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浪漫的情话

你听过的最浪漫的情话是什么样子？

文/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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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又睡不醒了，已经过了早晨七点半。我用手轻轻碰她的手、胳膊、肩膀，嘴里不停地叫：“奶奶，醒了，该起床了！”她呼吸均匀，就是叫不醒。她平时都是七点左右醒来，七点半之前起床。不知爷爷什么时候进来的，也叫她起床，“老伴儿，醒醒，起床了！”

见奶奶怎么也叫不醒，爷爷让我打999。他在奶奶床边不停地念叨：“老伴儿，你要挺住！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走。你要活着回来！”我打完电话，给奶奶迅速穿上衣服，检查门厅书包里的奶奶的医保卡、现金、纸尿裤、住院用的洗漱用品和简单的衣服。因为奶奶随时可能要住院，我平时就准备好，放在门厅的柜子里。

时间过了十几分钟，救护车快要到了，我穿好外套下楼，在小区门口等待救护车来接奶奶。

我是家政服务人员，常人说的保姆。我来北京当保姆已经7年了，这是我当保姆的第三个家庭。刚开始我做小时工，在规定的时间，到某个家庭，搞卫生、洗衣、做饭，或者给老人洗澡。不到一年，经老乡介绍我就开始当保姆了。

—2—

我在黑龙江的农村，本来也有幸福快乐的家，我们夫妻在村子里开着小卖店。

可是，自从丈夫那个自称在广西大城市当老板的同学，来过我们家几次之后，我的丈夫就跟他出门去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回家了。他变得精神恍惚，负债累累，原来是被同学骗去搞传销去了。他现在身体很虚弱，连孩子也照顾不了，经常发呆，一会儿哭，一会儿骂人。去县医院检查，说他身体都没有毛病，是精神受刺激了。医生说是抑郁症，开了一些药，但是他时好时坏。

他原来是老实的乡下人，身体健康，勤奋种地。他是我们六口之家的顶梁柱，公婆老了，干不动农活，一双儿女还小，都在上小学。现在他病了，又欠了一屁股债，种地还钱是来不及了，他治病也要钱。我洒泪挥别缠住我的腿不放的儿女、年迈善良的公婆、还有那可恨又可怜的丈夫，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开始了打工人生。

—3—

初春的北京，早晨还是有点凉，加上浓重的雾霾。这雾蒙蒙的春寒像孤独、凄凉的风，向我阵阵袭来。

现在我当保姆的这一家，爷爷和奶奶都是90多岁的离休干部。爷爷生活基本能自理，走路拄拐杖。奶奶能吃能睡，就是有时候糊涂，记不住人，也记不住事情。他们让我叫他们爷爷奶奶，他们叫我小秦。

他们的房子是四室两厅，每个卧室都有双人床，爷爷说奶奶愿意睡哪个屋，就让她睡哪个屋。她经常大小便失禁，有时候睡个午觉，也尿一床。他告诉我，平时不让她穿纸尿裤，怕她不舒服。

按他的要求，我在每一张双人床的最下面铺上一层褥子，上面铺一层塑料布，再上面铺着薄薄的两个单人褥子，最上面铺上大床单。这样，她在哪个床上躺着，都会感到舒服。她在哪张床上尿了，我就洗大床单和一个单人薄褥子就可以。

我跟爷爷说，就让奶奶睡固定的一个房间，他不同意，“她年轻时吃了很多苦，为我、我的父母、几个孩子付出了很多。这房子是她的单位分的房子，她还能活几年？她现在经常糊涂，但是我想让她尽量自在和舒服。所以我们付你双份工资，你就多费心照顾好奶奶。”我被爷爷的温情感动了。

爷爷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北京。女儿移民到美国，四五年回一趟家，是爷爷告诉我的。两个儿子隔一周来一次，这周大儿子来，下周小儿子来，这样每周都有一个儿子来。

奶奶有时候认得大儿子，“以后你不要再打弟弟妹妹了。”有时候糊涂，“你是谁啊？”

大儿子通常都是一个人来，很少带妻子、儿子一起来，来了也不给父母讲外面的事情，就知道玩手机，吃一顿午饭，睡个午觉就走了。偶尔一家三口来了，也没有人关心爷爷奶奶，也不跟他们聊天，三个人各玩各的手机。

夏天的时候大儿子带着妻子和儿子一起回来过一次。那一次，大儿媳妇跟爷爷大吵一顿，逼着爷爷写遗嘱，要求他把这四居室，作为遗产留给她儿子。

爷爷说：“你们现在住的就是我的房子，老二住的是他媳妇的房子。这是你婆婆的房子，我们两套房子，两个儿子，是不是应该一人一套？”

大儿子说：“老二媳妇家有钱，我们儿子马上要结婚了，没房子，先租房子结婚，等你们不在了，这老家的房子是不是应该留给长孙？老二的孩子是女儿，到时候找婆家嫁出去就行了，要房子干什么？”

爷爷气得血压都升高了。大儿子一家回去后，他又生了好几天的气，“我这个老大没出息，也不孝顺，什么都听媳妇的。我把这套房子再给老大，就对不起老二了。幸亏奶奶听不懂，要是她听懂了，还不得气死了？我可怜的老伴儿……”

我就劝爷爷，“您的两个儿子都挺好的，您的房子想给谁就给谁，千万别生气。”

小儿子每次都是带着妻子和女儿一起来。经常带着父母到郊区住一天，泡个温泉，或者看看山，看看花。有一次小儿子一家开车去了北戴河，请爷爷奶奶看海。只要爷爷奶奶出门，我就得跟着。爷爷每次出门，都拉着奶奶的手说：“老伴儿，咱们出去看看大海，听话，玩好了平安回家。”

我托爷爷奶奶的福，第一次看见大海了。真神奇！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排一排的海浪打到岸上又退回去。多像我的心情，一次一次思念孩子想回老家，又想有五张嘴等着吃饭，不得不擦了一把眼泪，接着干活。

小儿媳妇和小孙女也很好。虽然奶奶不知道他们是谁，儿媳妇跟婆婆说，“妈，我是老二的媳妇，您的儿媳妇，我们来看大海了。本来想去海南岛，怕您受不了长途飞行，咱们就到北戴河看海了。您以前最喜欢大海了。”

小孙女每次来看奶奶，都会用自己的小手摸摸奶奶满脸皱纹的脸和干瘪的手，还让奶奶无力的手摸摸自己胖嘟嘟的脸，“奶奶，我是不是又长高了？”虽然奶奶听不明白，她也叽叽喳喳地把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情讲给奶奶听。有时候，奶奶会噗嗤笑出来。

去年12月下旬，听说奶奶住院了，美国的女儿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他们有圣诞假期。过几天，奶奶就出院了。有一天，女儿和两个儿子跟爷爷开会。女儿说：“妈妈这次是救过来了，可是哪天就这样走了怎么办？爸爸，你必须写遗嘱，这房子到底给谁。

“大哥已经住父母的房子二十多年了，这房子是给二哥还是给我。如果给二哥，我要求二哥把房子卖了，给我分一半的钱。”

大儿子不干了，“你嫁给有钱人，在美国日子过得那么滋润。都说女儿是贴心棉袄，这五年妈妈患老年痴呆，你给她换过一次尿布，还是给她洗过一次澡？”

女儿很生气，“你每个月来两次，给父母洗过澡吗？还不都是秦姐帮着照顾。大嫂一天到晚逼着爸爸写遗嘱，我都知道，你们才是太过分了！”

老二看不下去了，“好了，以后这房子卖了，大哥和妹妹一人一半，我一分钱不要，可以吗？别再烦爸爸妈妈了，有时候，妈妈能听明白呢！以前父母那么辛苦养我们，我们这是干什么？”

女儿不依不饶，“不能再给大哥了！大哥占了便宜，也不孝敬父母。”他们开会也不关门，声音很大，奶奶在门口走走停停溜达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

—4—

爷爷虽然腿脚不便，但脑子很清醒。不管子女们怎么软磨硬泡，他都没有写遗嘱。圣诞假期结束了，孩子们要上学，女儿带着三个孩子回美国了。

春节前有一天，奶奶敲着墙，跟爷爷说：“房子，老二，老二好！”

爷爷问：“老伴儿，你的意思是这个房子留给老二吗？”

奶奶点头，好像在笑，嘴角流口水。我赶紧用小毛巾给她擦口水。爷爷问：“这房子不给你的宝贝女儿了？”

她使劲摇头，“不给，女儿坏了！”

爷爷轻轻地摸着她的脸，“老伴儿，你真厉害！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等待你的决定。你说这个房子给老二，咱们就给老二。”她认真听完他的话，点点头，走到其他房间。

爷爷跟我说：“奶奶可能听懂开家庭会的内容了。她要是听懂了，心里该难受了，还不如听不懂。孩子们现在怎么都变成这个样子？”他叹了一口气。

虽然奶奶年纪大，经常糊涂，但是我很羡慕她，爷爷这样深情地爱着她。

元宵节后的一天，爷爷给老二手机打电话，“这几天周末之前，你一个人来一趟家里。”第二天小儿子就来了，爷爷换了外出的衣服，从书房拿了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交给小儿子。他跟我叮嘱，万一老大来电话，就说我刚睡着，千万别说我和老二出门的事情。

“放心吧，爷爷！带着药盒，别着急，家里放心吧！”我把他们父子送到电梯口。

我照顾爷爷奶奶已经三年多了，他们现在都还好，我也在努力照顾好他们。我虽然是外人，也希望他们多活几年。

救护车来了，我也要跟奶奶一起坐救护车飞奔医院。我急急忙忙带上自己的手机、家钥匙、准备好的书包，跟着被担架抬着的奶奶出了门，电梯已经在24层等着。

奶奶今年是第一次住院，爷爷拄着拐杖到电梯口，对昏迷不醒的奶奶说：“老伴儿，一定要活着回来！”他老泪纵横。“爷爷，快回屋吧，一会儿我给您打电话。”我怕爷爷感冒，劝他回屋。

奶奶每年都要住几次院，爷爷每次都会走到电梯口，看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里的奶奶上电梯，老泪纵横地说：“老伴儿，一定要活着回来！”这是问听过的最浪漫、最感人的情话。

奶奶每一次出院回家，爷爷都会在门口流着泪，摸摸她没有表情的脸、干枯的头发和无力的手说：“老伴儿，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又战胜病魔，活着回家了！辛苦了！”