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几大碗加快毒素排泄的药汤,我在被蛇咬伤的第三日,终于又能自如地活动。为此我深感庆幸,因那药汤的滋味,实在令我生不如死。
其实穆卡原是打算让我生嚼一堆不知名的草叶,奈何那体验更加让人无法忍受,我便求他照葫芦画瓢建出一座简陋的土窑,再捏上黏土罐子丢入窑中,没想还真烧出几只可用的陶罐。
如此可真是一举两得,不但可煮药汤,还可熬出浓香的鱼汤、鸡汤、鸽子汤,生活品质顿时得到飞跃。
小黑表皮的伤几乎都已愈合,可脏腑的内伤以及断骨要康复,怕还需很长时日。小白拖着病躯体,日夜照顾,看得我即欣慰又心酸。
先前它们自己搭的窝实在过于简陋,山中湿气重,我恐不利于它俩恢复,于是决定专门盖间狗舍。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穆卡,第二日,他就从林子里运回三段上等木材。我惊得下巴几乎要脱臼,“这是打算给它俩造多大的房子?”
穆卡笑着揉揉我的头,“你添置这么多家当,总得需要些柜子吧。”
我扫了一眼树屋,那原本空空荡荡的屋子,已经被我塞满各种零碎。一些是生活中必需的工具,另一些则是从山里随手拣来的有趣玩意。穆卡将这些称为家当,一个家字让我心头莫名有一阵暖流淌过。
三日过后,穆卡在树屋的露台上搭出一间新的小木屋。我取回些矛叶铺在屋顶以防水,又将干草做成垫子铺在地板上,觉得不够软,拔了些山鸡毛扎成毯子,这才满意地将小白和小黑抱入它们的新家。
忙完这一切,见穆卡还在片刻不停地打制家具,心下颇为感动,于是决定好好犒劳他。
我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叶包鸡”,小时总是和颂赞偷跑入山里寻野味,一来二去就琢磨出了一套独特的做法。
我先在地里挖了个坑,然后将已拔光毛的山鸡涂上些松油竹盐用粽叶一包埋入土中,面上点燃一堆炭火慢慢烘焙。
我一边等一边偷看穆卡,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我的头正枕在穆卡肩上,身上还搭了一件衣裳。
我脸颊微红,小声抱怨,“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他微微一笑,“你睡的太沉,我不忍心。”
我突然想起我的鸡,不由惊叫一声,连忙开始刨土。将鸡整个挖出后,我一边吹气,一边将附在其上的粽叶一层层剥去。鸡油沿着我的手腕流下,浓郁的鸡味和着粽叶的清香,迅速散开。
这一刻,我所有的味蕾都被激活了,口水止不住往外流。殷勤地分给穆卡一只鸡腿,耐着性子等他咬下第一口,我也顾不得形象,将另一只鸡腿风卷云残。一边吃还不忘一边自夸,“实在太好吃了。”
穆卡眼中含笑地瞧着我,我被他瞧得别扭,包着满口食物,含糊道,“其实我的吃相一般没有这么难看。”
穆卡微微一笑,“我就喜欢你最自然的样子。”
喜欢二字,像一块石头直击我的心湖,使那里泛起阵阵涟漪。我无端有些心慌,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在最近几日出现地尤为频繁。
我想,我一定是幻觉了。
短短数十日,树屋焕然一新。我在屋内来回踱步,一边傻笑,一边欣赏我们的成就。
窗框上挂着我用形态各异的种子串成的帘子,阳光透过,在地板上撒下斑驳的光影。临窗处靠着一张木桌,上面摆放的竹筒里插满各色鲜花。木桌旁边有一张木床,被我铺上干草和兽皮,躺在上面别提有多柔软。两只木柜立在床脚处,穆卡很用心地将柜门雕出镂空的花纹,别说还真好看。
一扇用青竹做的屏风将树屋隔出里外两重空间,我觉得屏风光秃秃的太单调,就用各色的矿物,画出一片海湾,算是慰藉自己对家的思念。小白鉴赏后觉得不甚满意,趁我不备又印上十来个爪印。
穆卡在树屋旁搭了个小阁楼,正好用来储存食物。屋内挂了些腌好的肉类,阳光一晒,不停往下滴油,小白时不时地跑来巴望,发现够不着,最后只能幽怨地离开。
最出乎意料的是,穆卡还为我做了个吊床,悬挂在两根粗大的树杆之间。我惊喜得像个孩子,躺在吊床里望着天,多久都不觉得厌烦。
“穆卡,你真是太能干了,谢谢你。”我对他的感激溢于言表。
穆卡斜斜地靠在树下,眸光深邃。
“应该感谢的是我,因为你,这里变得更像一个家。”
“家。”
我喃喃地重复,细细地咀嚼,心底竟生出对树屋的一种异样的感情。
在这片深山,这是我唯一的落脚处。现在它是如此温馨舒适,真的就像我的第二个,家。
正在我为自己感情转变而惊讶,穆卡突然表情骤变,我警惕地抬头一看,今夜的月亮又圆了,立刻明白,他又即将化狼。
先前穆卡告诉我,他只会在月圆之夜化狼,其中缘由便涉及到狼人最大的秘密。
狼孩在三岁之前都维持人的姿态。等到三岁,狼孩会嗜下亲生母亲的血肉,以完成化狼。
然而,这残忍的传统并未赋予狼人何种神力,实则是抹灭它们的人性,让它们在人和狼之间做出选择。
穆卡同黑森是同一胎生下的兄弟。双生子在狼族极为罕见,自一生下来,穆卡的身子就极为虚弱,并且生得一头银发,被族人视为不祥的象征。他的父亲,也就是狼王龙岩,狠心将他抛弃在山林中,任其自身自灭。幸亏穆卡被丧子的母猿收养,侥幸存活。后来,狼族发现活下来的穆卡,便杀了母猿,将他重新接回族中。
在穆卡和黑森三岁化狼之日,龙岩命令他们吃下自己的母亲。生性凶残的黑森毫不犹豫地咬开母亲的咽喉,将母亲一口一口吞下,穆卡却躲在大石后,迟迟不肯上前。龙岩怒极,逼他喝下一口母亲的血,然而穆卡也并未成为真正的狼。
成功化狼之后,狼族仅在月圆之夜才会恢复人身,穆卡却是相反,他仅在月圆之夜才会被迫为狼。作为异类的穆卡,一直被同族排斥。他始终游离在族群之外,既不属于人,也不属于狼。
自出现异状,穆卡迅速起身欲离开树屋,不知怎的,我却猛然用双臂环住他的腰。这一举动,让我俩身子皆是一僵。
“不要走。”我说,“既然你说不会伤害我,那就留下来。”
穆卡紧拽着我的手臂,“你不怕我再次失了人性么。”
我咬住颤抖的嘴唇,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稳一些,“我相信你。”
穆卡推开我的双臂,缓缓转过身,仅这短短时间,他的额头已因为痛苦而布满豆大的汗珠。虽不是第一次见他化狼,我依然会眼前的画面而心惊胆战。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从他喉中发出的呻吟渐渐消停。立在我眼前的已是一头巨大的白狼。白狼咧着牙,步步朝我逼近,绿色的眸子里射出阵阵寒光。
“大白狼,乖一点,不要忘记,你是穆卡,是苏拉的朋友,你不可以伤害我。”
我故作轻松地说着,身子觉不受控地慢慢后退。
突然,白狼大声嚎叫一声。我腿一软,跌坐在地,随即用手挡在身前。
“不许过来!否则,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
我这一吼,似乎起了些作用,白狼确实没再向我靠近。过了许久,我感到手心处有些痒痒的,便再次睁眼向前看去,就见白狼安静地半蹲在地上,正用头蹭我的手心。
我悬着一颗心,缓缓将手抚上它的眉心,白狼并未发怒,仅仅微眯着眼睛,似乎很是享受。我这才舒出一口气,穆卡果然没有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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