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位老哥曾在县文工团工作,几年后团里裁员,他‘’有幸"名列榜首,被打道回府,‘’卸甲归田"。初在家的日子,极不适应,他既无农工经验,村里认识的人也极少,于是干脆将一切事务,交由老婆掌管,自己则天天跑去镇上,悠哉悠哉的聊茶交友。
某天早起,他自卧室梳妆台经过,不经意朝镜中一瞥,那曾引以为傲的黑发,不知不觉,已花白了许多。于是惊讶里滋生感慨:眼看‘’知天命"的年纪将至,自己的同学朋友群里,发财的发财,升官的升官,而自己还一事无成,真是造化弄人。这样想着,心里郁闷顿生。忽而心生一念:何不去找个大师算算,自己啥时才能时来运转,财运亨通呢?
于是骑上铁驴,‘’突突突"出发。
在闹市不起眼的横路小巷子里,他终于找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布衣神算"。
‘’布衣神算"并非本地人。没有文人雅士笔下的仙风道骨,鹤发长髯,而是微胖身材,老鼠样灵动的小眼睛。衣着也极为平常,上下是漂洗得发黄的纯白T恤和长裤,脚上套上一双半新旧黑皮鞋。身边一个布满鱼鳞裂口的办公黑皮包,面前整齐摆放几本厚重的命理古籍,上头是一个老款放大镜。
这样一个极随俗的人,走在熙攘街头,有谁能猜想得出他‘’神秘"的身份来?
关于这位不起眼‘’神人"的种种传说,在市井坊间有据可考。譬如其中一桩说道,他曾于几年前预测,一对端午前慕名而来的姐妹花的命劫,说两人不久会陆续有意外发生,而且不会间隔太久——果不其然,那年端午过后半个月,其姐姐在从自家果园回家的路上,被货车撞到,不治身亡;其妹也在间隔一个月后,在她们村后的一个大水塘边,滑足溺水而死。
这故事被传得人尽皆知,说的人有色有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老板",甫一坐定,这其貌不扬的‘’布衣神算"灵动的小鼠眼,便滴溜溜地上下打转:
‘’老板好福相",他谀承似地说。
确实好福相,这老哥生得身材魁梧,肥头宽脸,仿如腰缠万贯的大老板。
‘’…"老哥说。
‘’老板莫说话,让我先算算",他挺自负。
‘’老板颧骨高耸,耳大贴肉,鼻如悬胆。"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背耸三山,腔大垂下。"
‘’其相主大富也!其生倘非大官,也定富甲一方!"
老哥脸上似笑非笑:‘’摇下卦,测算下以后的运程吧!"
‘’布衣神算"‘’噢"了一声,把竹筒递往前来。
转筒,拢卦,摇卦,老哥脸色凝重,虔诚无比。
竹卦掉出来一支,老哥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庄重地递给‘’布衣神算"解卦。
第一卦:乾为天(困龙得水),为上上卦。
诗曰:困龙得水好运交,不由喜气上眉梢;
一切谋望皆如意,向后时运渐渐高。
‘’此格为上格,困龙得水,好运将至,心想事成,时运渐高!"
‘’得此上上签,恭喜老板,贺喜老板!"
‘’借你吉言!"老哥喜笑颜开,恭敬地递上准备好的十块钱,‘’突突突"骑上铁驴,绝尘而去。
老哥今年花甲将近,生活还是像十年前一样,天天混在镇上,聊茶交友。十年之间,白云苍狗,花落花开,他的心变淡泊了,他的朋友,也比之前多了好多。
那位传说颇多的布衣神算,据老哥说,不知何时,竟神秘地自镇上消失了。或许他已转战他乡,或许,已叶落归根,回家颐养天年,去过儿孙绕膝的遐意生活了吧,谁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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