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夷这首名作,前半部分的意象是从东汉宋子侯的诗作《董娇娆》改写而来的。
宋子侯这一首是乐府旧题,有点儿像一个小视频。在洛阳城东,路边盛开的桃李花下,路人甲或者是路人若干,和年轻美丽的采花女子展开对话。以花拟人,感慨花儿落了还会开,人的青春却只有一次,红颜易老、恩爱难永。刘希夷的也是乐府旧题,他把小视屏的背景浓缩成“洛阳城东桃李花”,深吸一口气,纳入了对话场景里原来那些意象,再象吹一个气球一样,吹涨花红易衰的感慨,然后冒出来一个疑问“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这一句更像一根针,把整个气球一下子捅破了。花与青春、青春与爱情,爱情与幸福,不再是互为比喻的关系,而是扩展到生命的范畴,通通都作为客体与更宏阔的,永恒的自然宇宙相对,归结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气球里面满满的对生命如此有限的不甘心,对时光残忍流逝的无奈,就爆炸性地向四周发散开来。
宋子侯的小视频结束在“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既然红颜易老恩易断,只好有花堪折直须折,及时行乐。刘希夷却没有就此打住。“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过去到洛阳城东来赏花的古人早已不在,今天的人面对着和当年一样的风中落花。斟古酌今,他笔下诗意的情感更进一层,“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从红颜女转到白头翁,刘希夷从宋子侯原来的小框架里跳脱出来,扩展成对人类这个大群体共同大命运的悲悯。
人生一世,所有繁盛的、美好的东西都无法永久,不仅青春如此,功名如此,欢乐如此,生命本身也如此。这是自鸿蒙开辟以来,人类都没有办法改变的,大自然的铁律,只有苍凉地感慨:“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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