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作者:盖世神功兔。吾好古风。
宁王家的五公子,得了失心疯。
找遍了城中的名医,也没有好转,依旧疯疯癫癫,所以只好成日将他关在屋里。
朱红色的木门,上着一把铜锁,来送饭的侍从把门打开后,拿着食盒走进去又关上了门,他朝着内侧软塌走了过去。
榻上靠坐着一位公子,一袭白色里衣,并未束发,头发散乱,面容消瘦枯槁,他双膝弯曲并拢,双手环抱双腿,双眼看着左手中的发簪一下也不眨。
“公子,多少吃些吧。”年轻的侍从说道,见到从前潇洒自如的五公子两个月就变成了这般,只觉得心疼。
这时,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一位小公子,年纪大概在十几岁左右,手中还持着一卷书。
“九公子怎么来了?王爷和王妃不让过来的……”
九公子道:“我下了学只见门开着,便进来看一下五哥哥。”
侍从面色为难。
“我同哥哥说些话便走,你先在门口等着我出来再锁上门就是了。”
侍从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九公子见他走了,轻声道:“五哥哥?”
五公子没有反应。
九公子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微微垂首道:“怎么病成这样了,五哥哥,我想告诉你,那日我偷听到说阿芫可能没有死。”
榻上的五公子握着簪子的手一紧,微微侧过头,灰蒙蒙的眼睛有些湿润。
……
过了几日,五公子病情好转,除了身体仍虚弱,神志已经恢复了正常,便也不再关起来了。
又过了些时日,五公子说要出去游玩散散心,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
宁王家的五公子自小性情良善,温和有礼,小时候在路旁捡到的受伤小雀儿也要包扎好,等伤好了再放走。
他十三岁那年的一天和父亲坐着马车回家的时候,天气正值寒冬腊月,外面还飘着雪花。
他撩开马车的窗帘向外望去,便和在雪中跪着的人刚好眼神相对。
那孩子跪在地上只穿了件破旧棉衣和棉帽,脸上也不干净,嘴角干裂,双手冻的红肿,只是一双眼睛仍灵动有神,帽子上还插着草标,看来是在卖身。
也许是觉得那孩子可怜,五公子竟然生了恻隐之心。
“父亲,外面有人在卖身,我正好缺个书童,不如就收留他吧。”
宁王眉头一皱,还未言语。
“就算孩儿求求父亲了。”
于是,马车一停,车外的侍从应了嘱咐带那个孩子一同回了府。
吃过晚饭的五公子,刚拿起书,他隐约听见外面的侍女像是对着谁说话。
“一会儿见了五公子,便要晓得行礼,以后你就要好好伺候五公子了。”
然后只见门开了,走进一名侍女,后面跟着一个人,经过了梳洗打扮,已经换上了整洁的衣服,此时一看竟是个出落得很好看的女孩子。
五公子没想到竟是个女孩子,微微惊讶:“你叫什么?”
她抬起头,望着他道:“阿芫。”
五公子并未再找其他书童,索性就让她跟着每日上下学,成了书童兼随身侍女。
时间久了,他发现,阿芫很好。
平日里他读书的时候,她从不多言,只是天刚黑的时候默默便掌了灯。但凡茶水要凉了,再喝便是已经添上了的新茶。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几年。五公子稍有空闲的时候,会教她和九公子读书认字。
读到诗经中“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时候,阿芫和九公子不懂,他便说是一天没有见面,便像是隔了三年一样的想念的意思。
她点点头道:“厨房大师傅家的娘子回娘家探亲,才去一天,他便整日都盼着娘子回来,看来这句说的是他。”
读到诗经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一句,他说这是形容女子长得好看的话。
她若有所思道:“这说的是咱们府上的三小姐,她就很好看。”
一旁的九公子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拍手道:“阿芫呀,你解释的比五哥哥还容易懂呢。”
他只觉得好笑,忽然想说,这句形容她自己也是可以的。
读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他解释道:这两句意为无论生死离合都要在一起,这是当初早已说好的约定。
她听了眨眨眼,又看了看五公子,没说话。他奇怪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笑道:“公子有恩于我,我愿意一直都在公子身边的,但是这只是我想的,好像很好笑,所以我就没拿出举例子。”
他听后有些惊讶,顿了顿轻声道:“阿芫一定会和我一直在一起的。”
五公子行冠礼这天,也是阿芫给的束的发。
她抬眼望向他,只见翩翩的贵公子身着浅色华服,配得一双柔和的眼眸,嘴角带着轻快的笑意,这让她觉得有些心跳加快。
她回回神,从袖中拿出一只锦盒,打开后只见是一枚木质发簪,古朴的褐色簪子,顶端镶嵌着一枚圆圆的玉珠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连忙接过,笑道:“我很喜欢,我以后会一直带着。”
一日,五公子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府上的一个侍从正在和阿芫说话。
那个侍从过来送给她一包糖,她谢过却不想收下,但是奈何对方很是诚恳要她收下,然后不好意思的匆匆跑开了。
她一抬头看见他,欣喜道:“公子回来了。”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的走进了屋里。
她进屋把茶水递了过去。五公子喝了一口道:“这么热,看来就是想要烫着我,连泡茶都泡不好。”
她听了一怔,随即笑了出来。
据她所知,这可是五公子第一次教训别人,连语气都很不熟练。
“公子为什么生气?”
他挑挑眉道:“因为你吃别人的糖。”
她又是一怔,笑道:“并没有吃呀,我打算抽空还回去的。”
他随即笑道:“那好,我再买给你。你坐下给我研墨吧。”
他专注的写了一会字,刚停了笔,侧头一看,坐在一旁的阿芫已经枕着手臂睡着了。
纤长的睫毛时不时会动一下,他小心放下笔,右手放在桌上,下巴抵在了右手手背上,然后侧过头望着睡熟的少女。
王妃的贴身侍女过来送莲子汤的时候,只见五公子望着对面熟睡小侍女,还抬手帮她把额前的一缕头发掖在了耳后。
王妃的侍女心下一惊,莲子汤也没送成,便匆匆回去告诉了王妃。
第二日,五公子在早饭之后就没见到阿芫,到了晌午,那个给阿芫送过糖的侍从急匆匆跑过来,告诉了他原委,说她在柴房。
五公子心中着急,等走进了柴房,只见地上的她因受过刑罚满身都是伤口。
“阿芫……”他急忙走上前拉过她的手心疼说道。
她慢慢睁开眼,黑黑的眼仁望着他镇定说道:“公子,我没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公子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如果不是你,我也许会冻死在那个冬天。所以我应该是感激而不应该奢求。我说想要一直在你身边是真的,因为你对我很好,可是我辜负了你的爱护……以后我便不能在你身边了。”
五公子听后心中一震,还未开口,王妃便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糊涂!一个侍女勾引主子妄想飞上枝头,她必须离开王府。”
五公子眼眸顿时暗了下去,随即跪下道:“儿子想和阿芫在一起,求母亲……”
“放肆!把公子带走。”说完几个侍从把他强行带了下去,关在了房里。
这一夜他无眠,隐约听见府上好像是有走水的声音,虽然担心不已,但却出不去,等熬到了天亮,一夜未合眼的他,听见门被打开了,是侍女。
“公子,昨天柴房走水,火势太大将整个屋子都烧没了……阿芫也……”
五公子听了她的话,急忙跑到了柴房前,只见整个房梁架子都烧断了,里面也只剩下烧焦的木炭。
他瘫坐在地上,眩晕感扑面而来,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没了力气,阳光刺的他的眼睛生疼。
他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突然拔下头上的发簪,将它贴近心口处,头发顷刻散乱开来。
然后,宁王家的五公子就疯了。变得疯疯癫癫,不让人靠近,只是手中的发簪从不离手。
直到有一天九公子,过来告诉他,她可能没有死。
那晚的王妃连夜让侍从把阿芫卖到青楼,夜间正赶上了柴房走水。
王妃心想若是说阿芫人没了的话,这会比让她离开更能断了五公子的念想。
可王妃没想到,他却因此变成了这样。王妃头疼不已,和她的侍女提及此事发了牢骚,却不想被下了学回来的九公子在门口听了去。
五公子自从病好了,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忽然一日有了闲情雅致说要出去游玩,王妃见状连忙答应了。
五公子带足了银票和金子,还带了幅她的画像,一家一家青楼开始找,找了很多家都说没有这个人。
直到最后一家也说没有的时候,他只好失望离开,忽然一抬头迎面走来一个人,是给阿芫送过糖的那个侍从。
“公子,那晚王妃让我把阿芫送到青楼,我心有不忍,当晚便自己凑了钱替她赎了身。并让她暂时寄住在临县的亲戚家,你快去找她吧。”
五公子向他道了谢,给了他几锭金子,那侍从觉得太多拒绝收下,五公子只道这是心善的人该得到的,然后便赶往了临县。
等到了那家,只有一个大娘和姑娘在那里,那姑娘谨慎先前不肯说,后来他道明原委和身份,这才放心的告诉他,阿芫去了山上的尼姑庵小住,说是为了五公子祈福消灾。
五公子来到寺院,门口有人在打扫,因为是背对着便没有发现他,他心中着急便径直地往里走。
忽然,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的声音。
“请问施主你有何事?”
他一下便停在了原地,然后缓缓转过身,便看见了他的阿芫。
眼前的她一身尼姑服,头发全部整齐盘起并利落束好,见到是他便愣住了,手中的扫把也掉在了地上,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便滴落了下来。
他的眼圈也红了起来,接着缓缓地向她走了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哽咽道:
“还好我找到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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