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往事

作者: 蓝银冰雪 | 来源:发表于2023-06-11 05:30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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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来看他的。

    我该如何称呼你,我的朋友,我的同志,还是,我的爱人?

    他抚摸着冰冷的大理石墓碑。

    他的爱人死于最难熬的凛冬,死于腹背敌人的欢庆,死于漆黑无垠的寂静。

    而他给不了他一点温暖。

    他孤立无援,也没有人能帮助他。

    他知道他会渐渐死亡,可他从未想到这一切来的如此之快,他的爱人在寒夜的荒原上流干了血液,炽热的液体被冰雪冷却,他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夜里下起的大雪掩埋了半边身躯。

    到时候了,是吗?

    他看着眼前的惨象,想起了记忆中他的爱人新生时的模样,也是在一片极寒冷的雪中,艳红的鲜花盛开于旧的尸体,荆棘穿过沙皇摔落的皇冠。

    他和所有旁观者一样看着这一切与曾经截然不同的变故。

    赤红在雪地里燃烧。

    一个孩子从那片葬尸地撑起身子。

    和他身边聊无声息的腐朽贵族一般无二的面孔,但谁都知道他们不一样。

    男孩睁大着眼睛环视周围,迷茫和坚定同时显现在他稚嫩的脸庞,他面无表情的举起枪,以一己之力守住了北境。

    他是在那样惨烈的环境下长大的,越发冷酷,越发残忍,心却是柔软的。

    他会将他搂在怀中,轻声呢喃,和着北原的哨风一起,

    他们一同起舞,歌唱,背对背战斗。

    后来战争结束了。

    他拉过他的手放在他的胸膛。

    他看着不明所以的他,悲笑着叹息:

    我不知道我的胸膛里能开出什么样的花,如果……

    他有些惊惶的按住他的手。

    不,别这么快……

    这段对话好像很久远了,他闭上眼离开回忆,再睁开眼面对现实。

    然而花枝穿透他的胸口,顺着血液残忍生长出来的,是一片又一片纯白。他挣扎着倒在雪原上,大雪和白花融为一体。

    他的倒下过于令人惊愕,也许是他平日里的伪装太过自如:掩盖着自己的腐朽和虚弱,对着一切潜在的敌人先行开枪。

    那天他盯着雪原上蜿蜒长开了的白花许久,和所有来 一样,他们静默在葬尸地的周围,任白花开满漫山遍野,开满整个倒下的那人的庭院。

    只有他,他还记得给这位曾带领他觉醒的曾坚毅的男人收殓遗体。

    那天他在洁白丛中发现了一个孩子,从他的尸首中醒过来的孩子。

    这孩子和刚刚死去的他那么相像,而他也将成为北境庭院的下一代主人。

    那是他的延续。

    可是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也许他们有相似的外表,熟悉的声音,同样迷茫过的表情,可是……盛开在那里的终究是不一样的花,昭告着不一样的人。

    他努力平复着无以言表的心情,用颤抖的手替那个孩子拂去银发上的雪。

    他轻轻动了动嘴唇。

    再见,我逝去的爱人。

    他在他无名的墓碑前放下一束大红的花。

    三十多年了。

    他低下头,轻抚自己胸膛,那里也生长着一株未开的植物。

    这是世间万物的规律,花茎上锐利的刺会穿透他的血肉和皮肤,随着鲜红血液的喷涌,生出怒放的花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躯壳会逐渐腐烂,就像面前墓碑下已经冰冷着永眠的他。

    他会痛苦的死去,然后另一个承载着五千年记忆的,新的孩子诞生。

    那孩子会替代他看见崭新的明天。

    我快和你一样了,我思念的爱人。

    他将身上的衣装打理整齐,将胸膛的花刺隐藏进衣物的遮挡,试着昂首阔步的走出墓园去。

    一如他们并肩的过往。

    我死后的花,会长什么样子呢。

    他失去了太多理想,他已经真实到在这荒诞世界游刃有余的做一个掌控者。

    他考究的衣服上喷洒了名贵的香水,以遮掩他从内向外发出的铜臭和血腥。

    他开始出入寺庙和道观,开始向功德箱里投送钞票,开始购买去天堂的赎罪券。

    失去了理想,他会逐渐迷失,他会沦落疯狂。

    他不日后会向资本主义世界的这一代王者发出决斗邀约,他会看着黄金王座上的男人阴沉着脸走上战场,手执利剑,和他面对面。

    他们迟早会像当年那样站在对立面,可是和当年不一样,从内到外都不一样。

    曾经的承诺薄的比纸还脆弱。

    你准备好了吗,我如今的爱人?

    这将是一场争霸。

    他遥望向那位金发的,靠着做军火商起家的资本大鳄,看着他的皮肤显露出青白,看着他皱眉把事情处理的一团糟。

    他也快坚持不下去了吧。

    五十年前的他可不是现在的样子。

    那是的他无论做善事恶事都得心应手,在名利场里做最高调的人。

    他曾经大笑着在山顶疾呼: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灯塔——

    他比起遥远北境的敌对阵营的另一位灯塔更有王者之姿,他也确实展现了自己的胜利。

    他是西方世界的唯一的王了,但也许就在那一天,他再一次发觉了胸口的刺痛。

    他看着他得胜的笑容凝住,随即唇角又再次扬起更大的弧度。

    他当时给死亡的爱人收尸的时候,唯一剩下的灯塔就在后面默默的看着他们。

    那时候他在默默的想着什么呢。

    事实上他那时候就已经和他做了恋人,而死去的那个,躺倒在地上的,奄奄一息暴毙于昨夜的,不过是他的前任爱人罢了。

    他可以在白日与他手挽着手走在大街小巷,可以在晚上与他彻夜缠绵,但是在完事之后,他点燃一根烟的时候,他绝不能打扰他。

    那是他一点点翻阅过去的时候。

    看看曾经的他们,也看看曾经的他自己。

    他找上他真是自甘堕落。

    他们无论做什么都该是恩怨分明的,可是那天晚上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敲开混蛋资本家的门,将枪丢在地上,看着对面的人错愕的脸,狠狠吻了上去。

    被吻得七荤八素的他笑着将门带上。

    门内不久便发出甜腻的爱语,门外那把枪孤独的零落在地上,反射着月亮的冷光。

    他们事后躺在同一张床上,他调笑着玩弄着他散落的发丝。

    你看,两条河里的水交汇到一片海里去了。

    他的话总是那么轻飘飘的,又锐利的钻进他的大脑。

    他闭着眼,装没听到。

    如果耳朵没听到,那么心是不是也听不见?

    自那之后他们走得越来越近,他们似乎要在一起了,成为新的恋人。

    他们的热恋包括着刺刀与炸弹的热烈,他们对彼此毫不客气。

    他们可以在暗巷里率两队路人甲拔枪相对,也可以在寸缕之间坦诚相见。

    他和他的爱屡屡刺伤彼此,这或许更令他们上瘾。

    你变得真不是一点半点啊。

    脸上的创口久久未止住血,他们都意识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发现那个曾经狂妄而强大的对手和爱人正在衰弱,甚至被他一拳砸在地上,还在自顾自朝他笑。

    你笑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笑。终于到他笑得喘不过气,仰着头,似乎极认真的问他:

    你的花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他不答,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们勉强的对视了一会,直到他在他的笑声中步履不稳的离开。

    那夜至此他们没再碰面。

    和每一个普通的清晨一样。

    他擦拭了那把黑亮的枪,罗列在展台里的勋章,还有上个世纪他在北境和他拍摄的老照片的相框。

    他们谁都没有剑拔弩张,气氛就和平常一样清甜。

    他们在同一条街上擦肩而过,走了不同的路,要去到同一个地方。

    谁都别无选择。

    ……还有多久呢,花盛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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