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醒来,在群里参加接龙后,竹林外老师打了个招呼,我说正在读纸席老师的文章,竹林外老师说您先忙,出去溜达是也。
六点开始打球,天热,几个球下来浑身是汗,很是过瘾。中间休息时,王局说:“看了你昨天父亲那篇文章,很好,我也想写写我的父亲,他参加过日伪时期的陪绑(就是陪被枪毙),就是写不出来。”
我想这是个表达的问题。有些人满肚子学问,就是说不出来;还有些人是能说出来,就是写不出来。同样是说话,有人愿意听,有人不愿意听,这是语言表达的问题;同样是文章,有人愿意看,有人不愿意看,这是文学表达的问题。
这段时间读书,季羡林、丰子恺、梁实秋的散文我天天看,朱自清的散文也不断读,还有许还山的散文,总感觉出有一种时代的隔膜。撇开政治气候不谈,就修心养性的一些习惯,读书的空间、旅行的方式、饮食起居,等等,都是当时的老百姓想也不敢想的事,只能引起一些小资们的共鸣。
我和陈哥谈到这个问题时,陈哥很有感触,当时那个年代,十个人里没有两个识字的,村里有个上过高小的,就是秀才。解放后有一批所谓的工农兵干部,实际上是不识字的别称。
也许是这个原因,我看过的很多散文,反映普通老百姓的作品,很少。直到昨天,在《简书》的每天排行榜,读了榜首纸席老师的《昔我往矣》,让我受到强烈地震撼。
我认为,这是篇绝对能传世的经典。
这是某个乱世里的故事。既然是乱世,就少不了战争,就少不了当兵的人。而这些兵中,绝大多数不可能是“羽骑暮连翩”的“长安美少年”,而是来自于最普通的村庄里最普通的人。
这是文章的开篇,直接把镜头拉向那些最底层的士兵,而乱世的背景,就预示了主人公即将到来的悲惨人生。
有些人愿意看宫廷剧,喜欢里面的勾心斗角和互相算计,我感觉很无聊。很多编剧在豪华的别墅写故事,眼里从来没有底层老百姓的生存挣扎,只是满足于自嗨和抓眼球,几十集过后,就像一阵风吹过,没有一点实际意义。
李春雷老师说,一部好作品,第一个是感染,第二个是感动,第三个是感悟。我觉得,在这篇六千多字的短文里,感染感动感悟不时呈现,让我反复看了两天。
杨老三、华先生和葛小六,是最普通村庄里最普通的人,普通到没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他们就像漫山遍野的杂草,谁都可以踩,谁都可以割,谁都可以烧。
故事从他们的女人开始。
军营里照例是没有女人的,而士兵们又总会想到女人。于是在行军间隙的夜里,有人去找女人,也有人去谈女人。
他们是谈女人的那一群,因为他们的心目中,都有着自己最完美的女人。
杨老三在说起依依时,“嘴边噙着一抹笑”,“声音宛如梦呓”,“眼睛仿佛穿过眼前的混沌”,完完全全是一副痴迷的神态。可谁又能想到,他连依依一面也没有见过,在成亲的当天,花轿还没有到家门口,他就被抓了壮丁。
华先生嘴里不说他的女人,但却时刻珍藏那方帕子,“白色的丝质料子已经发了黄”,“但上面绣的桃花仍然红得像鲜血”。即使展示帕子时,也是“小心地”从衣襟里“拈出”,可见这方帕子在华先生心中的份量。他被征兵后,因父母去世,膝下又无子女,劝他女人回了娘家。
葛小六的女人阿婵是青梅竹马,他养蚕她送饭,“她怕天冷路远,饭放久了凉,每次都是一路小跑来的,跑得脸蛋都红扑扑的”,一个天真活泼、可爱善良的小姑娘,跃然纸上。他没处理好叶子,挨了父亲打,阿婵知道后,就一次次地把处理好后的叶子给他,从来没有出过错。可见她的细心。
也许是因为距离才产生了美好,在这个时刻处在生死边缘的暗夜,谈女人想女人,才是心中唯一的希冀。但远水不解近渴。
于是众人一时无话,空留四野虫鸣。一轮弯月挂在天边,照亮了团圆的人和离散的人,照亮了故乡和他乡。
我喜欢这篇文章,不只是用深沉的文墨悲悯最底层的苦难百姓,还有作者在文学表达上的独具匠心。
华先生的女人被乱兵蹂躏一头碰死在辕门,作者描述女人露出的皮肤,“依然白得触目惊心”,“像是一团落在泥泞上被无数人踩踏后,仍泛着莹光的残雪”。
生逢乱世,到处是污泥浊水,但不能玷污自己那颗晶莹雪白的心。既然不能改变世界,就改变自己,以死明志。
华先生“放下怀中的尸体”,然后“像喝醉酒一般”,拿着刀扑向将军的帐篷,这是一个真正男人的血性。但“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敢拦他,甚至还让开了一条路”,这是人性。也许大家认为华先生就该和将军去拼命,也许都拦不住发了疯的华先生,眼看着将军只用一剑就打落了华先生的刀,随即砍掉了华先生的头。人命在这里真是草芥。
杨老三和葛小六是华先生的战友,但却不肯把他们埋葬,反而任由江水把他们飘走,预示着谁的生命亦如流水。可华先生毕竟死得悲壮,就像窦娥冤死六月降雪一样,“那时有几朵桃花落了下来,就和华先生绣帕上的一样”。
葛小六一直认为自己的家只是一个小村,只有水路能进,易守难攻,但没想到天下没有一块是净土。当受伤的他拼死坐着竹筏撑着长篙,看到家乡时,还是看到了一片废墟。于是“忽然脱力倒在了竹筏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有些人活着为了升官发财,有些人活着为了万世留名,可卑微的葛小六只是希望家乡平安。当心中唯一的生命之柱轰然倒塌,他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如今生活在太平盛世的我们,要珍惜当下,更要懂得感恩。
杨老三的死具有讽刺性。柳乡五里外的菩萨庙,是他交了一百文钱,并让住持开光了平安符的地方,没想到平安没有保住,反而成了自己的火葬场。作者通过婆媳一场对话,揭示了对菩萨的不信任,但却无可奈何的迷茫。安排杨老三的母亲和媳妇看着杨老三却不认识,深化了“纵使相逢应不识”的主题。
目前很多的庙宇,香火很盛,但多不是像杨老三这样底层百姓的供奉。一些党员干部,明里举着马克思主义的小本本,暗里却把希望交给庙里的菩萨,不知道看到杨老三的结局,有何感想?
但在这漆黑如墨的乱世里,作者还是要给人以期望,让文字的表达,字字带有锋芒。结尾,依依说:
“也许,等到柳棉又像雪一样飘,像我出嫁那天一样飘的时候,他就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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