不学习,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不要把这两样东西扯到一起。”
“你说什么?”
“我和你无话可说。”
“无药可救!”
“不用你救。这些东西对我的意义,我也不用谁明白。”叶梒自言自语。
他还在反复地翻着《卡门》,像是在检查书页里有没有破损。
“你跟我谈意义?算了,你给我出去。”
“你懂什么啊。”叶梒心里想着。叶梒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经过一个靠窗座位的时候,一个女生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叶梒,太帅了。”女生用很低的声音说。
叶梒看了女孩儿一眼,抽出自己的衣角,走了出去。
走廊里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一会便听不见了。
叶梒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尽管被赶了出来,叶梒心里却好受许多。比起无聊的课堂,他不知道有多喜欢被赶出来。叶梒喜欢夜晚。夜晚就像一个怀抱,让他平静,给他幻想。秋天的夜晚带着微微的凉意,偶尔吹来的风像舞女的头发,搔动着他的心。
上次被赶出来的时候,叶梒是因为别人抢同桌的一个苹果而大打出手。叶梒想,他天生就是这样。叶梒习惯了被冠以各种罪名而赶出教室。他能够这样堂而皇之,是因为他觉得他就是没有错。
叶梒突然感觉到,有某种东西触动了他,让他舒服,却又不安。
那个女孩是谁,能这样欣赏他的,会不会是那个懂他的人呢。
女孩儿叫叶知秋。
说来奇怪,两人都姓叶,不过,可没有什么血缘,就是巧合。
知秋,一个不易相处的女孩。她不喜欢听课,喜欢坐在书桌前梳理长发。她的眉毛和眼睛都很修美。应该说,她的眼神真的足矣让人沦陷。
无聊时,知秋喜欢趴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那棵树发呆。
叶梒没有回寝室。什么查不查宿舍,处分不处分什么的,他想都懒得去想。
第二天早上,叶梒发现那本《卡门》还躺在书桌里。
“叶梒,书已经替你粘好了,如果你想要谢谢我,下课来找我说说话。”(画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叶梒看了看纸条,他猜应该是昨天的那个女孩儿写的,他向那个座位看了一眼,她还没有来。像叶梒这种不会和人说谢的人,怎么会照知秋的话去做呢?况且他们也没说过话。他拿出那本《卡门》,开裂的地方果然已经被粘好,用的是印花胶带,显得很不搭,看着却也没有不舒服。他把纸条收好了,又夹回了书里。
快下课的时候,叶梒向她的座位看了一眼。
好奇心谁都有,不可置否。况且女孩儿帮了他,出于礼貌,回个话也是应该的。叶晗想。
知秋正吃着薯片,看着窗外。她的手指很纤细,指甲涂的是墨兰色。涂着淡粉色唇彩的唇并不光滑,有细细的干裂的痕迹,应该是天气干的缘故。咖啡色的头发不长不短全部垂在肩的一侧。她吃东西的动作,可以用性感来形容。那时候学校里是不让化妆染发的,不过叶晗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冒着每次被骂的危险也要这样。叶梒看得有些入神。
“走,叶梒,打球去?”阳泽从后面蹭了他一下,他险些撞到知秋的桌角。
“你来了。坐吧。”知秋听到叶梒的名字,转向他的方向,眼神中带着温柔,又夹杂妩媚。知秋的眼睛本来就会笑。
叶梒定了定神,转身对阳泽说,“你们先去吧。”“我有点事儿。”于是顺着知秋手指的座位坐了下来。
“说吧。”知秋吮了吮手指,开口说道。
“说什么?”叶梒好像不是来谢她的。
“说谢谢呀,说吧,打算怎么谢我啊?”知秋端起书桌上的可乐,大口大口地吸着,眼神一直不离开叶梒的眼睛。
叶梒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两只手交叉扣拢在一起,不停地倒换。
“那你想让我怎么谢你?我在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叶梒习惯性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经验,哈哈……你这人怎么这么冷淡啊,你平时都不会说谢谢的吗?”知秋故意做了个白眼的动作。
叶梒也不是冷淡,他本身不这样,而是进去青春期之后,他就不知道怎么和女生相处。他时常在想,如果能像和哥们儿一样同女生相处,不知道能有多自在。况且,眼前的这个女生有些特别,他不知道该用怎样一种方式对她。
“我没有。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叶梒看了知秋一眼,随即又将目光游离开。
“有什么突然?”知秋挑逗似的冲叶梒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你问题真多。”叶梒有点如坐针毡。
“这就嫌我问题多了?”知秋撇嘴。“不过说起来,你昨天真的是挺帅的。”
“正常反应。”
“我看得出来,你需要一个组织。你已经有了组织,你知道吗。”
“组织?不知道。”
“叫……‘叶晗后援团’!哈哈哈。”
“你小点声!”叶梒真想捂住知秋的嘴。“上课了,我该走了。”
叶梒起身回到座位。知秋竟做出吻别的手势。
叶梒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孩。在他的眼里,她是学生,但不像学生。
上课的时候,叶梒不自觉地看向她,险些被她发现。他没注意到,知秋也在看他。
“这少女的年龄,正是一个人用愉快而得意的梦境来麻醉自己的年龄,她时时刻刻想着爱情,那种浓厚的兴趣与好奇心,要不是因为她愚味无知,简直不能说是无邪的了。”(《约翰·克利斯朵夫》)
对于这个年龄的他们,无不充斥着对异性的好奇,这一点,他们体内的荷尔蒙,比他们更了解自己。
傍晚的时候,叶梒在那本《少年维特的烦恼》的第一页写了几句话,并把那本书留在了知秋的书桌上。
“后援团,听着不错。电联,xxxxxxxxxxx,我的手机号。”
当晚知秋并没有给叶梒发任何一条信息,也并没有打电话给叶梒。叶梒想知秋应该看到了,却没有回应,他竟莫名地失落起来。
话说叶梒因为没有回寝室,被教导主任叫去办公室批评了一个晚上,直到深夜两点,才放他回去。
那之后叶梒的生活依旧如往日。而知秋则消失了一段时间。叶梒看着空荡的座位,感觉她的到来,如昙花一现。
直到三天后的傍晚,叶梒收到这样一条信息,“叶梒,我想见你。”
“你在哪里?”
“天台。”
天台,可能是知秋除了酒吧之外去的最多的地方。知秋经常出入于酒吧那纷杂的人群和迷乱的灯光之间。
知秋喜欢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发呆,耳朵里塞上耳机,偶尔还喝啤酒。
叶梒也经常在同样的地方,做同样的事。
可是这之前他们没有在天台相遇过,或许见到过,也只是擦肩而过。
叶梒爬上天台,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肩上,微风轻轻吹动叶梒微棕色的发。叶梒看到知秋的时候,知秋正向远处看着什么。知秋偶尔熟练地将头发别到耳后,另一只手放在单薄的膝盖上。知秋并未察觉叶梒的来到,直到他坐在身旁。
“在想什么?”叶梒这次先开口了。
“你知道吗,”“没有人陪我看过夕阳。”
“我也是。”
“我一直都想有那么一个人,”“能陪我看夕阳。”知秋自言自语。
叶梒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坐着。
“叶梒,那本书我很喜欢。”“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不愿意和人接触。”知秋突然回过头看着他,声音很轻。
“有吗?我自己没感觉。”
“你像没有脚的鸟一样。”“你总是一个人。”
“一种没有脚的鸟?”
“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电影里的嘛,我不至于那么像吧。”
“每个孤独的人,都会有一种形象,比如我,像那棵树。”她接着说到。
知秋扯了一下叶梒的衣袖,指着天台下面那棵树给他看。
初秋,树叶已经开始飘落。
“在哪里开始生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能感受到风和雨,却没有自由。我也很孤独。”
“你经常一个人喝酒?”
“是啊……我还抽烟呢!”
知秋随手拿出一盒烟,点上了一根。叶梒注意到,那是一盒男士烟。
“我不喜欢女士烟。”“你要吗?”知秋吐出一团烟雾,那烟雾缓缓缭绕,顺着知秋被风轻轻吹起的发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更加妩媚。说着她抽出一支递给叶晗。知秋有时候会抽烟,而且只抽男士烟。或许是她喜欢,或许是为了纪念谁,没有人知道。
“我已经很久不抽了。”叶梒并不对此感到诧异,他居然感觉,她抽烟的时候很好看。
知秋转过身去,背对着叶梒,“叶梒,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不讨厌。为什么这样问?”
“没事,就是问问。”
这次谈话使叶梒感到无比沉重,知秋的话,甚至找不到逻辑。确切地说,他是对眼前这个女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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